他從福建初來乍到,就聽說了二皇子是中宮嫡出,三皇子是寵妃所出,四皇子最弱,母族名不見經傳,母妃連妃位都還沒混上...既然曲家人在他面前嘲諷四皇子,那說明什么?說明曲家人也想踩四皇子!
他幫曲家人做了他們想做的事,豈不是會更快地融入京城!?
東南侯齊家世子喝得暈暈乎乎的,歪著頭看徐慨,抬起還沒斷的那支胳膊,撂下狠話,“你個賣布生的,給老子等著!”
徐慨揚起眉,單手操起齊世子的脖子,一把拎起往旁邊的桌子角撞去!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狠戾又流暢。
含釧愣愣地放下瓜子。
不一樣了。
徐慨不一樣了。
不僅同以前不一樣了,同夢里的那個他也不一樣了。
經北疆一行,他整個人好像一塊璞玉歷經千錘百煉后,終于現出真身...一直沒有外在鋒芒的徐慨,如今的殺伐之氣快要溢出,敏感蛻變為敏銳,陰沉蛻變為平穩,陰狠蛻變為狠厲...與曹醒這只“笑面虎”不同,如今盛怒之下的徐慨予人以強烈的壓迫感與恐懼感。
日子越深,含釧的感覺越強烈。
徐慨未待任何遲疑地將齊世子的額頭撞上桌角!
一瞬間,頭破血流!
校官驚呼。
徐慨如扔掉一包廢物,將滿頭是血的齊世子扔在了地上,眼角向下低垂,聲音平和且不輕不重,“..辱我妻子,侮我母妃,上不敬圣人,下不體女眷...東南侯平倭一世,怎會養出你這么個廢物。”
徐慨掃視一圈,輕輕抬起下頜,終于吐出了如天籟之音的兩個字,“滾吧。”
“不要讓本王在京中再看到你。”
“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校官屁滾尿流地爬起身來,撲到少東家身上去,看一支胳膊斷了,在衣袖里搖搖晃晃,額頭和頭皮被撞出一個大血洞,正“咕嚕嚕”向外冒血,整個人悶頭悶腦的,若不是鼻子還在冒血水,看上去和死人無異了。
校官哆哆嗦嗦地把少東家另一只胳膊抬起來,正欲快步往出走,卻突然想起什么來,一咬牙,轉身又跪下,沖徐慨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大男人帶了哭腔,“...世子爺年少無知,闖下了大禍,我們侯爺是一概不知的!您想想看,世子爺前日剛進京,就同曲家人吃了一頓飯,今兒個便鬧著要到東堂子胡同來,幾位幕僚和尉官勸都勸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兒子是兒子,老子是老子,東南侯爺當真是...當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徐慨目光平緩地看了過去,隔了一會兒方頷首,模棱兩可地開口,“這些話,留著給你們家老侯爺說吧。”
校官埋頭琢磨了片刻,方恍然大悟,又磕了個頭,這才挑起少東家三步并作兩步向外走。
頭子一走,小卒跑得飛快。
阿蟬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抹了把額上的汗,苦笑著同含釧道,“...自從你賜婚的圣旨下下來,咱們食肆那可真是迎來客往...真正來吃飯的人少,來看稀奇的人多...”
看什么稀奇?
含釧蹙眉。
阿蟬手在圍兜上抹干凈,把小姐妹鬢邊的碎發斂到耳后去,“嘖”了一聲,“看你呀!那些個人來,先望咱柜臺,看你在不在。你不在,就挑個不那么打眼的地方坐下,直接扔個五兩碎銀子,指名道姓要你定下的那幾道名菜式,非得問清楚——是曹家小姐慣用的譜子嗎?是曹家小姐指定的食材嗎?”
阿蟬搖搖頭,“等菜真正上來了,吃兩口就不吃了,說是要包走——在兄弟跟前顯體面。還有些個錢多了沒地方燒的,一扔就是千來兩銀子說要買咱們‘時鮮’的木牌子,我說一早就沒賣了,那人還加價,一直加到了三千兩...”
“給沒?”含釧輕聲問。
阿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給!哪兒敢給呀!這人一看動機就不純正!知道的說是買牌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買啥尚方寶劍呢!”
含釧抿抿唇,垂了垂眼,沒說話了。
待徐慨料理完外間的事兒進來,見含釧套了圍兜站在生著火的灶臺后,便笑道,“...倒是餓了,給我下碗面吧?”
含釧低頭應了個好。
又是切酸菜梗子,又是揉肉絲兒,炒了酸菜肉絲的碼子,下了二兩面,又撒了芝麻油、油辣子、白芝麻、蔥花兒、芫荽、小米椒粒兒...紅紅綠綠的,聞起來香得還只有三分餓,一下子變成了十分。
徐慨拿筷子挑起面,卻見面下還臥了只漂亮的荷包蛋,便笑道,“母妃給我下面也愛臥一只蛋。”
沒聽見含釧的回答。
徐慨一抬頭,卻見含釧立在灶臺后埋著頭,情緒不大對,便放了筷子,蹙眉道,“怎的了?”回過神來,“那些狗嘴里吐出的東西作不得真,聽一聽就過了,犯不著生氣。”
“我要不把‘時鮮’關了吧?”
含釧抿了抿唇,抬起頭,目光亮亮的,“‘時鮮’開著叫你為難,旁人想要攻訐你,便會找各式各樣的理由——你的王妃,怎么能是開飯館的老板娘呢?”
這跟身份不大符。來看熱鬧的、別有用心的、捉摸著要從這處上給徐慨找不痛快的...
以后這些人只會越來越多。
招數只會越來越厲害。
曹家,素來在刀口上舔血,行事雖狠辣卻不張揚,尋常人很難從曹家下手。
自順嬪封了嬪位,成了一宮之主后,山西太原老家的布店和裁縫店也都懟給別人了,順嬪的父母、徐慨的姥姥姥爺一早便退回鎮上做富庶鄉紳了。
還有徐慨自己,謹慎敏銳,幾乎沒有把柄在外,手里更是握著掖庭里暗室那一屋子的財富,處事為人均很板正,也很難從他身上挑到什么錯處。
只有她...
半路被曹家找回。
“時鮮”“時甜”還大張旗鼓地開在胡同里。
有心人若想要找事,一定是會來這兩處的...
含釧心尖尖都在疼,再次抿了抿唇,“關了‘時鮮’,也省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