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想躲,誰知身形還沒藏進胡同拐角處,就被曹醒一把揪了出來。
跟揪小貓兒似的,拽著小姑娘的后脖梗子往外拉。
含釧“哎哎哎“直叫喚,一手捂住后脖子,一手趁著酒氣往外打,心里嘟嘟囔囔的,什么濁世貴公子呢!就是個活天霸!
“您自己做了壞事兒!您還朝我身上撒氣!哪有您這樣的哥呀!”
含釧小聲嚷嚷,又怕驚動了本來心緒就不太好的小老太太,又怕隔壁的冷面秦王聽到了兄妹互毆,“我可什么都沒看見!您有氣沖曹生管事發去!我可無辜了!“
低著頭跟在身后的曹生:???
他就活該對嗎?
曹醒輕聲一笑,“你甭跟這兒插科打諢。老太太那處,什么也不準說——小老太太本就心里嗝著氣兒,要知道我不僅沒反省,還夜會佳人,老太太必定罰我跪祠堂。”
曹醒加了一句,“我若被罰,也一并拖著你。”
什么君子有度,風度翩翩,芝蘭玉樹,風流倜儻,都是假的。
這哥,誰愛要誰要。
半價甩賣得了!
曹醒威脅之后,手一松,心情頗好地繞過影壁,朝內院走去。
含釧趁著酒氣一并跟上去,笑瞇瞇地拽了曹醒的袖角,可算是問出了這些天一直想問的問題,“哥哥,您和...”
含釧笑瞇了眼,眉毛一抬,沖馬車遠去的方向橫過去,“您和固安縣主,看著像是舊相識呢?”
曹醒眸光向后一睨,見自家妹妹擠眉弄眼的樣子,揚了下頜,遙遙應了個是,再壞心眼地加了一句,“是舊相識,就像你和老四一樣。”
含釧笑起來。
那可不能比。
她和老四是前世的緣,夢里的劫,是命中注定一雙人嘛。
尚有一絲理智存在的美麗醉鬼嘿嘿地笑,接著問下去,掰著指頭算,“十年前,固安縣主就...”美麗醉鬼吞下“和親”兩個字,含含糊糊地換了個說法,“就出去了,那時候您在哪兒?還在江淮吧?”
十年前,這個時間節點,太微妙了。
固安縣主出嫁和親,沉鹽事件,事情相繼發生,都在那一兩年內。
曹醒手背在身后,隔了一會兒方勾起唇角笑了笑。
八月的夜,難得不那么燥熱了,繞過回廊,就是曹家泛舟游湖的水泊,風從水上吹來,涼滋滋的,倒莫名有些江淮水鄉的意味。
曹醒低頭踱步到回廊中的小方廳,倒了杯茶遞給因酒氣臉蛋紅彤彤的幼妹,笑了笑,語聲溫和靜謐,像是含了一汪潺潺流動的泉水,“喝喝茶湯吧,把身上的酒氣消散些,祖母可是放出話的,若是再抓到你喝酒,就把你拘在家里直到出嫁。”
明年初春才出嫁!
還有大半年呢!
含釧手摸到臉上。
果然是燙呼呼的。
含釧伸手接過曹醒遞過來的茶,低了頭小口小口地抿,和哥哥做交易,“那行吧,我不告訴祖母你私會...嗯嗯嗯...”囫圇過去了,“你也不能告訴祖母我和老左他們喝酒了。”
曹醒輕聲笑起來,“又是和左尚書那虎妞?”
虎妞...
這詞兒倒是形容得恰如其分。
含釧笑起來,“是,還有張三郎和他媳婦兒,他過了中秋就要去山茅書院了,趁這段時間在京里胡吃海塞,明兒個還約了白爺爺去‘時鮮’吃包場來著。”
曹醒看著六角牛皮燈下,自家妹妹靈氣的眉眼和翹翹挺直的鼻梁,不自覺地笑起來。
這還是他和妹子極少數地單獨說話的機會。
“你那幾個朋友倒都是好的。”曹醒默了默,輕笑道,“英國公家三公子是一個難得的性情中人,純善仗義,當初你開食肆,他幫你解了很多次圍。還有合伙做鴻賓樓的瞿娘子,爽利機靈,做人做事都有原則有底線,也不是隨波逐流之人。開修繕鋪子的那個黃老板,東郊集市的賈老板...”
曹醒想起前些日子在北疆,他們一行人借宿在余則成大人府上時,一聽他是含釧的哥哥,瞬間就從同僚變成了戰友...
曹醒笑起來。
這都是串兒在落難時,積攢下的財富。
而,安娘,是他在落難時,收獲到的最珍貴、最寶貴、最難得的珍寶。
曹醒仰了仰頭,抿唇笑了笑,“十年前,我曾去過一次北疆。”
含釧怔楞了愣,陡然反應過來,自家哥哥這是在回答她一開始的追問!
含釧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曹醒說出這句話后,好似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含釧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攪了自家哥哥的談興。
隔了好一會兒,曹醒終于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似是在斟酌字句,又等了一會兒,才重新開了口。
“十年前,沉鹽事件之后,家中向朝廷賠款賠鹽,合計一百六十萬兩白銀,幾乎掏空了漕幫三代人的積蓄。”
“銀錢的缺項,不是當務之急。”
“當務之急是,在漕幫只剩下十條船、不到一萬兩白銀的背景下,在朝廷幾乎封鎖漕幫貨運與漕運的前提下,為漕幫找到新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