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西遼九公主。”姬鳳淵看向尤霧,輕笑一聲,“九妹,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不要亂認親戚,我跟阿誠一樣,沒有爹。”尤霧神色冷漠,對于姬鳳淵的刻意示好并不買賬。
姬鳳淵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經過先前那么多事,又在暗潮洶涌的西遼皇室浸淫了大半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野心勃勃又天真沖動的劍客了。
說把容元誠當朋友,也沒錯,姬鳳淵的確欣賞容元誠。但他決定跟容元誠合作,跟情感無關,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
姬鳳淵很清楚,不管姬旭如今表現出來對他的看重是真是假,在這藏污納垢波詭云譎的西遼皇室,他都根本不可能有出頭上位的機會。
而這渾水,他已經蹚進來了,就再也沒可能置身事外。
最終結局,不外乎兩種。要么成功得到那個唯一的位置,要么死得很難看。
前者希望渺茫,后者姬鳳淵絕不甘心。
容元誠的到來,給姬鳳淵提供了第三種可能。最終的“成功”或許不如預期,但終歸是條出路。如果西遼國被容氏一族給滅了,姬鳳淵并不會太意外,也不會太可惜,而他現在選擇的陣營,可以讓他在西遼國滅之后還有前途和未來可言。最壞的結果,就算容氏一族敗了,只要還沒死,就不會棄他不顧。
當然,這需要他為此付出代價,承擔風險,保住自己的性命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但,作為皇室后裔,從來都是風險和利益并存的,至少,他當下尚有選擇的余地。
姬月璇呆呆地看著被容元誠抹了脖子的沐振軒,那噴濺的鮮血在地上化成了一朵妖冶的花……
姬月璇的視線緩緩收回來,定在了自己被挑斷的手筋上,身子一顫,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笑,低著頭,似是喃喃自語,“就憑你們……就憑你們……就憑你們?姬鳳淵……姬月舞……你們想殺了父皇?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你們一定會死得很慘,死無葬身之地!”
姬月璇說著,緩緩地抬起頭來,面色扭曲,目光從姬鳳淵和尤霧臉上掃過,當看到容元誠那張清雋如玉的面龐時,又倏然變得溫柔起來,癡癡的,輕聲道,“你不會有事的……但你很快會再次成為父皇手中的俘虜……成為父皇用來威脅和控制容嵐的工具……呵呵……這比殺了你更難受吧?”
姬鳳淵冷哼,“姬月璇,你在找死!”
容元誠面色平靜地看著姬月璇,“其實我們之間,也談不上深仇大恨。如果你想活命,就拿出足夠有價值的東西跟我們做交易。”
姬鳳淵擰眉,不解容元誠為何這么說。姬月璇還能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姬月璇的臉色卻突然變了,又猛然垂了頭,一聲不吭,仿佛在思考什么。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天黑之前,如果不交代,就送你上路。”容元誠冷冷地說。
姬月璇再次抬頭,死死地盯著容元誠,“你想知道什么?”
容元誠反問,“你知道什么?”
姬月璇知道,容元誠在逼她說出所知道的秘密,且必須得是對容元誠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幫助的信息,她才有希望給自己找到活命的機會。
而姬月璇的確知道一些……
面色一變再變后,姬月璇突然邪佞一笑,“容元誠,如果我接下來說的事,可以幫到你,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容元誠微微搖頭,“我不會答應未知的條件。有話直言,否則,就閉嘴去死。”
姬鳳淵噗嗤一聲笑了,目光涼涼地看了一眼狼狽凄慘的姬月璇。這女人素來惡毒又自負,雖然經過那次的事之后收斂了一點,但也只是表面,骨子里的性格哪里那么容易就變了呢?
姬鳳淵感覺到姬月璇對容元誠有意,他只覺得可笑。容元誠自然不可能看上姬月璇這種惡毒無恥害人無數的女人,不必多言。但姬月璇對敵人動了情,這對她自己而言是很危險的,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輸。
那一次姬月璇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最終讓容元誠和容元楓從她眼皮子底下跑了,依舊沒有意識到,容元誠的實力有多恐怖。根本不在于武功,而是心智。
姬月璇的警惕性太差了。當然,就事論事,這一次她提高警惕也無用。容元誠和尤霧的組合,對付姬旭或許很難,但在有備而來,計劃縝密,暗中行事的情況下想拿下姬月璇,不能說輕而易舉,只能說,并沒有太大難度。
姬月璇臉色難看至極,“沒有我提供的消息,你們貿然出手,必死無疑!容元誠,我如果交代了,事后你要娶我!只要你答應,我可以全心全意地輔佐你除掉我父皇,這不是你跟你娘的夙愿嗎?你既然為了你娘,什么都愿意,連生死都可以不顧,不過是娶我,沒那么難吧?我說過,我喜歡你,只要你點頭,我絕對不會背叛你!”
姬鳳淵入口的茶噴了出來,真想撬開姬月璇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狗屎?明明很清楚容元誠有多厭惡她,偏偏要提一個容元誠不可能答應的條件。
但轉念,姬鳳淵意識到,姬月璇這是豁出去了。要么死,要么活著得到容元誠,不給自己第三條路。否則,即便容元誠放過她,她也會失去如今擁有的一切,包括健康的身體和傲人的實力,對她這般野心膨脹的人來說,或許還不如去死。
而得到容元誠,不止能滿足姬月璇征服的欲望,同時可以讓她得到光明無限的未來。
當然,一切想要實現,前提都是容元誠不會說謊。只要做出承諾,就一定會兌現。姬月璇賭這一點,姬鳳淵同樣相信這一點。
姬月璇看著容元誠,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期盼,她當下思考的不是活命,甚至忘記了曾經追求的那些東西,只要這個男人點頭,她可以拋棄一切!這輩子,她從未如此沖動過!可感情的事,有時候,就是一念之間,天旋地轉,什么都會變。
容元誠面色平靜,“的確,為了我娘,我什么都愿意。但你似乎搞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殺掉姬旭,為家族報仇,在我娘心中,遠不如我過得平安快樂來得重要。”
姬鳳淵面色一怔,繼而苦笑,心中升騰起來對容元誠深深的羨慕。有那樣一個明理又愛他的母親,真是人生幸事啊!
而方才姬鳳淵說他娘曾放言讓姬旭那個狗男人去死,其實是他信口胡謅的。真相是,姬鳳淵的母親日復一日地等待著那個曾經許下承諾的男人接她走,后來甚至變得神志不清,險些害死尚在腹中的姬鳳淵。在姬鳳淵尚不滿周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姚雨薇就因為不堪相思之苦和謊言之痛,投湖自盡了。
姬鳳淵并沒有一個敢愛敢恨的母親,他的母親只是個癡愚又軟弱的女人,跟容嵐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姬鳳淵見過母親的畫像,后來見到容嵐時,便理解了姬旭為何會看上姚雨薇一個民女,因為姚雨薇的眉眼生得跟容嵐有幾分相似,到底不過是姬旭眼中的替代品,玩過之后便棄如敝屣。
姬月璇面色一僵,就聽容元誠接著說,“姬旭多活一天,并不會讓我娘過得痛苦,因為他的死活,對我娘而言,從來都不會比我們兄弟姐妹的人生更重要,也從來不值得我娘豁出去犧牲什么,因為,他不配。我殺不了姬旭,回到家,我娘會安慰我說辛苦了,不必在意那些雜碎,他們早晚會遭雷劈。但我若娶了你回去,我娘會不認我這個腦子壞掉的兒子。姬月璇,你覺得,我該怎么選?”
姬月璇面色再次扭曲,“你!憑什么我不行?我跟姬月舞都是姬旭的女兒!憑什么她可以,我不行?”
尤霧蹙眉,她可以什么?在她離開去抓沐振軒過來的時候,容元誠跟姬月璇說了什么,讓姬月璇誤會她跟容元誠是一對嗎?
當然,尤霧懶得辯解,因為姬月璇也不是在質問她。看到如今姬月璇歇斯底里的樣子,尤霧只覺得可笑。這種人,從來不會反思自己做錯了什么,卻恬不知恥地要求容元誠對她公平?什么叫公平?她為了上位,害死的那些人得到過公平嗎?
“如果你連為何她可以,你不行,都不能理解的話,我并沒有什么好跟你解釋的,因為我解釋了,你這種人也聽不懂。”容元誠神色淡漠,“你知道的消息,愿意說就說,不愿意說就帶著秘密到陰曹地府去等著跟你的父皇團聚。我不稀罕,也不會求跟姬旭一丘之貉的女兒。”
姬月璇又急又氣,一口血噴了出來,雙目凸出,“容元誠!你會后悔的!”
容元誠搖頭,“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尤霧起身,走向姬月璇,從袖中掏出一把鑷子,是她平素隨身帶著,用來抓毒蟲子的。
尤霧抓起姬月璇的手,用鑷子夾住她拇指的指甲,生生拔了下來,“說,否則我將你凌遲處死!”
姬月璇慘叫,額頭汗涔涔的,面上一分血色都沒了。
尤霧突然神色不耐地收了鑷子,輕哼道,“看著你這張臉真是令人作嘔,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阿誠,你跟姬鳳淵到別處喝酒去吧,我把她的臉皮揭了做人皮面具,然后就可以讓她去死了。”
姬月璇神色驚恐地看著姬鳳淵和容元誠起身要走,口中胡亂地喊著他們的名字,“救我……救我啊!”
突然,容元誠駐足,轉身看過來,姬月璇眸光大亮,卻聽容元誠說,“師姐,晚膳吃德福樓的醬肘子?我給你買回來。”
尤霧點頭,“我喜歡。”
姬月璇眸中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了,面如死灰。
容元誠將地上沐振軒的尸體提起來,暗中離開了九公主府。
而姬鳳淵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離開,回了他的六皇子府。
姬月璇看著尤霧拿出一瓶藥,要給她灌下去。她渾身顫抖,知道一旦被灌了藥陷入昏迷,等她蘇醒,連臉皮都沒了。
到此刻,姬月璇終于意識到寒徹骨髓的恐懼,也終于忘記了什么容元誠,只剩下求生的念頭。
“我說……我說!你們放過我!”姬月璇神色驚恐。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她不想死!
尤霧冷哼,“最后一次機會,說!”
“你先答應,我說了,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姬月璇看著尤霧說,“而且,不準揭我的臉皮!”
“好。”尤霧點頭,“前提是,你說的東西,真的有價值。”
“陸……陸哲,容元秋的表哥,他……他被關在悅嵐宮里!”姬月璇說,“我得了父皇的恩典……可以去悅嵐宮,但是要拿一塊令牌……”
姬月璇說著,看向了自己胸前。
尤霧從姬月璇身上找到一塊金鑲玉的令牌,里面的那塊玉,正是薔薇花的形狀。這是容嵐最喜歡的花。尤霧也知道悅嵐宮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假扮我去了……卻不知道要亮令牌,立馬就會被人識破!”姬月璇冷聲說。
尤霧微微點頭,將那塊令牌收起來,“還有呢?”
“沒了……你們不是想救陸哲嗎?他幫過容元秋……”姬月璇搖頭,“我不知道別的。”
“救陸哲這件事,并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尤霧搖頭,“至少,我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你說的這個消息,不足以讓我放過你。”
姬月璇面色一僵,“姬月舞,你不要得寸進尺!”
尤霧再次拿出了那個藥瓶,“得寸進尺?看來你的確還有秘密沒說出來。我說過,最后一次機會。”
就在尤霧掰開姬月璇的下巴時,她腦袋猛地一掙,歪向一邊,擺脫尤霧的控制,咬牙切齒地說,“還有一件事!”
“姬月璇,再耍花招,有什么下場,需要我告訴你嗎?”尤霧眸光冰寒。
“父皇他……他其實根本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脈!”姬月璇厲聲說,“你我,還有姬鳳淵,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野種!”
尤霧眸光微縮,“說清楚!什么叫他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總之,父皇的親生父親不是皇祖父!”姬月璇擰眉道,“至于我們的親祖父,我見過一回!那天夜里,我正好撞見他從宮里出來,應該是去找過父皇,不知談了什么!我不知那人是誰,本想避開,但他主動找我說話,看著我的目光很怪異!是他主動告訴我,他是我真正的祖父,還送了我一瓶毒藥作為見面禮!又說他要出趟遠門,等忙完回來,會再給我們準備一份大禮!如果我想學毒術,到時候他可以教我!”
“那是年前的事,就在那之后,我聽說東明皇室大亂的消息,便猜到跟那老頭有關。此事我沒敢問父皇,本來只是將信將疑,但后來我在父皇那兒,看到了跟那老頭給我的毒藥一樣的瓶子,不止一個,很多個!”姬月璇說。
“他送你的毒藥呢?”尤霧問。
姬月璇沉默了片刻,才硬著頭皮說,“我買通太子皇兄身邊伺候的人,每次一點,下在了他每日都要喝的補湯里。”
尤霧凝眸思索,姬月璇口中的“親祖父”,聽描述,顯然就是鬼道人。根據姬月璇的話,容家人最大的疑問似乎得到了解答,鬼道人的兒子就是西遼皇帝姬旭,他害蘇默,也是為了姬旭。
且韋鶴抓走沐振軒和陸哲,交給了姬旭,說明他和青魅背后的主使,就是姬旭。
西遼國如今沒有太后,因為姬旭的母親早就死了,因此也無法找她確認是否跟鬼道人有一腿。
如今,一切線索,都指向了姬旭就是所有事情的元兇。
可尤霧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對此將信將疑,打算等見到容元誠,再跟他商議。
但尤霧相信姬月璇在這件事上沒有說謊,至于姬月璇用她口中“親祖父”給的毒藥,去暗害她的親兄長這種事,尤霧懶得評價。
雖然都是同父異母,但血緣上也是親兄妹,親姐妹,這對姬月璇來說,根本什么都不是,為了上位,為了利益,她誰都可以殺。而尤霧也早就不再把自己當姬氏皇族的人。太子姬鳳冥愛死不死,跟她沒關系。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答應過,要放了我,你若是食言,容元誠不會喜歡你的……”姬月璇恨恨地說。
“容元誠喜歡我,我怎么不知道?”尤霧下意識地反問。
尤霧是真心發問,但聽在姬月璇耳中,卻是赤裸裸的炫耀,讓她恨得幾欲吐血,當下也只能忍了,先保住性命再說。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你說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還需要驗證。而且我接下來要假扮你,當然不可能放你出去壞事。所以,即便你能活著,想要得到自由,至少等姬旭死了之后再說吧。”尤霧話落,掰開姬月璇的嘴,將瓶中的液體倒了進去。
姬月璇怒恨交織,卻也只能死死地瞪著尤霧,片刻后,昏死過去,失去知覺。
尤霧起身,拿出那塊金鑲玉的令牌,看著上面精致的薔薇花,若有所思,“真是姬旭么?好像有點太順利了……”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皇上命九公主殿下今夜亥時入宮,帶著沐振軒,還有事要問他。”
尤霧面色一震,握緊手中的令牌,模仿姬月璇的聲音,應了一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