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元誠和陸哲從西門暉那里離開,吩咐人暗中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既然進了容家,哪怕西門暉如今看似可以拉攏過來,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他被下了藥,不能用內力。
“表弟,你覺得那老家伙說的都是真的嗎?”陸哲問容元誠。
容元誠反問,“你覺得呢?”
陸哲呵呵一笑,“聽起來,很真。我倒是真佩服紀舒那個女人,你說你那容昊舅舅當年眼睛是有多瞎,竟然看上這么一個貨色。”
容元誠輕哼,“這話你有種當著我娘的面說。”
陸哲搖頭,“開玩笑的,別當真,若是你娘知道,那定是你告狀。話說回來,那女人的手段的確了得,若是騙過你那舅舅,其實也正常。我是在想,當年容昊選擇把親生兒子送去交換沒有血緣關系的侄兒時,會不會已經知道了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容元誠聞言皺眉,“你為何這么想?”
“雖然我是不能理解容昊送自己親生兒子去死這種行為,但我也不是多意外他能做出那樣的事。不過如果他們夫妻情深的話,可能容昊那樣做的可能性會小一點吧。”陸哲說著搖頭,“我也是隨口一說,容昊跟紀舒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當今世上,怕是只有紀舒一個人知道了。這對我們而言其實沒什么意義,不過容姑姑定然想要查清楚,她那義兄當年離開家之后到底經歷了什么。但想撬開紀舒的嘴,可沒那么容易。”
“三姐說你會有辦法的。”容元誠說。
陸哲立時便有些受寵若驚,“表妹這么看得起我?那我是要好好想想,不然面子往哪兒擱?哎,有了!”
容元誠無語,顯然陸哲早就有了想法,裝什么裝?
更讓容元誠無語的事,等聽陸哲興致勃勃地說完,他發現自己跟陸哲想的竟然差不多一樣。
一時間容元誠不知道是他被陸哲影響了,還是陸哲影響了他。明明從小到大兩個人都互相看不順眼,如今竟然有了幾分莫名其妙的默契。
“暫時這么定了,等明日一早跟娘和三姐商量一下。”容元誠說著,兩人走到了岔路口。往左是容元誠的元寶居,君靈馨住在清容院,要往右走。
“你去哪兒?”容元誠問。
“這么晚了,等我回王府洗把臉天都要亮了,明日還有正事要辦,我去兒子那兒對付一下。”話落陸哲就腳步輕快地朝著清容院走去。
容元誠也懶得拆穿陸哲最近說著跟君靈馨暫時分開,但卻越來越愛往君靈馨跟前湊的行為了。
陸哲進清容院,見容嵐的房間還亮著燈,便走了過去。
剛在門口停下腳步,里面就傳出容嵐的聲音,“是陸哲嗎?”
陸哲挑眉,應了一聲,聽到容嵐讓他進去,便推門走了進去。
容嵐正在做一件可愛的小錦袍,陸哲隨口問了一句,“這是給哪個孩子做的?”
“你不是說我厚此薄彼,都沒給你兒子做過衣裳嗎?”容嵐說著,輕笑了一聲。
陸哲倒真有些意外。他是臉皮厚,但當時真是開玩笑。因為他相信容嵐很疼愛他的兒子,就算偏心府里其他的寶寶也實屬人之常情,他可沒奢望過容嵐對他兒子跟對元秋的兒女一樣。
不過真看到容嵐深夜在給他兒子做衣服,陸哲心中還是一暖,很是感動。
一時間,陸哲突然想起一件本以為忘記的童年往事。
他自小沒有娘,親爹很是討厭他,繼母更是個偽善的。其實某些程度上,陸哲跟蘇默的處境有相似之處,只是遠遠沒有蘇默那么凄慘。
在拜青絕為師之前,陸哲在家中處處被人暗中下絆子,同在萬安城,為了陸家的顏面,他也不能在沐家長住,但他小時候最喜歡去沐家,那個時候鄒氏待他很好,高大偉岸的舅舅,溫和有耐性的舅母,都是他喜歡的。尤其是容嵐,有著陸哲內心深處從小到大渴望向往的母親的模樣。
因此,那些年里面,陸哲對容元楓容元誠深深的嫉妒,很大程度上是嫉妒他們有容嵐那樣好的母親(師母)。
陸哲記得,他八歲生辰的時候,容嵐親手給他做了一件衣服,因為他在那之前眼巴巴地看著容元誠穿的衣服,被容嵐看在了眼中。
那是陸哲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只是當他興高采烈地穿著回到陸家,就被他的兄弟們給故意弄臟扯破了。
陸哲如今想來,他腦海中第一次生出想要掐死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就是那次……
“怎么了?”容嵐見陸哲走神,出言問道。
陸哲搖頭,“沒事。下個月我的生辰,姑姑能再給我做一件衣裳嗎?”
容嵐神色微怔。再?她想起她曾經是給陸哲做過衣裳的。只是后來沒多久,陸家死了個下人,陸致遠認定是陸哲干的,請了沐振軒和容嵐過去。沐振軒態度強硬地護著陸哲,倒把陸致遠弄得好生沒臉,只能作罷。但容嵐卻察覺陸哲眼神躲閃,她背著人想要跟陸哲好好談談,陸哲有些慌亂,明顯在撒謊,后來扔下一句“你又不是我娘,你憑什么管我?”就跑了。
陸哲嘆了一口氣,“容姑姑,當年我是太害怕你討厭我,所以說了一句如今想來都很后悔的話。”
陸哲一直在想,如果他沒有一時沖動殺了那個欺辱他的下人,如果他對容嵐說實話,他是不是也有機會獲得容嵐的信任和疼愛,他的人生會不會因此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那一次之后,陸哲一步錯步步錯,小小年紀戴上了虛偽的假面,他曾經以為那是他為了生存下去唯一的選擇,但如今回頭看,其實并不是。
容嵐微嘆,“都過去了,你那些年過得不容易,其實我應該對你多一些關心的。”
陸哲聽到這句話,一時鼻子有點酸。
兩人并沒有繼續做衣服的話題,陸哲定了定神,開始跟容嵐講他跟容元誠審問西門暉的收獲。
得知西門暉口中的紀舒是個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女人,不止跟凌霄有染,且先后跟了西門氏掌權的那對父子,容嵐的面色越來越沉。
“容姑姑,不必對紀舒有什么念想,她絕對是個狠角色。表妹不是在她身上發現很多不可能是自殘的傷痕嗎?我覺得不出意外就是西門霆那個老色鬼的手筆,紀舒出賣身體,換來西門霆教了她一身高強的武功。”陸哲說了他的猜測。
“我知道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容嵐點頭。
陸哲起身,正要走,又回頭問容嵐,“容姑姑怎么知道門外的是我,不是元誠表弟?”
“阿誠這么晚不會過來打擾我,你這么晚應該不會走了。”容嵐說。
陸哲唇角微勾,“容姑姑早點休息。”
從容嵐那里出來,陸哲就進了君靈馨的房間。
孩子那么小,當然是跟君靈馨一起睡的。
陸哲到床邊,掀開床幔,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在君靈馨母子身上,讓陸哲的眸光倏然溫和了許多。
兒子在里側,外側還有很大的空位,陸哲直接合衣躺下,也沒碰君靈馨,閉上了眼睛。
紀舒幽幽醒轉,發現她在一個華麗雅致的房間里,很陌生。
門開了,燦爛的陽光照進來,紀舒覺得刺眼,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一下,就見一個身影端著托盤朝著她走過來。
“你醒了?”溫和的女聲。
走近,紀舒看到來人的臉,先是一驚,而后面色倏然陰沉,“容,嵐!”
容嵐把托盤放下,端了一碗清粥到紀舒面前,“小女自作主張,把你迷暈帶回來,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我很希望可以跟你消除芥蒂,我想跟你談談。”
“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談的!你想知道什么,去找你那好哥哥容昊談吧!”紀舒面色陰郁,說著就下了床要往外走。
“嫂子……”容嵐開口,想要拉住紀舒。
紀舒伸手一推,容嵐手中的碗應聲碎裂,冒著熱氣的粥弄臟了她的鞋子。
紀舒擰眉,“容嵐,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你很享受被那么多男人追求的感覺吧?曾經你作為西遼國太子姬旭的未婚妻,卻不跟容昊保持距離,導致他對你情根深種,你倒是無辜!”
容嵐臉色有些難看,“嫂子,這里面一定有誤會。昊哥他只是……”
“他只是你的哥哥?可笑,我當然知道你要說什么!都說你聰慧無雙,你怎么可能看不出容昊喜歡你?別裝了!”紀舒滿面怨氣,“當年我真是太天真,再次遇到容昊的時候,以為那是上天給我的恩賜,誰知道,那讓我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連我的孩子……”
說著,紀舒倏然紅了眼,滿面恨意地看著容嵐,“我的孩子,就是為了你們容家而死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絕不會!”
話落,紀舒甩袖往外走,面前的光卻突然被擋住了,門口站了一個人。
“滾開!”紀舒厲聲說著,從桌上拿起她的拂塵就打了過去。
“嫂子,不可!”容嵐沖過來阻擋。
紀舒作勢揮掌就要打向容嵐,“再不讓開,休怪我不客氣!”
容嵐深深嘆氣,“嫂子,你好好看看,那是誰?”
紀舒下意識地轉頭,就見門口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她眸光微微瞇了起來,繼而神色大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馮金寶扶住容嵐,眼神戒備地看向紀舒,“姑姑叫我來做什么?這是何人?”
“他……他是……他是……”紀舒癡癡地看著馮金寶,潸然淚下,手中的拂塵掉落在地,她的手顫抖著,伸向馮金寶。
容嵐再次嘆氣,“嫂子,當年你跟昊哥的兒子并沒有死,而是被南詔國的謝寅神醫救了,寄樣在友人家中,平安長大,我也是機緣巧合找到了他。秋兒素來疑心重,但看到你身上那些傷,她知道錯了。把你帶回家,就是想讓你跟金寶相認。秋兒說,他本來的名字,叫予安是嗎?”
馮金寶皺眉后退了一步,躲開了紀舒。
紀舒歪倒在容嵐身上,泣不成聲,“我兒還活著,他還活著……”
馮金寶擰眉,“姑姑,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說我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了嗎?”
“金寶,當初我們并不知道你生母的情況,只是猜測。”容嵐說。
馮金寶卻冷了臉,“我認姑姑,但我永遠都姓馮,不是容家人!也不需要什么生母!”話落就轉身跑了出去。
容嵐叫了兩聲,卻沒叫住。她扶著紀舒回到床邊,讓她再次躺下,嘆了一口氣說,“因為馮家出事,那孩子一直沒走出來,得知昊哥拋棄他,始終無法釋懷。我會再跟他好好談談的。”
紀舒滿面淚痕,埋頭痛哭,“是我對不起他……”
容嵐輕輕拍了拍紀舒的肩膀,“嫂子,你先冷靜一下,好好休息,我晚點再過來。”
話落容嵐嘆了一口氣,起身出去,從外面把門關上了。
周遭再次安靜下來,紀舒緩緩地從床上坐起,抬手擦干眼淚,不久之前傷心欲絕的眼眸之中,浮現出一抹幽冷的笑意。
等紅苓再次送了吃食過來,紀舒也沒動,只說要見馮金寶。
紅苓說會稟報容嵐的,沒多久再回去,告訴紀舒,說馮金寶跟段云鶴出門去了酒樓,不在家中,容嵐去找他回來了,不過凌霄來了容家,想見紀舒,問她是否要見凌霄。
紀舒便說讓請凌霄過來相見。
紅苓上了些茶點之后離開了,凌霄落座,看向紀舒問,“你沒事吧?”
紀舒搖頭,“沒事。容嵐已經找來馮金寶跟我相認了。”
凌霄神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提醒紀舒小心隔墻有耳。
紀舒輕哼,“容元秋只是給我下了迷藥,如今藥效已過,周圍有人沒人,我知道。容嵐是不是也讓你留在萬安城了?”
凌霄點頭,“嗯。”
“如此甚好,一切如我所愿。”紀舒冷笑,“我就知道,以容嵐的性子,一定會上趕著補償我的。容元秋和蘇默倒是有些棘手,但這個家,還是容嵐做主。”
“接下來……”凌霄皺眉。
“接下來你什么都不必做,不要引起他們的懷疑,待我先查清楚容家人真正的底細再動手,到時,容家的一切,都是屬于我的!”紀舒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不枉我這么多年忍辱負重。當年容昊拒絕我,我說過,一定會讓他后悔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凌霄起身,“我得回去照顧阿妤,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
容嵐進門,跟凌霄點頭致意。
凌霄出了門之后,走過一個轉角,元秋迎了上來,抱住了他的胳膊,“如何?”
“她以為她成功了。”“凌霄”開口,分明是蘇默的聲音,“且說了一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