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小城里漸漸熱鬧起來。
聽到敲門聲,陸哲把一封信塞進袖中,起身走過去。
門一開,站在外面的容元朗見陸哲衣衫齊整,連佩劍都掛在腰間,倒愣了一下,“你早就起了?怎么不過去,我們還以為你睡過頭了。快點,姐姐親自做的早膳,去晚可沒份兒!”
“多謝阿福弟弟。”陸哲嘴里道歉,身體卻很誠實,一個箭步越過容元朗,朝著蘇默和元秋所在的小院沖了過去……
容元朗:……這人可真是越來越幼稚了……
等陸哲和容元朗進了小廳,就聞到了熟悉的清粥小菜香氣,讓連日來一直在趕路,食宿都是湊合著的大家一下子有了回到家里的感覺。
陸哲落座,接過元秋遞來的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嘆一聲,“真想回去了。”
離開容家,陸哲才越發體會到,家給他的溫暖和關懷,那是得到任何利益都無法替代的。
“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雖然暫時回不去,但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元秋微笑。
“青風……”青云脫口而出,又覺得自己有點掃興,沒有接著說下去。
元秋神色未變,“無妨,我就是希望大家能靜心下來,好好吃頓飯,咱們再商議接下來如何行事。不可急躁,不可冒失,謀定后動。”
“是,夫人言之有理。”青云點頭。當了南詔國一年多的假皇帝,他的氣質越發沉穩了,怎么看也不會讓人想到他曾經是青冥樓的護法。
而先前青云尚未回到萬安城的時候,容元誠就跟蘇默和元秋提過,等青云回來,如果他愿意的話,就讓他當東明國的丞相。
以青云的心智和閱歷,以及在南詔國處理政事的經驗,是可以勝任的。而原本的孟丞相,雖然因為家族跟元秋曾經的私交,得以在皇權更替之中保住高位,但經歷過孟嫻那次的風波,孟丞相就動了辭官的心思,他兒子女婿都出息,自覺在政見上遠遠不如容元誠,容家又有那么多優秀的年輕才俊,孟丞相是個識時務的,便跟容元誠提了想辭官照顧老母親,帶帶孫子。
容元誠當時已經應下了,只是說再過些日子,等他找到合適的人選,就正式宣布。
元秋做的家常早膳,這一頓吃得很熱鬧,容元朗和青霆兩個年紀小的為了最后一個包子來了幾輪筷子大戰,結果陸哲不講武德搞偷襲,搶走咬了一口,被容元朗和青霆在桌下踢了他好幾腳。
陸哲若無其事地吃完包子,動作優雅地放下筷子,拿出一塊淺藍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元秋,“表妹,得派人回家中報平安吧?全家人都很擔心你,得知你沒事,跟我們在一起才會放心。”
元秋點頭,“當然。不過要等一等,我們先商量好接下來的計劃,再派人回去。”
碗碟撤了,換上茶具。
蘇默神色認真地沏茶,元秋想起昨日陸哲說他想到一個辦法,就問他是不是可以說了。
陸哲自己倒像是說過就忘了,聽元秋問起,愣了一下,“那個……”
“姓陸的,你不會就只是吹牛吧?”容元朗輕哼,尚未忘記搶包子之仇。
陸哲并不在意容元朗的吐槽,正色道,“我并不是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畢竟我們現在面對的麻煩很復雜,不是能一下子就擺平的。只是當時我有個念頭,覺得可行。”
“表哥別賣關子了。”元秋說。
“楚峻呢?”陸哲問。
容元朗說楚峻在他安排的一個房間里待著。
陸哲便說,“我當時是想到表妹跟蘇顏兩個月的交換人質約定,如果交換人質順利的話,之后蘇顏一定會瘋狂反撲,且我不信她從中不會做手腳。等她救回自己的兒子,再無忌憚,隨便抓個無辜的人都能逼表妹就范,那就太被動了。”
“所以你的念頭到底是什么?”容元朗催促。
“我覺得,按照約定交換人質是必須的,我們的首要目的就是救人,但最好不要真的把楚峻還給蘇顏。”陸哲說,“跟西遼皇室打過交道之后,我覺得那些培養影子替身的帝王貪生怕死也好,狡詐陰險也罷,那在某些情況下,總歸是個極有效的金蟬脫殼手段。”
青霆瞪大眼睛,“你是說,我們給楚峻找個替身,把假的給蘇顏,真的我們留著?”
陸哲點頭,“沒錯。我們必須要考慮到交換人質之后的局面,蘇顏這個心腹大患是必須除掉的,對付那種無恥瘋婦,根本不必講什么道義承諾。”
元秋若有所思,“我沒想跟蘇顏講道義。只是,她本身就是個毒術高手,也是易容高手,我們若是弄個假的楚峻給她,是騙不過她的。”
“交換人質,當然要交換完成后,她才能把兒子帶回去。只要我們的人回來,她發現兒子是假的又如何?”陸哲說。
“表哥,這法子不是很穩妥。既然我們都知道,蘇顏隨便抓個無辜之人都能威脅我們,哪怕她把我們的人都放回來,我們手中仍舊抓著她的兒子,但她隨時可以抓來新的人質,譬如普通百姓,再來逼我們交易。那樣就陷入僵局,且容易傷及無辜。”元秋搖頭。
陸哲微嘆,“只是當時一閃而過的念頭,確實并不周全。其實最好的結果是,我們盡快把蘇顏除掉,就解除隱患了。哪怕真的過去兩個月,跟蘇顏交換人質,我認為最好把那日變成蘇顏的忌日。不如……”陸哲說著,眸光突然一亮,“還有個辦法,楚峻現在是表妹的傀儡,到時候表妹就命令他去刺殺蘇顏!”
“蘇顏當然會要求姐姐把她兒子的毒給解了。”容元朗皺眉,“就算姐姐要求我們接回自己人之后再把解藥給蘇顏,那蘇顏也有可能為了避免跟被控制的楚峻起沖突,先把楚峻迷暈了。你的想法是建立在蘇顏不夠謹慎的情況下,但這是在賭,并沒有什么把握。”
陸哲扶額,“我是因為沒有想到好辦法,所以有什么想法都說出來大家商議,看來又要被妹夫嘲笑腦子壞了。”
“非也。”元秋微微搖頭,“這樣是對的,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放在一起,調和彌補,或許就能找到好的辦法。”
蘇默把沏好的第一杯茶遞給元秋,“我們可以從楚峻那里知道楚家的情況,但蘇顏會想到這一點,她先回到家,就有可能會反過來布設陷阱等著我們跳進去。”
“但楚家還是要去的吧。”青云說,“兩個月,我們不能什么都不做,等著約定好的交易,因為蘇顏不可能只是在完成跟我們的交易。”
“可要去楚家,得帶上楚峻做向導,可帶著他踏入楚家,就有可能會正中蘇顏下懷,到時候在蘇顏的地盤上,她若成功把兒子搶回去,哪怕暫時不解毒,也足以用人質挾制我們。”陸哲皺眉說。
雖然元秋憑借自己的實力和心智成功脫身,且暫時讓局面達到了微妙的平衡,但他們接下來如何行事很關鍵,一個不小心,打破平衡,就有可能讓己方落入不利的境地。
元秋突然看向蘇默,盯著他的臉,蘇默便問,“秋兒想到了什么?”
“楚家要去,楚峻要帶,這是必須的。接下來從楚峻那里,我們可以盡可能地了解他所知道的楚家的一切,但用來對付蘇顏還不夠。我們得想辦法,到了楚家之后,避免讓蘇顏救走她的兒子,避免自己落入困局。”
“是啊!可這太難了!那個毒婦早就掌控了整個楚家!”容元朗說。
“剛剛表哥說要給楚峻找替身的念頭,給了我一點啟發。我們眼前,不就有一個最好的替身人選嗎?”元秋看著蘇默說。
“主子?”青雷神色驚訝,“讓主子去當楚峻的替身?屬下不太明白夫人的意思,這樣做……”
青云卻拊掌贊到,“妙計!主子和楚峻是堂兄弟,身形相仿,容貌本就有幾分相似。那楚峻自是遠不如主子貌美,但主子容貌稍作修飾,假扮楚峻卻很簡單,且跟尋常的易容比起來,更加不會露出破綻。讓夫人出手為主子易容,就算蘇顏見到,也會一時難辨真偽。”
陸哲接著說,“如此,到楚家后,讓楚峻戴上面具假扮成妹夫,讓妹夫假扮楚峻,我們都在一起,并不影響要做的任何事。如果被蘇顏發現,被她攻擊,結果是,她處心積慮要害的是她真正的兒子,她費盡心思救回去的是妹夫!只要能夠短暫騙過蘇顏,妹夫就能得到絕佳的偷襲機會!順利的話,一下子把蘇顏弄死,都并非不可能!到時候,什么楚家,什么人質,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陸哲話落,大家神色都輕松起來,因為這個計策是可行的,而且是蘇顏難以預判的,只要在行事計劃細節方面足夠謹慎周密,成算并不小。
陸哲舒了一口氣,“這次又避免了被妹夫嘲笑我腦子壞掉。當然,最大的功勞是表妹的,我的想法很不成熟。”
但替身計劃,是陸哲先提出來的,也的確給了元秋靈感。
蘇默把一杯茶遞給陸哲,“你現在的問題不是腦子壞掉,是想太多。”
蘇默感覺陸哲越來越活潑了,也越來越幼稚了,倒是有點被容元朗同化的意思。
當然,這是好事。如果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誰又愿意像個怨婦怨夫呢?以前的陸哲是因為得不到想要的,因為不甘心,所以總在折騰,如今他仍舊在路上,但心已有了歸處,越活越年輕,越活越輕松。
“如此,大方向的計劃就這么定了!咱們得早點出發,不能耽擱。表妹你把接下來要用的藥材先挑出來,剩下的派人送回家藏好。也得派人回去送信,跟家里說一聲,讓他們放心。”陸哲很快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屬下想去楚家救青風。”青雷開口,像是怕被安排讓他回家去,“夫人說了,我的傷沒有大礙,不影響趕路,十天半月就沒事了!”
蘇默搖頭,“你跟青云一起回家去。”
青云蹙眉,但也沒說什么。他的武功在四兄弟之中是最弱的,雖然腦子最好,但跟元秋和蘇默這兩個妖孽在一起,其實也用不著他來出謀劃策,就連陸哲都是心智超群的人。
青云便勸青雷,“知道你是擔心青風,我們都很擔心他,但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就算不管你身上的傷,你也要考慮一下家里等著你回去的人。”
青雷想到司徒纓和青修奕母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苦笑,“總覺得對不起青風,紅苓大嫂也一直在等他回去,他是老大,什么事都是他沖在最前面。”
“我們只需要相信主子和夫人,一定會把他們平安帶回去。”青云面色平靜。他對青風的擔憂并不比青雷少,只是更理智一些。
如此接下來的行事方向暫時定下,元秋挑了一些藥材,其他的讓青云和青雷帶回家去。為了穩妥起見,路上自然要做些安排,有青云在,這些問題不大。
而后元秋寫了一封信給家里,說了她的經歷和現狀,還有她跟蘇默接下來的計劃。本來想寫幾句關于孩子的,但最后還是沒有寫。
元秋把信交給青云,又叮囑了他幾句,就準備讓他們上路了。
坐在那里喝茶的陸哲放下茶杯,很隨意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過來,“兄弟,順便幫我帶回去。”
青云接過去,明知故問,“陸王爺的信是交給皇上的嗎?”
陸哲面無表情,“給我孩子他娘的,她就快要生了,至少讓她知道我還活著,讓她好好把孩子生下來,不然我回去饒不了她!”
對于陸哲突然拿出一封明顯是一早就寫好的信,陸哲面無表情,“給我孩子他娘的,她就快要生了,至少讓她知道我還活著,讓她好好把孩子生下來,不然我回去饒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