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鵬輝沒想到女兒一開口,就問出對她這個年齡來說,有些驚世駭俗的問題。
可再看她,頭上用絲帶扎著,許多奇怪的小辮子,身穿一套桃紅衣衫,明明看著纖細單薄,可是漆黑明亮的眸子里,卻是異常地明亮。
也許女兒已經早熟了吧?杜鵬輝這樣想著。
他咳嗽幾聲,這才道:“要是沒愛,當初也不會娶她。”
婉儀抿抿嘴,眼神里明顯寫滿了不信。
杜鵬輝心里一震,突然不耐煩起來:“你個小孩子,問這個做什么?”
“那父親,現在有沒有繼續,把婉儀當成女兒?”
杜鵬輝徹底怒了:“要是沒有,你就不會坐在這里了!”
婉儀平靜與他對視:“那要是婉儀受到傷害,父親會不會為婉儀出頭?”
杜鵬輝恍然大悟起來:“哦,你是嫌這次,芙兒罰輕了是不是?”
“婉儀,芙兒?”婉儀喃喃重復了一遍,幾分嘲諷爬上了嘴角:“父親,杜芙身為庶女,在莊子上就放狗試圖咬死嫡女,后又偷換嫡女傷藥。回來后,更是幾次挑釁嫡女,還指使人將嫡女推到水中。
父親說父親把婉儀當成女兒,那為什么那個害女兒的兇手,還是庶女的杜芙,卻還好好地在那里?”
“她不是已經半死不活了嗎?你還想怎樣?”杜鵬輝激動起來,起身將一碗茶撞翻在了地上。
婉儀讓了讓,隨即抿了抿嘴,一臉的平靜:
“沒什么,婉儀只是覺得,婉儀這個嫡女做得窩囊,也做得膽戰心驚的。
所以特地來求父親,給婉儀一紙斷絕父女關系的斷絕書,讓婉儀脫離伯府這個火坑。”
“不可能!”杜鵬輝氣得來回走了幾個圈,這才停在婉儀面前,居高臨下地道:“我伯府姑娘,豈有流落街頭的道理?”
“可是你這樣,跟逼死婉儀有什么兩樣?還不如放婉儀一條生路,也不枉婉儀托生到您名下一場!”
“不要再說了!關于杜芙,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杜鵬輝說完,隨即喊人:“來人,送二姑娘回院子。”
門外的小廝,聽到里面的爭吵聲音,本已戰戰兢兢,聞言忙跑進來。見到面紅耳赤的杜鵬輝,神情就越發小心翼翼。
婉儀見此,懶得再搭理杜鵬輝,轉身就走。
待出了門,那小廝問道:“二姑娘,您剛才跟伯爺在吵什么?”
婉儀看了他一眼,這才沒好氣地啐了他一口:“關你什么事!”
一旁的阿蘿和柳絮,見姑娘一副怒氣沖沖地樣子,忙過來問道:“姑娘,您沒事吧?”
婉儀卻不耐煩地揮揮手,快步向前走去。
出了杜鵬輝書房的院子,婉儀叮囑阿蘿和柳絮:“咱們來書房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可等婉儀回到秋華院,就有兩個婆子來請婉儀。
其中一個是老夫人派的人,一個是袁氏的人。
婉儀坐在椅子上,一副疲憊的樣子道:“祖母和母親叫我去,一定是問我去父親那里做什么?
麻煩兩位嬤嬤回去轉告一聲,婉儀只是去看父親,并沒有什么事情,讓祖母和母親放心!”
兩個婆子都是人精,聞言俱都笑起來:“這問話是沒有的事情,實在是老夫人(夫人)想姑娘了,所以找姑娘過去說說話的。”
“既然如此,那麻煩兩位嬤嬤替婉儀告聲罪,婉儀身子還沒好徹底,又走了一天的路,現在乏得不得了,就不過去了!”
兩個婆子只好互相鄙視一眼,隨即悻悻離去。
兩個婆子剛走,封氏就派人來說,三姑娘很喜歡婉儀昨天送的糕點,問婉儀是在哪里買的?
“聽婆子說,她就是在蹋馬街東頭,貨郎的手里買的。”婉儀耐著性子,胡謅了一通。
那婆子不覺,歡天喜地走了。
晚上的時候,杜鵬輝就讓人,給婉儀送來一個紫木匣子,順便帶話說杜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已經全部換了人了。
婉儀轉身打開那匣子,發現是一摞銀票。
她連忙合上匣子,轉身問那小廝:“夏荷呢?”
小廝回:“大姑娘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都是杖斃的。”
“老夫人沒阻止?”
“沒有。”小廝只回了兩個字。
“你去忙吧?”
“是!”
小廝默默看了看抱著紫木匣子的婉儀,默默地退了出去。
等阿蘿和柳絮進來,婉儀已經收好了匣子。
“姑娘,伯爺派人來做什么?”阿蘿好奇地問道。
婉儀道:“我受了委屈,父親當然是派人來安慰我了。”
說到此,她突然話鋒一轉:“父親說,杜芙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都杖斃了,你們去看看夏荷怎么樣了?”
這么個忠心的丫鬟,雖然忠心的是杜芙。可要是杖斃了,婉儀還是覺得有幾分可惜的。
見姑娘一副惋惜的樣子,阿蘿有些不高興地道:
“姑娘,您忘了那夏荷是怎么害您的嗎?如今她死了,姑娘應該高興才對!”
“唉——!”婉儀嘆了口氣,這才道:“做丫鬟真是命苦啊!”
做丫鬟即使忠心,可是比她這個尷尬的嫡姑娘,還要身不由己些。
柳絮勸道:“姑娘!夏荷為虎作倀,可是死有余辜,您今日怎么倒哀嘆起她來?”
難道還嫌她害您害得不夠嗎?
婉儀回頭定定盯著她們:“可是她是在為她主子做事呢!”
柳絮和阿蘿此時十分肯定:她們姑娘的腦子,被水淹過后,是真的進水了!
見兩個丫鬟都用奇怪的眼神,望向自己,婉儀只好轉過了話題。
待打發走兩個丫鬟后,婉儀抱出那個紫木匣子,拿出銀票一張張數了起來。
她來回數了好幾遍,最后確定:杜鵬輝讓人送來的銀票,整整五百兩。
五百兩買杜芙的一條命啊?婉儀眸光冷冽:這杜鵬輝在這上頭,可真大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