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乘鸞剛剛梳妝打扮妥當,換回了軟糯的女孩子模樣,挽了垂順的發髻,穿了身婷婷裊裊的家常襦裙,就聽外面一聲通傳,“元帥到!”
她蹭的站起來,一朵花一樣,朝著營帳大門飛奔了過去,沒頭沒腦地與迎面進來的高大男人撲了個滿懷!
“爹爹!”
喊完,眼淚珠子便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父帥還活著!
父帥還好好地活著!
她緊緊抱著鳳于歸,埋頭在冷硬的盔甲上蹭了又蹭,哭得一塌糊涂,將這個久經沙場的中年漢子一時間弄得不知所措。
帶兵打仗的人,常年在外,哪里懂得怎么哄嬌嬌女兒,張開大手停在半空許久,才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摸摸頭,溫聲道:“好了,三妞妞,乖,去年見了爹爹也沒如此模樣,今年這是怎么了?已經是大姑娘,見了爹爹還哭泣鼻子?”
鳳乘鸞不管,就是哭!
二十年的心酸,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艱辛,二十年的血淚,如今終于回到這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寬闊懷抱,她要全部都在爹爹懷中哭完!
鳳于歸慌了,“妞妞,是不是你娘又打你了?”
搖頭,繼續哭!
“那是在外面打架輸了,被人欺負了?”
使勁晃頭,哭!
鳳于歸虎著臉問詩聽和尹丹青,“小姐來的路上,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詩聽和尹丹青連忙將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平日從來是她欺負人,誰敢欺負她!今天中午來的路上還調戲了個良家公子呢。
跟著鳳于歸進來的鳳川明和鳳晝白,看了半天,站在旁邊嘿嘿笑。
鳳川明手賤地過來揉鳳乘鸞的頭,“我猜啊,是三妞妞長大了,怕自己被早早嫁出去,所以抱著咱爹撒嬌呢。”
鳳晝白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不對不對,她是在求爹快點把她許配個好人家呢!”
說完倆人抱著手臂,嘿嘿哈哈樂個沒完。
若是換了以前,鳳乘鸞肯定一腳飛了過去,可現在,她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放了鳳于歸,跳著腳將兩個哥哥挨個抱了又抱,順便用他們肩膀擦了眼淚鼻涕,抱得兩人驚慌失措,
等到終于一家人安生下來,才圍著桌子坐定。
詩聽和丹青連忙將事先準備好的晚飯一端上來,鳳川明和鳳晝白就已經叫著搶了起來,“娘的醬板鴨!”
鳳于歸呵呵地笑,夾了一小塊,細細品味,不住點頭,“還是你們的娘懂你們的爹!”
鳳乘鸞見了蒸的恰到好處的板鴨,金紅油亮,眼眶又有些濕,這一道菜,她也是足足想了二十年的。
二十年前,離開家門時,她帶著龍幼微親手做的這十只板鴨來給爹祝壽時,娘是怎么吩咐的來著?
當時心大,又貪玩,一心想著邊疆的白山黑水,號角崢嶸,無限豪邁,早就將她的叮囑給忘光了。
又因為前世的這一晚,她已經被困在對面北辰駐軍的山中,這份壽禮,竟然生生地沒能送出去。
再后來,她歷經了半年的曲折,終于帶著父帥的遺骨回到皇都時,已是心如死灰,人事全非了!
那場噩夢,那么長,還好有藍染,還好有他……
鳳乘鸞強行從過往的心悸中回過神來,憑著零碎的記憶,強作笑顏道:“爹爹,娘做這十只板鴨,選的是沒生蛋換毛的麻鴨,工序就有十幾道,光是那三十多味藥材,娘就足足挑揀了一整天,后來熏制時,她都是親自盯著,兩只眼睛被熏地流了幾天的淚呢。”
鳳于歸聽到這里,就心疼媳婦了,“你娘她不容易,一個人撐著那么大一個家,不但要規矩里面的人,還要防著外面的人。”
說到外人,鳳川明忽然道:“對了,最近宮里的人有沒有再來煩你?”
他若是不問,鳳乘鸞都忘了。
前世她十五歲及笄之后,宮里的人就紛紛蠢蠢欲動。
從皇太子景元熙到五皇子景元禮,個個都在盯著她鳳家這塊肥肉。
誰若是能娶了鳳家唯一的嫡出小姐,便是將整個鳳家軍牢牢綁定在褲腰帶上,軍權在手,皇位便是唾手可得之事!
只是一來鳳于歸十分強勢,從不松口,皇上也不好強行下旨賜婚,二來朝中太師,鳳乘鸞的外公龍皓華心高氣傲,對這幾個不長進的皇子,沒一個看上眼的,始終誰都不幫,所以直到現在,鳳乘鸞到底嫁誰,還是未知之數。
這世上最糟心的事莫過于,你根本就沒看上人家的枝頭,可人家偏偏當你待價而沽,鳳家對五個皇子一概敬而遠之,反而惹得宮里的那幾位,一直都是明里暗里的賣乖討好,上跳下竄地刷存在感。
“還好,他們搶不走我!”鳳乘鸞沒舍得跟那爺仨搶板鴨吃,“只要爹爹和哥哥們都在,就沒人能搶走我。”
鳳于歸倒是有些憂心地看著這個女兒,“不過話說回來,妞妞,你已經長大了,該有個女孩子的樣子,不然將來,萬一看上了誰家的公子,可人家不敢娶你,可怎么辦?”
鳳晝白尷尬地咳了一聲。
鳳川明用胳膊肘懟了懟他。
這個小動作,被鳳乘鸞發現了,兩眼一立,“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風晝白咳得更厲害了。
鳳川明攤手,“也沒什么,就是前兒個去山上安排和談的事,隨便跟兩個北辰的軍官閑聊了幾句,他們不知咱們哥倆是誰,便說得有點多。”
鳳乘鸞一聽就沒好話,“說了什么?”
風晝白笑嘻嘻接過話茬,“他們說啊,咱們家三妞妞,在北辰那是出了名的,凡是好人家的男娃娃若是半夜嚎哭,只要唬他說:‘再哭就找鳳家女霸王給你當媳婦!’,保證那娃立刻就不哭了!”
噗!鳳乘鸞好好地喝了一口湯,全噴了。
“至于嘛!”她不樂意地撇嘴。
她不就是十歲的時候當街打了兩個欺負小孩子的北辰富商,還讓兩個小叫花子騎著他們游街,最后扒光了,一腳踹出皇都大門的嘛……
鳳乘鸞偷偷瞥了鳳于歸一眼,那時候,正是難得的停戰期,兩國都在忙著休養生息,而北辰的主戰派卻對此大做文章,小題大做,一直鬧上了朝堂,企圖再次開戰。
打仗,鳳于歸并不怕,可戰火因鳳乘鸞而起,就會累及她小小年紀,被扣上禍國殃民的黑鍋!于是他特地冒險會見了阮君庭,厚著臉皮將戰場上的數年交鋒硬說成交情,求他出面,強行將這件事給壓了下來。
那一次會面極為隱秘,以至于沒人知道阮君庭到底是怎么為難鳳于歸的,總之鳳于歸此后許多年,只要提起阮君庭,就會罵他變態狂、虐待狂、戀貓狂、殺人狂……!
“對了,爹爹啊,”鳳乘鸞趕緊換了個話題,“明天山頂和談,帶我去吧。”
“不行。”鳳于歸果斷一口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