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一行人在鎮上最好的客棧落腳。
鳳乘鸞與阮君庭在桌邊坐下,招呼了小二,將店里最好的全都端上來!
詩聽和丹青去安排房間的事,半途跑回來道:“小姐,這店太小,又糙得很,甲字號房只有一間,其他的下等房,幾人合住一間,也剛剛勉強夠用,兄弟們將就一下倒沒什么,只是要委屈藍公子了。”
鳳乘鸞盤算著,若是讓藍染跟旁人擠一間,只怕是不好,那樣的話,就只能委屈兄弟幾個再湊合湊合,多騰出一間房來了。
可她還沒想好怎么安排,阮君庭呷了一口難以下咽的茶,眉間的川字始終解不開,淡淡道:“常年行軍之人,沒什么挑揀,甲字號房無妨。”
詩聽急了,沒見過這么不知所謂的!
“喂!甲字號是給你的嗎?給你了,我們小姐住什么?”
鳳乘鸞趕緊拉住她,“好了好了,這樣最好,我跟你住一間便是。”
詩聽也是暴脾氣的,“不行!您是小姐,我是奴婢,您怎么能跟奴婢去住下等房?”
“下等房有什么,反正我一個人夜里怕黑,你剛好跟我做伴兒。”
詩聽更急,她家小姐還會怕黑?分明是心疼她這個不知哪里撿來的野生姑爺,于是大著嗓門喊,“你還會……唔……!”
那張唯恐全世界聽不見的嘴就被鳳乘鸞給捂上了,“好了好了,就這么定了,快去安排,吃過飯,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詩聽不情愿,被鳳乘鸞狠狠瞪了幾眼,這才別別扭扭地走開。
整整一頓飯,鳳乘鸞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怎么動筷,就一直盯著阮君庭的筷子。
前世,都是他照顧她,一日三餐,多數時候都是送到床邊。
她意志消沉時,傷口反反復復,時常高燒,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昏昏沉沉,他就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喂給她。
那時,若是他稍稍放任她自暴自棄,只怕她不被身上的傷痛折磨而死,也早就活活把自己餓死了。
可是當時,鳳乘鸞卻從來都沒在意過藍染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就連他愛吃菜還是愛吃肉,還吃咸還是愛吃淡,都一無所知。
所以如今,就格外地留心,將他每樣菜,吃了幾口,眉間什么樣的神情,都仔細記在心中。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越看阮君庭的一舉一動,就覺得他越帥,越看就越覺得她的藍染什么都好。
就連吃飽了,捏了牙簽摳牙,姿態都那么優雅,那么帥!
阮君庭正準備摳牙,牙簽到了嘴邊兒,實在受不了鳳乘鸞的目光了,“你看飽了沒?”
“飽了!”鳳乘鸞兩手撐腮,雙眼冒光,膩膩歪歪地花癡腔。
若是能讓她一直這么看著他,一輩子不吃飯都行!
“那就回房睡覺。”
“好噠!”
她直勾勾看著他,站起身來,跟著他身后。
詩聽和丹青不明白,這人臉上的白鐵面具到底有啥好看的,能讓他們家小姐著了魔一樣,魂不守舍。
阮君庭走在前面,鳳乘鸞就跟在后面。
他上樓,她就跟著上樓。
他拐彎,她就跟著拐彎。
一直走到甲字號房門口,阮君庭開門,徑自進了房,鳳乘鸞只盯著他的背影看,抬腿也要跟進去,被人家回身一只溫涼的手掌糊在臉上,往外一推,“不用送了。”
接著,砰!兩扇門關上!
詩聽追上來,對著門口罵,“姓藍的,你別仗著小姐對你好,就這么過份!”
再看鳳乘鸞,正直愣愣站在門口,摸著自己的臉蛋兒,滿臉通紅,“他……剛剛摸我的臉了……”
詩聽好生頭疼,“丹青,快來把小姐扛走!”
再這樣下去,鳳將軍府的臉,都要被丟光了!
阮君庭等到門口終于安靜下來,才慢悠悠走到窗邊,將窗子拉開了一條縫,之后回到床上,和衣而臥。
果然,沒過多久,一只毛絨絨、肥嘟嘟的白色小爪子從窗縫里探了探,接著一顆大饅頭般圓滾滾的貓頭擠了進來,沖著自家主人膩膩歪歪地喵了一聲。
阮君庭沖銀子懶洋洋伸手,“過來。”
貓兒虎軀一拱,將窗子拱開,一溜小跑地奔到床邊,跳了上去,乖巧撲在他胸口,開始不喘氣地使勁兒打呼嚕。
主人,人家總算找到你了!
主人,紅毛他們都欺負我!
主人,人家好想您,啊喵!
阮君庭摸了摸它的頭,“誰帶你來的?”
銀子從牙縫里擠了一聲,哼!還有誰!
阮君庭就輕輕一笑,“知道了,焚風他生性如此,你且忍忍,若是實在不喜歡,準你撓他便是。”
貓甩了甩尾巴,這還差不多。
鎮子里的客棧,即便是最好的上房,床也是極不舒服的,硬板兒一塊。
阮君庭懷中抱著軟綿綿、熱乎乎的貓,聽著它細膩綿密的小呼嚕聲,若是換了以往,如此靜夜,也該能睡著了。
可這一次,卻輾轉反側,都睡不著。
他想來想去,歸結為大概是下午在馬車上睡得太好。
正想著,門外又傳來女子小聲低語和窸窸窣窣的聲音。
“哎呀,你輕一點,別把他吵醒了。”是鳳乘鸞的聲音。
“小姐!你怎么能這樣!”詩聽壓著嗓子。
“總之你別管了,回去睡你的覺!”
“可是,小姐……!”
“回去回去!乖!”
阮君庭受不了了,唰地坐起來,扔了貓,徑直去了門口,砰地開了門,“你在這里做什么?”
說完,便愣住了。
門口,鳳乘鸞正跪在地上,認真整理一床褥子。
她兩手著地,抬起頭來,沖阮君庭燦爛一笑,見他還穿著白日間的藍衣,“原來你還沒睡,還好。我還怕吵醒你呢。”
說完繼續埋頭整理床褥,要在他門口打地鋪。
“你這是做什么?”
“在這里陪你啊!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阮君庭見過發花癡的,卻沒見過她這么過分的!“隨你。”
他說完,砰地重新關了門。
“哎!好嘞!”鳳乘鸞跪坐在地上,看著面前的門,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消失。
前世,她重傷在身,經常深夜被傷痛折磨,不知要醒來多少次。
有時候,是發噩夢,有時候,是高燒想喝水,有時候,只是痛和害怕。
藍染為了照顧她,索性不管走到哪里,都只要一間房。
她睡在床上,他就在床邊隨便尋個地方。
有時候倚在椅子上,有時候是趴在桌子上,若是太累了,就叫店家加一床被褥,在她的床邊,席地睡一晚。
那時候,她心如死灰,哪里還顧得上別人睡得好不好。
現在想來,那半年,他為了照顧她,幾乎從來沒有安生地睡過一整晚。
所以,現在開始,由她來守著他,補償他,就算他根本不需要,也無所謂。
也唯有如此,她的心中才稍稍安穩。
屋內,阮君庭熄了燈,抱著貓重新躺好。
可卻更加睡不著。
門外沒有一點動靜,安靜地讓人輾轉反側。
那花癡她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