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不語不想再聽,“好了,小奕,去將我馬車上那一箱書搬進來。”
琴奕卻還在興頭上,“公子,您別怪我多嘴,這門親事,您可得當回事啊!”
“小奕!”琴不語手掌在輪椅扶手上輕輕一拍,聲調不高,語氣卻有些重,“你何時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份?還不快去!”
“哦,這就去!”琴奕知道自己又多嘴了,趕緊灰溜溜跑了。
琴不語靜默坐在輪椅上,兩眼望著窗外。
龍幼微最近幾年一直與名劍山莊交往甚淺,如今卻突然提出聯姻之事,怕只是為了婉拒宮里那幾位,退而求其次的無奈之舉,他琴不語,不過是個被臨時搬出來的擋箭牌罷了。
至于君子令……,江湖規矩,君子之令,不入朝堂,龍幼微的兩個兒子既已為將,那么,鳳姮必是板上釘釘的后繼人選,這個,大概也是鳳家堅決不把鳳姮送進宮里去的原因。
他的白凈的手,在輪椅的扶手上輕輕撫過,指甲整齊圓潤,散發淡淡的光澤。
北辰靖王忽然南下,隱身在鳳姮身邊,與她私定終身,難道也是為了這個?
如果不是,他接近她,還能有什么圖謀?
而另一邊,詩聽正一蹦一跳地帶著阮君庭前往西苑客房,她為了展示將軍府的恢弘龐大,特意帶著他繞了好大一個彎,幾乎將前庭和西苑轉了個遍,才到了一排客房前的回廊里停住了。
“怎么樣,開眼界了沒?嚇得不敢說話了?不要說你,就算是你們那個什么靖王爺,也是沒見過這等排場吧?這亭臺樓閣,花木園林,雕梁畫棟,鱗次櫛比,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阮君庭聽得耳朵生繭,就問一句,“我住哪兒?”
“這里!”詩聽指了兩人面前一扇門,說著利落上前推開,里面,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旁的,沒了。
“鳳府常年門客眾多,雖然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可也是分了三六九等,這間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你這殮尸的職業比,算是高抬了,偷著樂吧!”
阮君庭邁進屋內,雖然陳設簡單倒也干凈如新,頭也不回吩咐道:“這沒你的事了,退下吧。”
“喂!”詩聽在門外跺腳,“我們小姐還沒跟你怎么樣呢,就真當自己是主子了?退下!退下!你留本姑娘,本姑娘還不稀罕呢!”
阮君庭忽地轉身,嘴角笑得有些陰冷,“詩聽姑娘可知我為何甘心在魔魘軍中擔任殮尸之職?”
詩聽忽地覺得周遭有些冷,不自覺向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阮君庭向她近了一步,“魔魘將士戰場勇猛,經常死無全尸,而我,最喜歡的就是將幾塊死人血淋淋的尸骸拼湊著縫在一起,再細細裝扮,好讓他們一道入土為安。為尸體修容,是一件特別有趣的事。”
詩聽有些怕了,“你……,你不要想嚇唬我!我可是見過世面的!”
阮君庭面具后的眼睛微微一瞇,打量她的臉蛋兒,嘖了一聲,“姑娘眉眼上的妝有些花了,剛好我最擅給死人畫眉,不如幫你修一修?”
“啊——!你不要過來!”詩聽捂著臉,掉頭跳著逃走了。
前廳那一頭,阮君庭和琴不語走后,龍幼微當著十七房姨娘的面兒,大呼小叫地將鳳乘鸞揪著耳朵將人拎到了鳳氏祠堂里。
等到只有母女二人時,她一扭頭,正撞上鳳乘鸞在瞪大了眼睛,發癡一般地盯著她看。
龍幼微一根手指,狠狠戳了她光潔的額頭!
“看看看!看什么看!逢場作戲都不會,老娘演得那么辛苦,你都不會配合一下?”
鳳家的三小姐整天惹禍,整天挨揍,鳳家的三小姐魯莽任性,胸無點墨,所以,鳳家的三小姐無德無能,不可入宮為妃,更不可母儀天下。
龍幼微為了女兒,也可謂用心良苦,戲精上身。
“娘……!”鳳乘鸞嗓子里帶了哭腔,咕咚一聲跪下,雙臂牢牢抱了龍幼微的兩條腿,“娘,孩兒想您想得好苦!”
她不這樣倒還好,本來就是分別了兩個月,也沒什么大不了,可女兒是娘的心頭肉,她這一哭,龍幼微反而覺得不自在了,“哭哭哭,就知道哭!”
她嘴里雖狠,那手掌卻揉了揉鳳乘鸞的頭,“起來說話吧,可是這一路受了什么委屈?娘給你出頭!”
“沒有……”鳳乘鸞本想安慰自己娘親,可忽然想起了藍染,話鋒一轉,“啊,不,本來有的,可因為有藍染悉心相護,就什么都沒有了。”
“藍染!你到底著了什么魔?”龍幼微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是你從阮君庭手里要的人?”
“是啊,娘。您放心,他雖然是北辰人,但絕對可以信任。”
看她一臉的癡相,龍幼微便是一陣頭疼,“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從小到大,娘和你外公是怎么教你的,都不記得了?”
“女兒自是記得,旁人當然要防,但藍染他……他是女兒捧在心尖上的人……,”鳳乘鸞不知該如何跟母親解釋這件事,“娘,總之您相信我,藍染他生性寧靜,與世無爭,絕對不會沾染朝堂江湖之事,只要娘和爹爹你們準了,女兒馬上就與他成親,此后一生隱姓埋名,不問世事,做一對自由自在的閑云野鶴!”
套路!龍幼微都懶得再看她那副臉,這種臺詞,話本戲里一大籮筐,她都能替她說出千八百句不重樣的!
心尖上的人!
人的心尖能有多大,一輩子又能放幾人?
那藍染的言行舉止,明眼人稍看便知,他對她的妞妞豈止是沒有情,簡直是冷漠,他連敷衍她都那般淡薄,只怕這樁婚事根本就是鳳乘鸞自己臆想出來的!
龍幼微不忍傷了情竇初開的女兒,溫聲道:“好的,娘知道了,他既然是你選定的人,娘自然不會橫加阻攔。”
“娘?”母親竟然就這么答應了?鳳乘鸞不信。
果然,龍幼微方才眼中的母愛溫情一閃而過,重新又恢復了嚴厲的姿態,“但是,你在嫁他之前,總要考校一番他對你的誠意,還有,這婚期,也不宜太早,你年紀還小,時間有的是,且再多見些人,多長些見識,等過個兩三年,心性定了,若回頭時依然是他,娘必定將你風風光光地嫁了他!”
“兩三年啊……”鳳乘鸞暗暗戳手指,“太久了吧……”
“嫌久?難不成你們兩個這一路,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龍幼微眼光一沉,立刻又兇得像一頭隨時可以噴火的雌龍!
“沒沒沒,我跟他發乎情,止乎禮!”鳳乘鸞仔細想了想,又伸出三根手指,指天發誓,“不,連情都沒有發!”
噗!龍幼微差點被她這副德性氣笑了,“死丫頭,知道你也沒那個膽子!”
鳳乘鸞手指摸了摸鼻尖:不是我沒那個膽子,是對方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