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熙笑得有些涼,“她不會騎馬,也不知要如何比試。”
景元笑道:“怕什么,以那丫頭的身手,總歸摔不壞的,皇兄實在是愛之心切,怕風吹了,雨淋了,卻忘了那是一朵霸王花。倒是容相的千金,正巴巴地急著在您面前出頭呢。”
景元熙的目光這才挪到容婉身上,鼻息間略微輕蔑一笑,“南淵龍鳳俱在,哪里還容得旁人?”
站在他身后的景元笑容稍稍僵了一下,從侍者手中拿了杯茶,一飲而盡,“皇兄說的極是!”
景元熙在椅子上坐定,向下面揮揮手,示意她們隨便玩便是,之后轉頭對身邊幾個皇子道:“今日的賽事,本宮有個想法,效法古人,待會兒比賽,大伙兒都下去,圖個樂子。”
三皇子景元深兩眼一亮,“皇兄的意思是……?”
四皇子景元勝呵呵一笑,“皇兄的意思是,混戰!”
他這話,說得有點渾。
景元陪笑,“原來如此,這在美人衣香鬢影之間穿梭,三弟該是最擅長的。”
景元勝:“就怕他到時候兩只眼睛,都看不到那七寶球了。”
幾個人談笑風生,只有景元熙一言不發看著下面,指尖在座椅的扶手上偶爾輕敲幾下。
容婉策馬從鳳乘鸞幾個人面前穿過,“既然幾位殿下已經準了,那我們有言在先,技不如人,不能使詐。”
她隨便瞟了幾眼鳳靜初姐妹,“若是摔得斷胳膊斷腿,折了鼻子花了臉,來日嫁不出去,也不得心生怨恨。”
“好啊!”鳳乘鸞懶洋洋高聲,對場下四周圍觀的人群道:“都聽見了嗎?容大小姐說了,今日比賽抓兔子,均系你情我愿,若是摔得殘了死了,都與人無尤。”
她說完對容婉齜牙一笑,“不知道我領會的對不對?”
容婉玲瓏的鼻子里輕哼一聲,“開局!”
她說罷俯身,手中偃月杖勾起地上一顆石子,便唰地挑了出去,正中場中央的一只兔子腦門。
那兔子當場兩腿一蹬,死了!
突然間死了同伴,所有兔子炸了鍋!蹭蹭蹭四下逃竄,譚秀兒等人早就多次與容婉下場打球,配合默契,揚起手中偃月杖,將四散的兔子圍攏,毫不留情,掄杖就打,如此一轉眼的功夫,十八只兔子也只有五六只逃出了包圍圈。
立刻又有幾個少女,策馬分路包抄,將企圖逃走的兔子給圈了回來。
一群滿身珠玉的錦繡少女,忽地如此殘暴,看得鳳靜初心里直咯噔。
鳳芝安有點怕了,“她們……,不會把那杖子往我們頭上掄吧?”
鳳如儀扁扁嘴,“以容婉霸道的性子,你若是搶了她的兔子,倒也難說。”
容婉先手占了絕對優勢,調轉馬頭,向鳳乘鸞昂了昂下頜,“怎么?坐在馬上的滋味如何?不敢動了是不是?”
鳳乘鸞回頭對身后的三個姐姐道:“你們三個,跟在后面撿就是了。”
鳳靜初連忙喚她,“姮兒,萬萬小心,不要惹禍!”
以鳳乘鸞的身手,這些打兔子的把戲,自然是不在話下,她怕的是,她萬一出手傷人,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會落人把柄,就不好收拾了。
可她說這些時,鳳乘鸞的馬上韁繩一緊,緩行幾步之后,一人一馬便如一道箭般奔了出去。
她雙腳鉤緊腳蹬,忽地上半截身子向右側傾去,連人帶馬,一頭扎入容婉那十四個人之中。
她沖過來的突然,一群女子正在得意,根本來不及避讓,十幾匹馬被她手中一桿偃月杖從馬膝之下橫掠而過。
本是一根木棍,卻因為馬沖刺的速度,加之策馬之人手上的力道,登時成了一條如有刀鋒的絆馬索,霎時之間,花花綠綠的少女,先是被馬因為劇痛而甩飛起來,接著又重重摔在地上,尖叫聲,哭喊聲,響成一片!
鳳乘鸞一次沖擊得手,毫不停留,調轉馬頭,回頭就是第二次,將左側四散逃跑的幾個又是迎面橫打一排馬腿!
砰砰砰!
轉眼間,兩個回合,十幾個少女,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已經全都人仰馬翻。
譚秀兒剛好站得靠邊,這兩次未被波及,突如其來的驚變,她哪里還敢戀戰,調轉馬頭要跑,卻被鳳乘鸞橫馬攔住去路。
“哪兒去!”
譚秀兒顧不上回答,又向另一邊勒了韁繩,可惜馬還未來得及再轉,只見鳳乘鸞的馬忽地一聲長嘶,揚起前蹄,當當!兩蹄子!
剛好鑿在她坐騎的天靈蓋上!
那馬當下口吐白沫,重重的連同譚秀兒一塊兒摔在地上,她一條腿被壓在馬下,嗷嗷慘叫。
不遠處的容婉,已經無法用震驚來形容。
她不但剛好目睹了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切,而且還從鳳乘鸞那雙華麗飛揚的大眼睛中剛看到了一種兇光!
殺意!
她想要她的命!
就在這里,鳳乘鸞的聲音響起,“我說過,從今天起,讓你見我一次,怕我一次!”
容婉嚇得一激靈,尖叫:“救命啊——!”
說完掉頭策馬,慌不擇路,向鹿苑深處奔去!
鳳乘鸞哪里肯這么輕易就便宜了她,打馬便追!
兩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變成了兩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高高坐在看臺上的景元熙,見此情景,蹭的站起來,“快派人跟上,鹿苑深處危險!”
剛剛的賽場上,女人和殘馬的慘叫聲混成一片,一大群太監侍衛宮女上來抬馬撿人。
只有鳳靜初三人下了馬,從容撿兔子。
“喂,就這么眨眨眼的功夫,咱們就算是贏了,對吧。”鳳如儀問。
鳳靜初笑,“有姮兒在,咱們何時輸過?”
這一片鹿苑,是皇家獵場,雖說以鹿為名,可狩獵的時節,皇上可不滿足于只有鹿。
諸如熊、狼、豹子之類的,在深處也圈養了不少。
此時盛夏,正是繁衍生息的季節,鹿苑深處,罕有人來,就成了野獸們棲息的好地方。
鳳乘鸞追到這里,見容婉的馬被扔在了路邊,人卻不見了。
她倒是狡猾。
不過可惜,若是沒了馬,那就定然跑不遠!
鳳乘鸞也跳下馬,馬鞭在手掌中輕敲,“出來啊,你出來,我保證不neng死你就是了!”
她緩步走近半人多高的荒草中,耳中細細分辨,很快就尋到了的容婉藏身之處。
她也不直接將她揪出來,反而只是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隔著荒草,故意假作看不見,向別處張望,“哎呀,去哪兒了呢?”
容婉縮在她腳邊不遠處,捂住自己的嘴,也不敢吭聲。
這一片荒野之中,若是鳳乘鸞真的將她殺掉,都不需要毀尸滅跡,只說被野獸拖走了,便任誰都無可奈何。
她開始后悔剛才害怕時,怎么沒有向著太子殿下那個方向跑!
頭頂上,一聲,一聲,馬鞭敲擊手掌的聲音,越來越近。
容婉抬頭,正撞上鳳乘鸞一張臉,正沖著她齜牙一笑,“好久不見啊!”
“啊——!”容婉如一只被弓箭扎了屁股的兔子,跳起來便向荒草更深的地方奔去!
鳳乘鸞不緊不慢在后面跟著,“別跑那么快啊,都快要捉不住你了哦!”
她越是這么逗,容婉就越是害怕,長長的衣裙被荒草撕爛了也顧不上,只是逃命般地飛奔。
跌倒了,再爬起來,一雙白嫩的手被扎破了也顧不上疼。
鳳乘鸞忽然體會到貓捉耗子的樂趣,就時緊時慢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精心梳起來的發髻變得凌亂不堪,衣衫越來越狼狽,不由得心中那一口惡氣,漸漸舒緩下來。
容婉慌不擇路,穿過荒草從,一頭扎進密林。
鳳乘鸞卻見到在荒草和密林的交界處,立著一塊界牌。
那是提醒行獵之人,這里面,便是猛獸活動的區域了。
“喂!你回來啊,別跑了,若是被里面的野獸吃了,也就連全尸都沒有了哦。”
她半真半假地喚著容婉,卻將她嚇得更加炸了毛。
看來鳳乘鸞是真的要殺自己!
比起猛獸,身后這個方才那一雙眼中放出來的光,才是真的可怕!
她哪里肯停下來,依舊撒丫子狂奔。
可眼看著就要越過一片空地時,容婉忽地腳下一空,整個人面朝下,向下栽去!
就在這里,她身后一緊,裙帶剛好被鳳乘鸞伸手拉住,人就斜斜地戳在了一只大坑邊上。
那大坑上面鋪設的偽裝陷落下去,便露出一臂多長的刀鋒,密密麻麻,林立在下方!
一個捕捉大型猛獸的陷阱!
“鳳姮,你不要放手啊!”容婉此時只有腳尖還在地面上,身子斜在陷阱上空。
鳳乘鸞眉頭便是一緊。
她方才救容婉,全是出自善良天性。
人命關天,根本想都沒想就出了手。
而如今,容婉的命在她手上,她只要將手中的腰帶放開,這個賤人就可以立刻被扎成篩子!
可是……,前世的罪孽,她已經用命贖了,這一世,雖然本性難移,卻罪不至死!
而且,她也不稀罕用這樣落井下石的卑鄙手段,無聲無息地將她隨便處置掉。
鳳家的人,自有鳳家的驕傲!
她將手中絲絳在腕上挽了一個圈,“乖乖叫聲姑奶奶饒命,就拉你上來。“
鳳乘鸞一齜牙。
容婉已經嚇得靈魂出竅,不要說喊姑奶奶,就算是奶奶,也無所謂!
“姑奶奶,鳳家三姑奶奶,求求你,饒我不死!”
“嗯,乖!”
鳳乘鸞手中一拉,將容婉從半空中拉了回來。
誰知,容婉借著鳳乘鸞手上的勁兒起來時,順勢反手將她一拉,腳下向坑邊狠狠一踹!
腳下那一塊土方才已經蹬得松弛,此時吃力,立時崩塌。
鳳乘鸞腳下一空,又被容婉在膝窩上踢了一腳,便整個身子前傾,跌入了陷阱中。
坑很窄,也很深,迎面皆是一臂多長的尖刀!
鳳乘鸞飛快在半空中打了個轉,抽下頭上長簪,腳尖抵住坑壁,直直向下墜去!
刀鋒掠過,一綹長發被削去!
長簪剛好點地,一把尖刀幾乎已經抵在胸口。
她就這樣,以兩只足尖,和一根長簪,整個身子橫在了密密麻麻的刀鋒上。
一身冷汗,這時才唰地下來,鳳乘鸞回頭,見容婉正在坑邊兒上叉著腰嬌笑,“鳳三妞,你知道你這輩子是怎么死的?我告訴你啊,蠢死的!想當我姑奶奶,下輩子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踹了一腳,撲了鳳乘鸞一臉泥,之后掉頭離開,“這里連個人影兒都沒有,等你一會兒撐不住了,就解脫了,明天,我會叫人來個你收尸!”
容婉笑得得意,“大名鼎鼎的鳳家三小姐,死于千刀萬剮,哈哈哈哈……!”
鳳乘鸞瞪大眼睛,盯著面前林立的刀鋒,一聲不吭。
的確,剛剛差一點,她就把自己蠢死了!
上天開恩,重活一次,她就忘了對手是怎樣兇殘的了?
未作惡的,并不等于就是好的!
你若心存一線善念,留了她,早晚追悔莫及!
下次,若是再有婦人之仁,橫在刀鋒之上的,就是整個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