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嗓音,露出男子的聲音:“春嫵,你何時變得這么不冷靜?上次在鹿苑已經犯了一次錯,這次還要多事!你可記得,王爺向來不養沒用的人!更不留給他添亂的人!”
焰姬將衣袖扯回來,“這是最后一次,做了,或許錯失一次機會,可若什么都不做,我怕王爺會欠她一輩子!你不用再多言,來日若是王爺怪罪,我一力承擔便是!”
“喂……!唉!拿你沒辦法!”
如花氣得跳腳,可也只能跟著她身后去了。
東宮深處,景元熙從羊脂瓷瓶中倒出一顆藥丸,送進鳳乘鸞口中。
那是前幾日在銷金窩里,七少主給他的兩命丹,一來可治療內傷,而來,有助于坐胎。
他盤算地很好,按照鳳家一貫的辦事路子,特別是龍幼微那種江湖氣十足的野蠻女人,就算他今日跟鳳乘鸞生米煮成熟飯,他們也不一定會心甘情愿將女兒送進宮。
但是如果鳳乘鸞的肚子里珠胎暗結,事情就一定變得不一樣了。
到時候,就說他本是要為她療傷,誰知這補藥藥力過勝,鳳乘鸞耐受不住,自己主動投懷送抱,他最多只能算是定力不夠,把持不住的罪過,一切便水到渠成。
景元熙對這個計劃甚是滿意,揮手清退了寢殿的宮人,落了床帳,便開始忙著寬衣解帶。
就這么個當口,寢殿外一個宮人被一只穿了玉屐的小白腳給踹到一邊,“殿下呢?大白天的把人都轟出來,關起門來在里面做什么呢?”
宋良娣拎著長裙,腳上是一對玉屐,噠噠噠噠地就一路橫行闖了進去。
她腳上的玉屐,鞋底用的是軟玉,再用珍珠串了個人字,是南淵少女夏日貪涼快琢磨出來的奇思妙想,本是平日里在房中赤足穿著玩的。
但因為她的腳生得特別好看,景元熙非常喜歡,就準她整個夏天在東宮里都這么穿,而且還專門命工匠在這玉屐上加了鈴鐺。
一來看著賞心悅目,以示嬌寵,二來,鈴鐺一響,霸道女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也方便太子殿下趕緊收拾收拾,免得狼狽,惹得各種尷尬。
所以這會兒,景元熙剛去了上衣,褲子才脫了一半,就聽見噠噠噠的鞋底子聲兒,還有那鈴鐺叮叮當當地響,嚇得他趕緊提上褲子,掩好床帳,又胡亂穿了上衣。
宋良娣也不等通傳,直接闖進寢殿,一對兒吊起的鳳稍,眼光犀利,四下唰唰唰掃視一周,最后落在床帳上。
憑她的經驗,這一次,還沒成事!
她水當當的兩片小嘴唇一撅,身子不開心地一扭,聲音嗲到了天上去,“殿下!你已經不喜歡綿綿了,對吧?你嫌棄綿綿是舊人了,對吧!”
宋良娣的乳名叫做綿綿,出身不高,父親是個從小地方調任皇都的小官,屬于上朝都看不見景帝的臉長啥樣那種。若不是前年花城宴上,她像個迷途小鹿一樣,一頭撞進了景元熙懷里,景元熙是永遠不會關注她這種出身的女子的。
但是越是小地方出來的的女子,就越是野,從小沒那么多大家閨秀的禮教,加上天生就懂得拿捏男人的弱點,捉起奸來,也不拿大道理砸景元熙,更沒什么大家閨秀的架子,就是一招,撒嬌!往死里撒嬌!
景元熙笑呵呵地將里衣隨便過上,“綿綿說什么呢,乖,本宮現在做的是正經事,你出去等著,今晚再好好哄你!”
這時候,床上的鳳乘鸞因為兩命丹的作用,漸漸緩了過來,慢慢睜開眼,依然有些頭暈,不知身在何方。
就聽見外面兩個人膩膩歪歪,有景元熙的聲音。
再看看周圍,明黃的上用之色!只有皇帝與太子可用!
臥槽,她不會是在東宮吧!
鳳乘鸞當下先看了眼自己的衣裳,見依然是昨晚那身紅袍,穿得整整齊齊,才稍稍放心。
她還有些暈,便不敢亂動,先聽外面的狗男女在扯什么。
外面,宋良娣不答應,“不要!殿下,你就是不喜歡人家了,人家傷心呢。”
景元熙著急辦事兒,又舍不得這個佳人氣惱,“哎呀,聽話,真的是正經事,回頭本宮再跟你好好解釋。”
“好啊!”宋良娣突然眨眨眼,“那么,前幾日殿下賜的黑狐尾,臣妾本來已經做好了,還特意加了絲絳,好看著呢,不過現在看來,也沒什么用了,臣妾這就回去丟了去!”
黑狐尾?狐貍尾巴?干什么的?鳳乘鸞躺在床上想不明白
景元熙就有點舍不得,“哎呀,綿綿,我的好綿綿,本宮可還等著看到你生了尾巴的可愛模樣呢,別丟。”
鳳乘鸞迷茫:人為什么能長出狐貍尾巴?
宋良娣扭著肩膀:“不要了,就不要了,反正你都有喜歡的旁人了,你給帳子里面的那個人用去!不但尾巴不要了,青瓜、地瓜、山藥,那一屋子勞什子玩意,統統都不要了!”
鳳乘鸞:……,哦,明白了,這個綿綿是農女出身,在東宮種田養狐貍玩!
可是她兩輩子都沒怎么經過人事的人,怎么懂得那些閨房中花里胡哨的手段和招數。
外面,宋綿綿拉拉扯扯,哭哭啼啼,也不使勁兒鬧,剛好鬧得景元熙既舍不得,又心疼,還不會不耐煩。
“綿綿啊,你乖啊,大不了本宮答應你,今晚用上那鎖鏈,給你當牛做馬!”
宋綿綿忽閃忽閃媚眼,“為什么要今晚啊!現在好不好嘛!”
說著就動爪子,也不管屋里還有別人。
“綿綿啊……”景元熙好生上火,這可怎么辦!送上門的小妖精,真的逃也逃不掉。
鳳乘鸞躺著不敢出聲,眨眼望天,你們兩個不會動真格的吧……?
那麻煩誰來救救我唄?
救星,果然說到就到!
寢殿外,太監一聲尖細通傳,“皇上、皇后娘娘駕到!”
剛跌進溫柔鄉的景元熙如耳邊被人敲了一記銅鑼!
兩人連忙慌慌張張從地毯上爬起來,衣裳還沒整理妥當,門就開了,于是又趕緊沒頭沒腦地跪了下去。
門口站的,除了南皇景帝,施皇后,還有跟在后面的焰姬。
景帝此時一看見景元熙和宋綿綿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兩道劍眉就擰在了一處,身為太子,不上早朝也就罷了,竟然在宮中與寵妾白日宣浪!
施皇后狠狠瞪了景元熙一眼,只能假裝什么都沒看見,臉上笑呵呵道:“皇兒快起來,你父皇啊,剛才聽焰姬說,看見東宮的方向,有霞光蒸騰,彩鳳盤旋之氣,乃是吉兆,心中大喜,一忙完國事,就急匆匆趕來,還特地叫上本宮一起來看祥瑞呢。”
景帝近日來糟心事兒特別多,十分煩躁,本聽說有吉兆,想過來爽一爽,結果卻被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當眾打了臉!
他重重咳嗽了一聲,臉色唰地就沉了下來,礙于施皇后的面子,也不便馬上發作,只回身對焰姬說話的時候,才稍顯溫和,“焰姬啊,你說,那祥瑞在哪里?朕怎么沒看見?”
焰姬笑吟吟、嬌滴滴道:“回皇上,彩鳳盤旋,乃是東宮女主出現的好兆頭,依臣妾看,那彩鳳,現在就在床帳之后!”
此言一出,景帝的臉更黑了。
施若仙也掛不住了。
原來床上還有一個!
合著焰姬這小賤人是領著皇帝老頭子來捉他兒子的奸的!
她狠狠剜了景元熙一眼,你大白天的,玩什么不好!不作會死啊?
景帝對旁邊的公公示下,“去,掀起來。”
床上的鳳乘鸞驚了,怎么辦?
她這個時候出現在景元熙床上!難不成真的給他當東宮女主?
她索性身子放挺,解了領口兩顆扣子,兩眼一閉,繼續昏迷!
太監的手,將帳子掀開,落入景帝和施皇后眼中的情形就不得了了!
還是個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
景帝皺眉,“這女子是誰?怎么如此眼熟?”
施若仙的頭皮都要炸了,這個不長進的,竟然將鳳家的女兒給弄進宮來意圖不軌!
她回頭拼命地給景元熙使眼色。
景元熙定定神,不慌不忙道:“啟稟父皇、母后,兒臣床榻上的,正是鳳元帥家的三女,乘鸞。”
景帝幾乎是暴怒一聲吼,“她怎么會在你的床上!”
“父皇息怒,請聽兒臣解釋!”景元熙悄悄用眼角溜了施若仙一眼,他也是有“智慧”的,萬一穿幫,該如何應對,他早就想好了。
“事情是這樣的,鳳夫人近日不在府中,姮兒缺了人約束,一時貪玩,被人哄入城中賭坊銷金窩,直至天明時分都未能出來。她的侍衛護主心切,當街攔轎向兒臣求救,兒臣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便帶了一隊東宮衛,去銷金窩將姮兒給接了出來。”
他將劫了的人事一推干凈,還攬了滿身功勞,稍稍抬頭,觀察景帝神色,“兒臣見到鳳姮時,她就已經不省人事,幸好兒臣趕到的及時,并未遭人毒手,否則,釀成大錯,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景帝的面容稍微有些松動,“確有此事?”
景元熙言之鑿鑿,“兒臣所言,千真萬確,當時隨兒臣前往銷金窩救人的兩百名東宮衛,人人皆可作證!”
施若仙趕緊心疼地佯嗔道:“熙兒,你也是魯莽,既然救了鳳家的丫頭,怎么不好好地給人家送回去,帶到宮里來做什么!這被人知道了,明理的知你是為了救人,不明理的,一旦胡說八道起來,豈不有損你的賢名?”
“母后教訓的是,兒臣的確有欠考慮,只是兒臣發現姮兒已經身受重傷,而且鳳府中又無人主事,生怕耽誤她的傷勢,又或者被別有用心之人有機可乘,一時救人心切,就直接帶回宮來,命周太醫診治,又傳了宋良娣來親手照顧。”
旁邊的宋綿綿心領神會,“啟稟娘娘,的確如此,臣妾,的確是來照顧鳳家小姐的。”
她衣裳還扔在地上一件兒呢,如何來照顧別人?這些話說得,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沒辦法,她怎么知道捉奸捉出來個鳳乘鸞來,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信口雌黃。
景帝不是傻子,施若仙娘倆演得什么戲,他看得清楚,但見這個謊倒也圓的完滿,若是戳穿了,誰都沒好處,便道:“嗯,鳳于歸帶兵在外,替我景氏鎮守江山,勞苦功高,而且他將不日還朝,與家人小聚,這個時候,你和你的幾個皇弟,都要小心謹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好事,但是,不可不擇手段,給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那這鳳家的三丫頭,該怎么安置……?”景帝覺得有些棘手,就這么送回去,怎么說?說他兒子偷東西錯了,現在還回去?那他天家顏面往哪兒放!
焰姬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被施若仙搶了先,“陛下放心,鳳家丫頭留在東宮的確多有不便,剛好臣妾又稀罕女孩兒,不如,在鳳元帥回來之前,就讓她在臣妾那兒養傷調理,保證到時候還給鳳家一個完完整整,好模好樣的女兒。到時候鳳元帥,也必定會記下皇上您這個情。”
她說那“完完整整”四個字的時候,特別的咬牙切齒,又狠狠剜了景元熙一眼。
床上,鳳乘鸞深深閉眼,施若仙哪里來的那份好心!
花城宴就要到了!
她根本就是想要先將人拘在手里,之后再在花城宴上,找個沒法拒絕的由子,替兒子跟父帥要了她!
可是眼下她身在虎穴,不敢輕舉妄動,此前正好一直籌謀著要進宮一趟,卻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來的。
為今之計,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這深宮中,她已經死過一回,還能有什么更可怕的?
她兩眼一閉,繼續裝死,由著一群宮女太監七手八腳將她抬上軟轎,送去了淵華殿!
鳳乘鸞躺在軟轎里,眼睛瞇開一條縫,從輕紗的帷幕后向外望去。
這個時候的淵華殿,還沒有經過景元熙的翻修,沒有那十二道厚重的宮門。
這里,是皇后的寢宮,這里,是她前世身死的地方!
如今兜兜轉轉一遭,她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