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誰?”
西門錯腦子轉的飛快,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當即撲通一跪,高聲大喊:“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龍皓華衣袖一揮,趕蒼蠅一樣,“什么亂七八糟的,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西門錯哪里肯放過,眼前就是南淵奇人龍皓華啊!多少人活了一輩子也都看不到一眼,如今卻被他看到了個活的,就算不能真的拜師,也要怒刷存在感,混個眼熟!
“師父!您研制的降落傘實在名不虛傳,令人嘆為觀止!”
靜默立在一旁的幾個龍牙武士,眼珠子稍動,瞅了瞅還飄在水中的花花綠綠的床單,就這,也敢稱降落傘?他是沒見過太師大人手里那些厲害玩意。
這人如此貿然拜師,怕是命不久矣了。
可龍皓華卻捋了捋胡子。
這紅褲衩的確很討厭,但話說得受用,而且人家這樣恭維自己,他若是將他彈指之間殺了,以后誰還敢說他龍皓華的好話?
“嗯,你的崇拜,老夫收到了。”他扭頭吩咐虬龍幾個,“你們去砍些樹枝,做成擔架,咱們盡快回程。”
“是!”虬龍帶人去了。
西門錯不放棄,勇敢搓手,“師父,我能為您做些什么?”
龍皓華瞪眼,“老夫生平,從不收徒!”
“哎,好嘞!小的明白了!”西門錯早料到如此,立刻換了套路,故意一瘸一拐從鳳晝白身邊經過,牙縫里嘶了兩聲。
鳳晝白抬頭,“西門寨主的傷勢可還受得住?”
龍皓華眼梢一瞥,果然見西門錯的大紅褻褲上有不易察覺地血跡。
西門錯挺直了腰板,大大咧咧道:“無妨無妨,我若是當時不護著鳳二公子,又豈會有眼下二公子與太師大人祖孫相遇這么感人的畫面?一個窟窿而已,無所謂!”
龍皓華心中暗暗點頭,雖是江湖草莽,卻有俠義心腸,雖然口無遮攔,卻說得句句中聽,就是人長得丑了點。
鳳于歸道:“此番多虧西門寨主與寨中兄弟救我父子性命,前后出謀劃策,出人出力,不但不辭勞苦,甚至慷慨赴死也毫無怨言,鳳某實在無以為報。”
龍皓華長眉一揚,哦,還是個有勇有謀的?
西門錯擺擺手,“鳳帥言重了,其實我自己倒沒什么,光棍一條,為了家國大義,什么都能豁出去,但是我那些死了的弟兄……,唉!他們的妻兒,可憐啊!”
他裝模作樣,被一旁龍幼微一雙雪亮的眼睛看了個通透,此人雖然討厭,可此番她一家三口的確實實在在欠了人家的恩情和人命,此恩若是不報,來日就是一筆好債。
可他開口便想拜南淵太師為師,是不是有點想太多了?
太師太師,那是輔佐君王統御江山社稷之人,豈是他一個土匪能拜的!
于是便對龍皓華道:“爹,前陣子我聽說,您府上還缺個喂馬的來著?”
西門錯眼珠子一轉,“喂馬我在行啊!馬賊馬賊,當然第一條就是會喂馬!”
鳳于歸:“……”
鳳晝白:“……”
龍皓華眼睛瞇了瞇,眼簾之后,藏了暗芒,“有一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個成了精的猴子,仗著一點本事,就妄想著與天齊名,上天感念他修行不易,賜了他一個養馬的差事,他卻非但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鬧了個天翻地覆。”
西門錯笑嘻嘻湊過去,“太師大人,那后來呢?那猴子怎么樣了?”
龍皓華將大掌向下一翻,沉聲道:“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從此再無自由!”
西門錯往后退了一步,一拍大.腿,“臥槽,真特么傻,老老實實養馬多好!”
此時,擔架也準備地差不多了,不但做得好,而且還多做了一只給西門錯。
龍皓華轉身,“好了,廢話少說,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老夫此行還有皇命在身,盡快啟程回京才是。”
正說著,遠處咋咋呼呼奔來一群武夫,穿什么衣裳的都有,舉著什么玩意的都有,正是葫蘆山的弟兄們。
他們聽到李白放出的響雷,知道寨主有難,尋聲前來救援!
龍幼微冷臉對西門錯道:“好了,剛好你的兄弟們來了,讓他們抬你回去便是,省得你將來逢人便說,鳳家的人忘恩負義,將你個行動不便的一個人扔在山中。”
鳳于歸招手龍幼微,“微微,扶我起來。”
他借著龍幼微手上的力道,勉強站起身來,面向跑得呼哧呼哧地一大群山賊,之后忽地兩膝一屈,鄭重跪在了沙石灘上,俯身深深一拜。
這一拜,嚇得大老遠趕來救寨主的眾山賊,一個緊急剎車,呼啦啦地向后退了一步。
領頭的綠豆一聲驚叫:“你你你……干什么!!!”
天下兵馬大元帥突然跪他們山賊,什么情況?
鳳于歸抬頭慨然道:“眾位葫蘆山英雄,救命之恩,鳳某無以為報,這一拜,全當叩謝因鳳某而死的眾位義士在天之靈。”
西門錯又看看飛瀑頂上的李白,被你說中了啊,還真跪了!
這鳳元帥還真是人不可貌相,能屈能伸,說跪就跪,這一招活買人心的把戲祭出來,他這一寨子的兄弟,只怕能幫他吹上一輩子!
他特意橫著走了兩步,站在鳳于歸面前,享受了一瞬間被鳳大元帥跪的美好感覺,之后笑容可掬、故作慌張地伸手去扶,“鳳帥快快請起,您這是折煞我等了!”
鳳于歸哪里知道這山賊心里想了那么多彎彎繞繞,站起身來鄭重道:“西門寨主,男兒生而為人,就當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我知道落草為寇本非你等所愿,來日葫蘆山的眾位草莽英雄若有心報效國家,我鳳家軍的大門,一定隨時為你等敞開!”
對面的眾山賊心里嘀咕,好好地賊不做,誰去你軍營里受苦!你當我們傻的?
西門錯咧嘴嘿嘿一笑,“謝鳳帥抬舉!我替眾兄弟們謝過了!”
這一來二去的場面話,龍皓華就不耐煩了,重重咳了一聲,他這女婿什么都好,就是迂腐,人家要是想從軍,早就入伍了,現在當賊當得正歡,何須他大開方便之門?
一行人啟程,龍皓華在前,龍牙武士抬著鳳于歸和鳳晝白其后,龍幼微護在左右。
山賊們自動退向兩側,將中間讓出一條路來。
原地只剩下還穿著大紅褲衩的西門錯,還老老實實站著,目送他們遠去。
他雖然有賊心也有賊膽,但畢竟只是賊膽,在龍皓華面前,耍耍小聰明也就罷了,并不敢真正公然忤逆觸犯。
方才龍皓華一番威嚇警告之后,并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他斷然不敢貿貿然跟上去的。
但是,他賭龍皓華會回頭!
果然,龍皓華沒走出十步,忽然回頭,“還杵在那里干什么?你見過哪個牽馬的行在后面的?”
“哎!”西門錯當下高興的大胡子都要飛起來了,一瘸一拐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以后替老夫喂馬,不準穿紅褲衩!”
“是,師父!”
“老夫不是你師父!”
“是,師父!”
“把你的胡子刮了!”
“是,師父!”
飛瀑下,綠豆還帶著一大群山賊愣在原地。
有山賊小聲問:“什么情況?老大被招安了?那咱們是不是都該從良了?”
綠豆的斗雞眼對了對,淡定道:“憋胡說,沒聽大王管那仙風道骨的老頭兒叫師父嘛!他那是學本事去了,等他學成歸來,到時候咱們葫蘆寨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女兒女婿總算活著找到了,龍皓華的一顆心暫時放下。
他一面親自護送鳳于歸日夜兼程趕回皇都,同時將北邊和親人選有變的消息告訴了他。
另一方面又派了虬龍拿了親筆信去凜州城,請凜州知府調派人手,暗中搜尋景元禮下落。
可根據龍牙的回報,這葫蘆山附近所有出現過那群黑衣人的地方,都已經干凈地就如同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不要說尸體、血跡,就連半點打斗的痕跡沒有。
這等手筆,可不是容虛成那種書呆子出身的奸狡文臣能干得出來的!
這背后真正要對付他們的,到底是什么人?
當他們乘著星夜,輕騎快馬護著馬車,從官道上通過后,一旁的小道深處,就緩緩行出一隊人馬。
阮君庭騎在馬上,目送對方遠去,“連龍皓華都親自出來了?那百花城中……”
他眼光沉了沉,此時的鳳家,豈不只剩下花癡一人?
她又有傷在身……
“飛鼠,去探,速速來報。”阮君庭想都沒想。
他若是不能確定她是否安好,這馬,就再難前行一步。
“慢著!”飛鼠調轉馬頭便要走,被秋雨影攔了下來,“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鳳于歸如今出了天大的紕漏,南淵已非久留之地。”
夏焚風也道:“是啊,王爺,咱們小王妃擱在鳳將軍府里好好的,又丟不了,您就稍忍忍,等回頭打下南淵,屬下第一個把她給您扛進王帳!”
他話音還沒落下,就被阮君庭和秋雨影齊刷刷瞪了一眼。
這時,幾個斷后的影衛繞到追了上來,還帶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他們將人往阮君庭馬前一扔,“王爺,這個人在后面鬼鬼祟祟跟了您兩日,終于被屬下等給拿下了。”
阮君庭心中煩躁,無暇理會,秋雨影便策馬上前,“抬起頭來,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了頭,一張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臉,修宜策的心腹,無痕!
秋雨影向來一雙眼刀子一樣地狠,不要說見過一面,就算只讓他見過半張臉,過個七年八年,他也能把那人從人堆兒里揪出來。
所以,這個無痕一抬頭,他便心中了然,“哦,原來是天策上將軍的人。看來長樂鎮那件事之后,這尾巴,咱們還是沒斷干凈。”
無痕平靜坦然道:“秋將軍誤會了,小人并非有意冒犯王駕,更不敢行犯上之事,這幾日尾隨王爺,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阮君庭瞥了他一眼,“既然是修將軍的人,就不許拐彎抹角,說吧,什么事?”
無痕被捆了手腳,跪在地上,依然重重向地上磕了個頭,“請王爺救救映雪小姐。”
阮君庭眼光動了動,“她上有天策上將軍寵愛,下有北辰十二衛府軍拱衛,何須本王相救?”修映雪偷偷見他,又被他坑去鳳家放了一把火的事,并沒有第三人知道。
“王爺,您有所不知,映雪小姐她自從上次冒險見了王爺,就再沒回來!依小人連日來暗中觀察,她人應該還在鳳將軍府中!”
“什么!”夏焚風大叫,王爺你腳踩兩只船啊!
“什么!”秋雨影也是驚了一聲,修宜策的女兒竟然在南淵!
“什么!”阮君庭與二人異口同聲,義正言辭,“修將軍乃國之重臣,他的愛女身陷敵國,生死未卜,本王豈能坐視不管!”
他這次連招呼都不跟夏秋二人打,直接調轉馬頭,轉身向南,如一道風一樣,奔了回去。
夏焚風不高興了,也不避忌無痕還在場,“王爺的小王妃說不要就不要了,這怎么聽說狗皮膏藥出了事,這么上心!”
秋雨影哭笑不得,“說那么多有什么用,還不快去護駕!”
他心思通透,如何不了解他家王爺是怎么想的?
借口回去營救修映雪是假,去鳳家找他的小花癡才是真的。
況且,只要修映雪一日還在南淵,修宜策就不敢悍然發兵,所以王爺只要先手一步扣住修映雪,就能為調動魔魘軍爭取時機,并且最后安然過境!
南淵,一定要打,媳婦,也絕不能丟!
兩手抓,兩手都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