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臨近邊境,赫然掛著繪有玄殤邪神風帆的大船,在水路緩緩航行,招搖而過,兩岸水陸守備,竟無人敢阻攔,既是迎面偶有商船,也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在距離山鬼口還有半日多航程的地方,就有幾艘奢華的小船向大船靠攏,接著,開始有人陸續登船。
事情,并非像鳳乘鸞想的那樣發展,暗城的交貨地點,不在西荒,而是西荒的金主由山鬼口入境,直接從南淵買人。
所以……,山鬼口的守軍,很有可能已經被收買了!!!
她戴著烏金五連環,和少女們一同被驅趕到浴池中,再次被從頭到腳沖了幾遍,之后每人發了一套貼身無袖的小衣,散開長發,素面朝天,被從底艙帶去樓上。
鳳乘鸞這兩日的功夫,已經將看管她們的婆子哄得心情舒暢,路上小心扶著婆子的手臂,“婆婆您慢點,當心樓梯。”
那婆婆也是見過世面的,鼻子里哼了一聲,“你不用這么虛情假意地巴結我,待會兒出路如何,是你的命,反正咱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她雖然這么說,卻依然對能夠有人奉承感到舒坦。
“婆婆,我這不是巴結,而是真心感謝您,自從上船,您就對我們特別照顧,兇歸兇,可從來沒動過真格的,您是不知道,我們在之前的那艘船上是怎么熬過來的呢。”
那婆婆見她說的半句虛的沒有,便道:“你這丫頭,能如此懂事也不多見,看你這么聰明,婆婆就給你指條明路。”
“婆婆您請講。”
婆子壓低聲音道:“待會兒呢,有幾位大金主挑貨,你呀,機靈點,要是被挑走了,記得讓你的金主跟管事的要了鎖鏈的鑰匙。”
鳳乘鸞連忙一邊小步跟著,一面給她捶背,“婆婆,難道我們不是一起的?”
容婉見兩人嘀嘀咕咕,就故意放慢了腳步,也豎起耳朵聽。
“傻瓜!”婆子拍了鳳乘鸞腦門,“干我們這一行呀,訂金雖然是按人頭算,可貨到了之后,也是分成色的,若是被鑒花師看對眼了,那就叫做‘花兒’,身價會打著滾地往上漲!自然就不能與其他的相提并論了。”
“鑒花師是什么?”
“哎!急什么,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婆子將她拉到一邊,左右看看,又低聲道:“但這差一點的呀,倒也能囫圇個賣掉,只能算是‘活物’,咱們倒也不虧,人將來是死是活,死是怎么個死法,活是怎么個活法,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那些挑剩下的……”
“挑剩下的會怎樣?”
婆子聲音壓得更低,“說出來不怕嚇到你,挑剩下的,就是‘死的’,不要說拆皮去骨摘心肝,就算是放盡血、熬成渣的都有!”
鳳乘鸞以為這其中另有玄機,不甚理解,“婆婆,您的意思是……?”
婆子沒想到她這么單純,不想多言,“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自己領會。”
說罷吆喝了幾聲,催促著少女們上樓。
容婉緊走了幾步,追了上去,學著鳳乘鸞的樣子,“婆婆,您慢點!”
鳳乘鸞跟在最后,身上的鎖鏈沉重,邁上樓梯的腳步就更沉。
她以前聽說,西荒的蠻王間流行一種游戲,專以虐殺嬌女取樂,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還聽說,許多南淵貴婦會用一種叫做嬰兒油的東西,保養皮膚,效果非凡,至于到底是不是嬰兒的油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人說,北辰曾經有個富商,生了尿血的重病,命不久矣,可走了一趟暗城回來后,那病就徹底好了。
人人皆知,暗城黑金,無所不能。
黑金之所以是黑色,那都是用人血和尸骨澆鑄出來的!
少女們被驅趕著,來到樓上一間裝修奢華富麗的船艙,這里紙醉金迷之下,頗有些西荒的異域風情,看樣子應該是專門用來與西荒人交易的房間。
此時屋內,已有幾人落座,正是今日的大金主。
鳳乘鸞低著頭,走在十二名少女的最后,之后木然隨著所有人轉身,面向前方站好。
這些少女,每個人都只穿著上下兩件短小的白色里衣里褲,長發完全散開,垂及腰間,因為手臂和兩條腿,還有腰間都沒有衣料,又是被強迫而十分害怕,便個個如同受了驚嚇的小鹿,不知所措。
再加上最后一個鳳乘鸞,本就穿得不多,又在細細的脖子上扣了烏金項圈,細鏈子連著手腕和腳踝上的五金圈,就更是讓人見了想入非非。
對面,坐在正中央的一人放肆哈哈哈大笑,“哎喲,這一個個嬌滴滴的小模樣!哎喲,還有一個戴著鎖鏈的,真是我見……什么憐,本王子都要了!”
船上的管事恭敬有禮道:“西荒最強部落的六十五王子達庫察殿下能來賞光,實在令這里蓬蓽生輝。但是,暗城有暗城的規矩,這花兒,要先當著眾位的面,鑒定過了,確定價格,之后,再由各位貴客一一競價,價高者得。”
他雖然這樣說著,可神色間卻沒有半點敬畏的意思。
西荒的部落,多得數也數不清,每個部落都自稱是西荒最強!
每個蠻王都恨不得擁有全世界的雌性動物,生得王子更是比放羊的都多,一個不知名部落的第六十五個王子……
倒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位,一身銀袍,戴了面具的,卻是不容小覷。
一不報身份,二不帶隨從,第三,那手中的長劍,絢麗奢華,一看就是造價不可估量!
只怕今日最大的金主,就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這一位!
那個叫達庫察的一擺手,“哎!這么麻煩啊!那趕緊鑒定。”
管事將身后的老者,向在場的金主引薦道:“諸位貴客,這位便是今日的鑒花師陰老爺子,也是咱們暗城最有名的一位,他老人家精于此道幾十年,已經達到了無需觸碰,只看面相、手相,就能分辨出花兒與俗物的境界。”
達庫察嗓門極大,“那要是不準怎么辦?”
旁邊的幾個金主顯然經常來這里買人,各個輕蔑一笑,“最強部落的六十五王子真是見過世面啊!”
管事陪笑,“暗城的花兒,從來無假,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場驗貨,事后不退。”
“哦——!”達庫察習慣性在臉龐摸了摸,他臉上的胡子是剛刮掉的,十分不適應。
剛巧鳳乘鸞此時抬頭,向這個咋咋呼呼的人望去,這一眼,眼淚都出來了,差點沒飛奔過去抱住他!
西門錯?
這達庫察王子是西門錯?
為什么這輩子會在這里遇見他?
前世里,這個人帶了個叫做李白的書生去北疆投軍,鬧著喊著要見乘鸞皇后。
可皇后兼天下兵馬大元帥豈是他們能隨便說見就見的,鳳乘鸞自然沒工夫。
這倆人也不走,就厚臉皮留在了軍中。
西門錯從卒子做起,一路驍勇善戰,戰功累累,沒用三年,便被擢升為將,得了進她中軍帳的資格。
而李白則起初在軍中免費替將士們代為筆墨家書,后來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出謀劃策。
這個西門錯善戰,又特別精于算計,而那個李白,簡直就是個算盤精。
這倆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留在鳳乘鸞身邊,負責軍餉輜重等重要事務許多年,更沒少幫她算計阮君庭。
直到最后,鳳乘鸞要奉旨還朝時,兩人徹夜跪在帳前,懇請她千萬不能回去,說是此番若回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番話,倒是與阮君庭所言如出一轍。
鳳乘鸞不愛聽,晾了他們一晚上。
第二天,西門錯與李白見她心意已決,知道勸也沒用,便摘了盔,解了甲,撂挑子不干了!
鳳乘鸞猜他們本就是野路子來的,現在回野路子去也是好事,便給他們自由,兩廂好聚好散。
臨別時,西門錯還說,“以后鳳帥若是宮里的日子過膩了,想換個山賊當當什么的,可以帶著鳳家軍的弟兄來找我。”
她就哭笑不得地應了。
然而,那一別之后,就再也沒有什么以后了。
鳳乘鸞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重活一世,這西門錯怎么會在這兒?她與他第一次相見的時間,竟然整整提前了五年!
還有,他這個什么達庫察王子的名號,簡直就是故意的!
當年鳳家軍中,是個人都知道,西門錯是個粗人,即便在皇后面前也從無禮數,一到夏天,就喜歡只穿著條紅色大褲衩到處跑。
這達庫察……,莫不是大褲衩……叭……
鳳乘鸞還沒想通到底眼前是怎么回事,那鑒花師已經開始了。
前頭的幾個少女,他只是弓著腰,背著手,一走而過,偶爾有一兩個在肩膀上被點了一下的,
“活。”陪鑒花師進來的婢女道。
那兩個被點了肩膀的,就被婆子拉著向前邁了一步。
等到了容婉面前時,鑒花師腳步稍停,之后左右看了幾眼,又伸手拎了拎她的耳朵,那神情,與挑牲口沒什么區別。
容婉是千金大小姐,哪里被人這么挑揀過,可也不知道對方要干什么,更是不敢反抗,只好忍著。
老頭兒仔細看了兩三遍,終于手指在她眉心一點,便走了過去。
“花兒。”婢女宣布。
婆子高興,拉著容婉向前走了兩步。
站在一旁的管事便微笑點頭,總算有個像樣的,這筆買賣,穩賺了。
鑒花師接著往前走,一個一個看過,這一路,點了肩膀的六個,點了眉心的只有容婉一個。
等到了鳳乘鸞這里,他腳步忽地停下,渾濁的眼睛驟然一亮!
鳳乘鸞被他目光看得嘴角直抽,她到現在也不明白,這老頭光靠看臉,到底在鑒定什么。
七八十歲的老頭兒,下頜上沒有一根胡子,皮膚細膩光澤地如同孩子,卻布滿細密的細紋,就像沒長毛的雛鳥屁.股,十分惡心。
他并沒有像檢查容婉那樣拎耳朵,而是終于開口,用尖細怪異的嗓音中憋出一個字,“手。”
船上的管事那一雙眼睛,也跟著唰地一亮!
鳳乘鸞咧了咧嘴,將手放在了鑒花師的掌心,他的手,細膩地如同嬰兒,可又因遍布皺紋,佝僂著,便如同一只蒸熟的雞爪,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鑒花師翻開她的掌心,低頭仔細看了看,之后又道:“另一只。”
還摸!
鳳乘鸞快受不了了,只好將另一只手也送上去。
陰老頭兒將兩只手掌心同時翻開,又仔細對比,之后似是依依不舍一般的放開,嗓中發出喋喋怪笑,“老夫有生之年,終能見到傳說中的極品名花,也算是不枉此生。”
這艙中幾個金主一陣唏噓,齊刷刷將目光投向鳳乘鸞。
那船上管事更是亢奮地眼角直跳,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老爺子,您可看仔細了?”
“哈哈哈!老夫鑒花一甲子,什么樣的沒見過,唯獨這極品名花,是獨一份,萬里無一,不會錯!不會錯!今日大開眼界,老夫心情好,這鑒花的費用,就免了!”
“那怎么成,老爺子一把年紀,專門舟車勞頓走這一遭,費用不但不可免,而且還要翻倍!”管事招手,“來人啊,請老爺子下去歇息,記得小心伺候。”
婢女上前,攙扶著鑒花師離開,陰老頭臨走,還依依不舍回頭,看了眼鳳乘鸞。
鳳乘鸞被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的脊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特么的,誰能告訴老子,極品名花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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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用面具擋了臉: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