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乘鸞笑嘻嘻向景曜道:“皇上,我家姐姐膽子小,臣女告假離席,送她出宮去,可以嗎?”
景曜笑呵呵擺擺手,“去吧。”
“哎!謝皇上!”
鳳乘鸞與鳳靜初手牽著手,兩人相視而笑,兩朵花兒一樣,一起出了御花園。
“初初,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看,連皇上都憐憫你,賞了你,以后,再也沒人敢欺負你!”
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是自己,最忠誠的,是錢。
鳳靜初這么柔弱的人,如今能有皇上賞賜的封邑,就是最為實實在在的依靠,如此,鳳乘鸞就算遠在千里之外,也就放心了。
鳳靜初淡淡一笑,“姮兒,這一切,都多虧你。我是信了你,才敢站在這里。”
御前對質,控告丞相之女,豈是兒戲,成了,萬事大吉,輸了,隨是項上人頭不保。
那晚,鳳乘鸞從阮君庭的滄瀾院溜出來,睡不著。
剛好鳳靜初也睡不著。
兩人在花園里撞見,鳳靜初終于忍不住,將第二天要與鳳若素去梵臺寺見容婉的事和盤托出。
于是,兩人才有了今日的籌謀,順利替鳳家擋住了容婉的這只毒刺。
只是,她沒想到,鳳乘鸞最后,還會借機向皇上為她討封。
分出一小塊封邑,對于鳳家,都不值一提,可對她來說,卻是有個一整個世界!
鳳乘鸞嘿嘿地笑,“初初,我真的那么靠譜嗎?”
“靠譜!姮兒,我一直都信你,當初信你會去救我,今日也信你的謀劃,我信你,就像相信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一樣!”
“初初啊,你可真好!”鳳乘鸞抱著她,借著酒勁兒,膩歪,膩歪,膩歪……
這一場花城宴,才剛剛開始,下一個刀鋒,該是景元熙了。
鳳乘鸞伏在鳳靜初的肩頭,兩眼閃閃發亮。
還是那句話,不求致勝,但求不敗。
只要一直不敗,就可以贏下全局!
鳳乘鸞將鳳靜初送到宣德門口,親手交給隨龍幼微前來的牙姑,反復叮嚀,務必將靜初小姐送回府中,好好伺候,好好休息。
她笑嘻嘻拉著鳳靜初,“我們靜初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雖然不是縣主,卻享受等同縣主的禮遇,比我們這些沒封誥的丫頭片子尊貴多了!”
鳳靜初替她正了正已經歪的亂七八糟的滿頭簪子,“你啊,也就只有你在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我看那席間,就沒有幾個好人,你待會兒回去,記得少喝點酒,莫要誤事。”
鳳乘鸞兩頰緋紅,“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乖乖上車,我看著你走了,才放心。”
鳳乘鸞就真的看著鳳靜初上車,又看著馬車遠去,這才晃晃悠悠往回走。
可走著走著,那路就有點不太對了。
她揉了揉額角,“怎么這么暈啊……,看來是真的喝多了。”
正愁找不到去御花園的路,就見前面來了兩個人,景嫻和近身侍女采櫻。
“鳳乘鸞,你怎么在這兒?”景嫻分明是故意迎過來的,卻如同偶遇。
鳳乘鸞迷茫四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會在這兒啊,你誰啊?”
采櫻喝道:“在你面前的,是當今的嫻公主,還不快拜見公主殿下?”
“啊,公主啊!”鳳乘鸞手腳不太利落,就胡亂拜了拜。
景嫻冷眼看她分明生得那般明媚燦爛,卻醉得一塌糊涂的模樣,甚是嫌棄,“宮中御宴,你一個大族貴女,還真是敞開量喝啊?”
“呵呵呵,今兒高興!”
“方才御花園中,也沒見你這么醉意熏天,怎么出來一趟,反而更迷糊了呢?”
景嫻使了個眼色,采櫻便上前將人扶住。
“我……?我啊,我剛才是硬撐的!現在初初沒事了,我爹也官復原職了,我高興啊!呵呵呵呵……,這酒……,可能后反勁兒。”
鳳乘鸞索性向采櫻身上靠去,將她撞了個趔趄。
“既然醉成這個樣子,再去見駕怕是不妥,若是觸犯了圣顏就不好了,”景嫻一揮手,“采櫻,帶她去附近的涼風殿,那兒涼快清靜,順便再弄點醒酒湯。”
“是。”
采櫻連拖帶哄,將鳳乘鸞弄去了涼風殿。
這涼風殿,在宮中比較偏僻,周圍林木較多,平日少有人來。
四面各十六面雕花槅扇,平時只開南面四扇,四周垂了輕紗幔帳。
以前若是到了夏日,主子需要納涼,便將這四面槅扇全數打開,只由輕紗遮擋過堂風,殿中不設高床,只有涼榻軟席,絕對是個納涼解暑的好地方。
如今,因景帝前有董妃,后有焰姬,加上上了點年紀,倒也妃嬪不多,于是這涼風殿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空置了下來。
鳳乘鸞進來的時候,這里已經命人仔細打掃過一番,周遭槅扇緊閉,輕紗落下,儼然已成了極為私密的地方。
采櫻扶著她倚在涼榻上,便從一旁的茶幾山端了醒酒湯,顯然都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鳳乘鸞瞇著眼,一只胳膊撐在榻上的青玉鞭的席子上,“沒想到嫻公主為我準備地這么周到啊?”
采櫻本已經當她醉得稀里糊涂,忽地被這么一問,被嚇了一跳,有點緊張,“啊,醒酒湯是現成的,本是給東郎太子殿下備的,如今分鳳小姐一碗,這可是你的榮幸。”
“哦,那多謝啦!”
鳳乘鸞接過那碗醒酒湯,想都沒想就干了。
喝完,還將碗倒扣過來給采櫻看,“喏?干凈了,放心了?”
說完,扶了扶額頭,又晃了晃腦袋,“嗯?怎么有點暈?”
采櫻剛才還怕她不肯喝,如今竟然這么利索就干了,反而有些心理不踏實,“鳳小姐既然不舒服,就先小憩片刻,奴婢這就去回稟公主,請她為您向陛下再告假片刻。”
“嗯。好啊,謝謝。”
鳳乘鸞手臂一軟,伏在了青玉席子上,哼唧,“啊,好熱啊……”
采櫻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的,過了一會兒,屋里有人進來,將門帶上。
鳳乘鸞在榻上翻了個身,閉著眼繼續哼唧,“關門干什么啊?好熱!”
她扯了扯領口,那一身繁復的銀白衣裙,被滾地亂七八糟。
一只手輕輕探了過來,在她臉頰上滑過,之后,是個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你熱了?本宮幫你寬衣可好?”
“你是誰呀?”鳳乘鸞扭頭,兩眼朦朧,沖著床邊的人笑,接著,向他伸出手,“呵呵呵,你過來,我有個秘密,告訴你好不好?”
她伏在青玉席子上,笑得迷亂又有些危險。
床邊那人俯身,湊了過去,隨著她漸漸倒下,“你有什么秘密?說與本宮,本宮一定與你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鳳乘鸞抬手從發間拔下一根發簪,夾在指尖,順著他的耳畔發梢掠過,有些癢,接著向下移去,聲音有些嬌軟,“我的秘密就是……”
啊——!
涼風殿內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
接著,那嘴就被一只小手給死死堵住了。
景元熙一只手掰著鳳乘鸞捂在臉上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下面,掌中溢出來的血,洇開好大一灘,浸透了青玉席,沿著涼榻,向地下,一滴,一滴……
他那雙茶色的眼睛,因為難忍的劇痛,瞳孔幾乎快要擴散開去,卻被鳳乘鸞按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遲遲不點容婉為妃,就是對鳳乘鸞不死心,不甘心,惦記了這么多年的女人,既然求娶不成,總要想點法子。
他只是與景嫻不謀而合,讓她幫忙將人弄來,又給喝了一點助興的東西而已。
他怎么知道,她這么爆的脾氣,竟然會一簪子廢了他!
不對!她從頭到尾根本就沒醉!一切都是謀劃好的!
啊——!景元熙接受不了身上的劇痛,更接受不了自己可能被廢了的事實!
鳳乘鸞跪在他身后的席上,附耳悄聲道:“元熙太子,你不是一直惦記著我嗎?今天,我就幫你徹底斷了這個念想!你如果還想當這個太子,就老老實實地閉嘴忍著,否則被皇上知道,你已經沒法傳宗接代了,你說,他還會不會留你在這個位置上?”
景元熙幾乎痛得快要昏死過去,周身不住劇烈抽搐,喉嚨里發出瀕死動物才有的詭異聲響。
鳳乘鸞的眼中,是旁人從未見過的冷酷,正仔細欣賞著此刻景元熙的無比痛苦,“東宮衛的兵符,給我。”
景元熙搖了搖頭,沒有動。
唔——!
又是一次劇痛!
鳳乘鸞將下面穿了糖葫蘆的玉簪給拔了出來。
景元熙兩頰的頜骨幾乎快要被鳳乘鸞懟碎了,喊不出聲,痛得眼珠子幾乎快要掉出來!
她將長簪橫在他眼前,來回晃了晃,景元熙的一雙眼,就不可置信地隨著那血淋淋的簪子移動。
“多行不義必自斃,再給你一次機會,東宮衛的兵符,給我,否則,下一次,給你換個地方,一樣是旁人看不見的!”
她狠狠挫著后槽牙,幾乎快要咬到景元熙的耳朵,“到時候,我保證讓你連請太醫診治的臉都沒有!”
說著,那滴血的簪子,又順著他脊梁骨往下走!
“嗚嗚……!”
景元熙豁出命地掙扎,可他哪里掙扎得過鳳乘鸞那雙練過滅絕禪的手。
直到簪子極為可怕地抵住了身子,他就再也不敢動了。
這時,外面有侍衛聞聲趕來,立在門外,“殿下可好?”
鳳乘鸞附耳道:“簪子,我還有一大把,你看著辦。”
景元熙瘋狂點頭。
鳳乘鸞便小心挪開手。
“多事!退下!”景元熙對面吼了一聲,說話的聲音有些抖,有些喘,強行壓制著劇痛。
那侍衛聽了,還當殿下正與美人忙著,也不敢再打擾,只好又退了開去。
景元熙介意屁.股底下還立著一根簪子,也不敢亂動,“你……,你這樣做,能有什么好處?你就這么豁出命幫阮君庭?你這是叛國!足夠誅你鳳家九族!”
“我幫阮君庭什么了?”鳳乘鸞齜牙笑,“我為了幫他奪取兵符,把你這個太子閹了?我敢說出去,你敢嗎?”
“鳳乘鸞……!你……”景元熙血流如注,若是再不救治,只怕死在當場也是有的。
“最后一次,東宮衛的兵符,給我,之后,若是不想讓天下人的都知道你是個騸馬,就老老實實管住你和你母后的嘴!”
景元熙的手,狂抖,在懷中掏了半天,終于掏出兵符,扔在青玉席上,“你現在滿意了?”
鳳乘鸞拾起兵符,看了一眼,“我再問你,這場花城宴,你都安排了什么好戲?從實招來!”
“沒什么!”
“說實話!”
那血簪一動,景元熙剛剛癱軟下來的身子又立時繃了個筆直。
“別動!我說!”
他草草將三重宮門,層層設防的計劃,連帶這一路北歸之路,還有修宜策的種種手段,全部一股腦抖落個干凈。
說完,便含淚帶血地慘笑,“哈哈哈……!來不及了!你想救他?來不及了!哈哈哈……!”
“來不來得及,不關你的事!”
鳳乘鸞一掌將已經徹底廢了的人推開,用他華麗的錦袍擦干簪上的一點血跡,重新穩穩插在頭上。
“好了,太子殿下現在可以派人去告訴你娘,就說你被人閹了!記得,一定要小聲哦!”
鳳乘鸞說完,收了那榻上的玉簪,閃身推開一扇槅扇,躍了出去。
涼風殿中,再次響起景元熙慘絕人寰的嚎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