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聽不忿道:“怎么可能,小姐有什么事,自然第一個告訴我!”
“那你怎么不知道她決意何時假死?”
“這個……,小姐自然還是沒有決定!”詩聽不敢再跟秋雨影多說,她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樣子,實際上簡直狡猾透了!
她差點就被他把小姐的秘密給誆了出去。
還好她機智!
“原來是還沒決定,并不是詩聽姑娘不受重視,秋某誤會了。”秋雨影笑笑,“走吧,詩聽姑娘該回去了,外面冷。”
他說的彬彬有禮,實際上,還不就是讓她繼續回關禁閉的小屋兒蹲著去!
洞房里,鳳乘鸞劃拉出一塊空地,拎了個墊子,防止碎瓷片扎屁.股,就這么席地而坐,草草吃了飯。
生氣歸生氣,東西還是要吃的,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砸!
她吃了幾口,才注意到詩聽一道塞進來的那個手抄的話本,于是隨手翻開一頁,當下就離不開眼了。
“只見他與她唇齒相依,百轉千回……”
哎喲,好看啊!
聽聽真懂我的心事。
鳳乘鸞橫咬著筷子,又翻了一頁。
再看,“青王殿下,在那轎中,將他的王妃抱入懷中,指尖輕探……”
嗯?怎么感覺似曾相識?
鳳乘鸞啪地將書扣上,封面赫然幾個大字,“《青王抓妻》!”
再翻開里面,一、二、三,只有頭三回!
第一回,青王府中紅燈亂。
第二回,花街柳巷抓妻忙。
第三回,轎中溫存軟聲嬌。
啊——!
阮君庭——!
瘋了瘋了!
老子一定要殺了你!
傍晚,房門大開,送瓷器的婆子們魚貫而入。
有人將地上的碎瓷片掃走。
有人將新送來的一一搬進來,小心安置好。
鳳乘鸞坐在床上,裹著被子,冷眼旁觀。
等到都收拾差不多,她喊住行在最后的那一個稍微年輕點的,“喂,你,過來。”
“王妃娘娘。”那婆子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慌忙貓著腰來到床前。
砰!咕咚!
鳳乘鸞聽說,涵王府深處,有一處溫泉,如今,涵王一直不露面,這府邸連同那溫泉,就一并被靖王霸占了。
靖王每晚這個時候,都會去溫泉沐浴。
沐浴,就一定會脫光!
鳳乘鸞口中,將長簪一咬,抬手利落地將長發盤起,之后狠狠將簪子一戳,換了婆子的棉衣,棉鞋,推門踏入積雪。
今晚,讓你也體驗一下沒穿衣服出門的爽感!
明天,再找個說書的,替你編上一百零八回,講的是青王溫泉會天仙,被天仙偷光了衣服,又被婆子們圍觀的故事!
老子要讓人把你屁.股上的每一顆痣都長在哪兒,都清清楚楚寫下來!
那溫泉四周,并未圍墻,只栽了密集的冬柏,將里面掩了起來。
鳳乘鸞不必走門,輕易越過柏樹叢,就進了里面。
剛好,秋雨影端著衣裳進來,放在池邊,“殿下,今晚,王妃睡得早,送過去的瓷器,也沒動。”
水汽氤氳中,隱約見得阮君庭的背影,正張開雙臂,舒坦靠在池邊,“她該是累了,再過兩日,就乖了。”
“呵,殿下英明。”
“嗯,這兒不需要伺候了,你去吧。”
“好,屬下就在外面,殿下有事,隨時召喚。”
秋雨影退了出去,溫泉中,就剩下潺潺的水聲。
阮君庭背靠著青石,將頭枕在上面,許久不動,似是睡著了一般。
鳳乘鸞瞅準池對面那一摞衣裳,躡手躡腳從柏樹叢后面往外挪。
沒走幾步,水中嘩啦一聲響。
她就嗖地躲到一塊假山石后。
之后,又沒了動靜。
睡著了?
還是睡得太沉,將自己淹死了?
鳳乘鸞悄悄從假山石后探頭,這一眼間,剛好阮君庭小睡醒來,唰地從水中站了起來!
她啪地捂住眼睛!不能看!
可轉念一想,怕什么啊?她今天是來干什么哇!
這點勇氣都沒有,還想以其人之道換其人之身?
鳳乘鸞的兩只手各攤開一條縫,便見到阮君庭半截身子浸在水中,向對岸走去。
這一看,她一雙眼睛都瞪圓了!
什么身材,什么痣,什么寬肩窄腰亂七八糟,都看不見!
他背上是什么?
赫然一只背生六翼的猛虎刺青,覆蓋了整個健碩的脊背!
那上山猛虎,回頭間,眼若銅鈴,兇光必現,背后六翼振翅欲飛,一只虎爪,正正剛猛有力地按在他的肩頭,仿佛要攀附著他的肩頭一躍騰空!
肩頭的刺青!!!
鳳乘鸞差點叫出聲,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池中,阮君庭剛剛上岸,正彎腰拾起衣裳,聽見聲音,向她這邊看來,先是稍稍些許驚訝,之后臉上綻開淡淡一笑,“你這么有本事,能溜出來,卻沒本事出來見我?”
他說話間,已經將浴袍穿好,懶懶系了帶子。
“出來吧,不用怕,我穿好了。”他閑淡地立著水汽那一頭,就如從仙境中恍然出來的人一般。
鳳乘鸞在那一頭,愣愣地盯著阮君庭,像盯著個她從來不認識的人一樣,早就忘了自己是來尋仇的。
“那么看著我干什么?”阮君庭見她不肯出來,便赤著腳,繞過溫泉池的嶙峋青石,向她走去,“偷看別人洗澡,反而被人嚇到的,你倒是第一個。”
鳳乘鸞的目光,隨著他走近,一刻也沒離開,想將他看個明白,他的肩頭怎么會有刺青?
虎爪!
她好像記起藍染肩頭刺青的模樣了,可又不是完全記得。
若是能讓她看一眼,她一定能認得出來!
她蹲在石頭后,仰著臉,眼巴巴地望著他走來,站在她面前,那長發還濕漉漉的,乘著池中氤氳水汽,潔白的浴袍,隨意裹著身體,悠然自得。
阮君庭在她面前蹲下,指尖勾勾她的下巴,笑得那么好看,“怎么了?呆了?”
“阮君庭……!”鳳乘鸞忽地抬手,措不及防,將他左肩的浴袍一扯!
空的!
空空如也!
什么刺青都沒有!
怎么會這樣?
她腦子里轟的一下,懵了。
“刺青呢?”她問,“你的刺青呢?”
“呵,原來是這個太兇,嚇到你了?”阮君庭依然笑瞇瞇地看著她,微微偏了偏頭,“不是一直都有,不用怕。”
鳳乘鸞用力搖頭,“不,阮君庭,你的刺青呢?我方才明明看到了!”
阮君庭伸手,將衣裳拉起來,重新蓋住肩頭,“你找刺青做什么?”
“你快告訴我啊,你肩膀上的刺青去哪兒了?”鳳乘鸞急得站起來。
阮君庭也隨她站起來,依然不緊不慢,“呵,無非刺上去時,用了特殊的藥水,身子若是熱到一定程度,就會顯現出來,”
他俯身靠近她,“泡溫泉的時候體溫升高會有,戰場殺人的時候熱血沸騰會有,還有的時候,心情十分激動,也會有,你要不要試試?”
鳳乘鸞向后退了一步,“那你現在泡給我看!”
他笑地溫柔,低聲逗她,“先告訴我,你這么急著看它做什么,我就給你看。”
鳳乘鸞靜了一瞬,用力抿了抿唇。
阮君庭這么傲嬌的人,她若是說,她只是想鑒定一下他肩頭的這一個,到底是不是跟藍染的那一個一模一樣,他一定會很生氣。
可是,她真的真的一定要看,不看一眼,這輩子都不死心!
她抿著的唇,變成了輕咬,看在阮君庭的眼中,牙根子又陣陣發癢。
卻冷不防,被鳳乘鸞兩只小手突襲,這一推,好大的勁兒,她整個人隨之撲將上去,撲通——!
兩個人一起摔入池中,濺起滿池水花。
水色還未落盡,她已經攀著他的肩頭!
猝不及防地好,令人有些受寵若驚。
鳳乘鸞的手,搭上他的肩頭,將濕淋淋的衣衫扯去。
她一面斜著眼盯著阮君庭的肩頭,赫然眼睜睜看見,他肩頭的刺青漸漸顯出墨色。
一只猛虎的利爪,悍然出現!
與前世風雨亭中那模糊的記憶,合二為一,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藍染!
心底沉沉一聲喚!
她雙臂環過他的身體,將正擁著她,無比認真的人緊緊抱住,藍染,是你嗎?是你嗎?是不是你?
她眼眶中,滑落的淚珠,比起溫泉水,有些涼。
阮君庭驀地睜開眼,將鼻尖輕抵著她的鼻尖,溫聲低語,珍而重之,“怎么哭了?嫌棄我又欺負你了?”
他有些慌,小心翼翼用指尖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
鳳乘鸞恍惚間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的眉眼,這么近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前世今生。
“藍染……”她極小的聲音,卻似用盡了全部力氣。
他怎么會是他?
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風雨亭里的人,不會錯!
她仿佛記起那夜他的擁抱,他的吻,他的臉,他的氣息,他的一切,都與眼前這人,如出一轍!
可就這一聲,阮君庭緊緊攬著她腰間的手臂,驟然一松。
他在水中,向后退了一步,“所以你剛才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證明,本王是不是你的藍染?”
“不……”鳳乘鸞想解釋一下,卻又覺得,他說的并沒有錯。
“你為了尋到他,不惜如此主動投懷送抱?本王若是那并不存在的人,你就欣喜若狂,本王若不是,你便棄如敝履?然后再去尋了下一個肩頭有刺青的男人,看看他是不是?”
“不是的,阮君庭!”鳳乘鸞有些慌了。
“他的肩頭有些什么,竟然需要靠你如此手段才能證明?你們之間,只是他幾千里送你回家?”他的嗓音里,已經酸得不能再酸,“你就這么想找到你的藍染?”
阮君庭的手,背向身后,暗暗緊了緊。
他凝視她有些驚慌失措的眼睛,她越慌,越急著想解釋,他就越是心尖酸地發疼。
“鳳姮,這番話,本王只說一次,你聽好了!不管你上輩子的藍染是誰?哪怕他就是阮君庭,那也不是本王我!你已經死過一次,前世之事,不管你與他做過什么,都可以一筆勾銷!但這一世,你只有本王一人,心中眼中,永遠都沒有什么藍染!”
他轉身再不顧她,大步離開溫泉,肩頭濕透的浴袍半掩,貼裹在脊背上,那青黑色的猛虎,隔著衣衫,仿佛呼之欲出。
“送王妃回去,除夕夜宴之前,再也不準出來!”
“喏。”外面,秋雨影應聲答道。
鳳乘鸞呆呆立在原地,一顆心仿佛沉入不見底的深潭。
如果他就是藍染,那上一世瀕死之時,那個料理她身后事的又是誰?
阮君庭對今日之事,如此震怒,卻毫無意外之色,以他那般縝密心思,是不是早就已經循著她與他講的前世之事,尋到蛛絲馬跡,之后洞悉了一切,可沒有與她提過半個字!
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想那么多,只是因為小心眼兒,不喜歡她提那兩個字?
鳳乘鸞的腦子里亂成一鍋粥,木然跟著秋雨影,又老老實實回到關禁閉的那間紅燦燦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