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整個含光殿里一片低聲驚呼!
傳說當年靖王橫掃西荒,曾經進過神山,出來時,帶了無數寶藏,全部獻給先帝。
先帝為顯示恩澤,又將半數賜了回來。
其中就有這一對無極神珠。
無極神珠,傳說是天神的眼睛,可洞悉世間一切迷障,破除世間一切魍魎,是西荒的至寶!
他現在竟然拿來給他的王妃做珥鐺!
“給……,給我的?”鳳乘鸞有些懵。
她不認識什么神豬不神豬。
她只知道,這倆珠子實在是特么的太大了!
“怎么?委屈你了?”阮君庭冷著臉,眼里卻含著笑。
“才沒。”鳳乘鸞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第一次覺得秀恩愛很可恥!
這樣炫富塞狗糧,太招人恨了!
她的臉好燙!
北辰人口中所講的珥鐺,并非耳墜子,實際上,是一種叫做珥的首飾,形態類似步搖,以珠玉串成,佩戴時簪在鬢后,從耳畔垂下,作為耳部的裝飾,華麗更勝耳飾,通常被在婚禮上用作定情之物。
新婚夫婦,新郎為新娘在兩鬢簪上珥,才算禮成。
當初大婚那晚,兩個人在廚房膩歪時,阮君庭本就想將這對無極神珠送她,可偏偏被她氣了個夠嗆,索性就又藏了半個月。
此刻,他拈起這兩串珥鐺,輕輕簪在她的鬢后,慢慢道:
“不偏聽,不偏信,不妄言,中正守一,結發聯袂,白首同心,共赴百年。”
這些字,是北辰皇族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訓導,也是他們這樣身份地位的男子,對妻子的期許。他們盼的為婦之道,不是以夫為天,也不是夫唱婦隨,而是妻子能不偏聽偏信,信賴輔佐自己的夫君,一如賢臣輔佐明君,如此方為中宮正室、共赴白頭之本。
此時,這些話從他口中念出,聲音不高,卻是由心而生,每一個字,都鄭重如金,擲地有聲。
阮君庭的手指,替鳳乘鸞將長長的珥鐺從耳畔順過,垂下之際,又牽了她的手,攜她離席,來到含光殿中央。
他先是對肅德頷首一禮,之后面向群臣百官,“那日大婚,天降大雪,本王顧念愛妃自南國而來,不勝嚴寒,故而大禮未完。”
他緊緊攥著鳳乘鸞的手,俯瞰這殿中所有的人。
“今日,恰逢良辰吉日,本王借太后之含光殿,與王妃正式行過這最后一禮,即日起,南淵永樂公主,鳳氏,乘鸞,為我北辰靖王,阮君庭之唯一正妃,任何人見她,如見本王,敬她,如敬本王,但若欺她辱她,亦類欺辱本王!”
他話畢,聲音依然回蕩在含光殿,沒人敢發出一聲。
鳳乘鸞?
鳳于歸的女兒?
原來與靖王殿下和親的,是南淵的永樂公主,天下兵馬大元帥,鳳于歸的女兒!
武文勛的嘴角,暗暗抽了抽,難怪這小辣椒這么辣,還真是越來越有嚼勁!
剛剛從肅德那里領了賞,回到自己父王身邊的蘇合香,也不動聲色地與自己父王對視了一眼。
原來不是什么寡婦公主,是鳳于歸的女兒。
鳳乘鸞暗暗撇撇嘴,你這樣的聲勢,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這哪里是愛的宣言,你這分明是殺人前的預警。
殿上,氣氛十分壓抑。
別人想恭賀一下,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靖王跟鳳于歸打了十年,如今娶了人家的女兒。
那就是管鳳于歸喊爹了啊!
那就是認慫了?
還是靖王打贏了,把鳳于歸的女兒當戰利品給搶了?
這件事,怎么說怎么有理啊?
到底是該安慰靖王,還是該恭賀靖王?
所有人正不知所措間,啪.啪.啪啪……!身后高處,一雙小巴掌拍起來。
“皇叔,好樣的!”阮臨賦剛剛被阮君庭這一大長串套路震懾了個夠嗆,此時緩醒過來,忽然覺得實在是太帥了,當然要給他鼓掌!
既然皇上都鼓掌了,那這個情形之下,好像歡呼一下也沒什么關系了吧。
這時,含光殿上的眾人,才開始“呵呵呵……,恭喜靖王殿下”,之后烏泱泱輪番上前道喜。
武文勛順勢推了一把自己堂弟,“存劍,還不快去恭賀靖王和王妃新婚大喜?說不定王爺一時高興,就饒了你了!”
阮君庭本就沒把武存劍放在眼中,隨便揮揮手,那嫌棄之意,盡在不言中。
武存劍總算是個乖的,知道人家不再追究,這事兒就算是糊弄過去了。若是再哭天搶地地去討人嫌,只怕死的會更快,于是悄悄地回到武文勛身后,不敢再多說半句話。
鳳乘鸞的手,被阮君庭死死攥著,有點疼,她陪著他,麻木地笑了半天,終于將潮水一樣的場面應付過去,才悄聲道:“阮君庭,你玩大了。”
阮君庭的指尖,將她的手捏了捏,嘴唇不動,低聲道:“你敢再跑試試!”
呵呵呵……,鳳乘鸞心中有點苦,雖然她很喜歡他,可是她還沒準備好就這么給人當媳婦。
她可不想每日扮出賢淑良德地模樣,站在他旁邊,陪他接受這些人虛情假意的恭維。
或者端著算盤賬本,每天替他打理王府中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更不想過個兩三年,懷里抱一個,手里牽一個,走到哪里身后都跟著一串包子。
她最最不想的是,可能要經常像前世風雨亭后那樣,動不動就躺在床上歇三天!
她把他當成藍染,想跟他生猴子的時候,是一回事。
現在真的可能要嫁他生猴子了,可是另一回事!
剛剛重生而來的時候,她的想法是,這輩子專心嫁人生子,把嬌撒到天上去。
現在,發現自己嫁的人是阮君庭,她的想法是,嫁人生子,不如撞死!
鳳乘鸞隨阮君庭重新入席坐好,偷偷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假死藥。
結果阮君庭的聲音就在身邊響起,“藍染,你還想不想見?”
于是,鳳乘鸞就又只好乖乖地將手從腰間拿了下來。
“呵呵,王爺神機妙算,洞察秋毫。”
“嗯,乖。”
這下面的一切,肅德始終冷眼旁觀,等到恭賀靖王的群臣百官漸漸安靜下來,她才慢悠悠道:“靖王納妃,乃是國之盛事,哀家看著欣喜,卻也一時之間不知拿什么做賀禮,不如,就把在丹霄殿內養親手養的鸚哥兒,賜給新王妃玩吧。”
賜了個鳥?
還真逗!
鳳乘鸞呵呵笑著謝恩,太后娘娘您都窮成這樣了?
可當攬星和邀月將那裝了雪鸚鵡的大籠子端出來時,她就不這么想了!
這哪里是鳥?
好大一只雞!
塞在半人高的籠子里,翅膀和尾巴上的大翎都沒了,腳上還鎖著鐵鏈,又似是挨了揍,嘴角帶著血痕,受了極大的驚嚇,目光極為慌亂,那籠子稍有不穩,大白雞就在里面一陣撲棱。
是不是她名字里全是鳥,別人就都喜歡送扁毛畜生給她?
前有景元熙送小鸚鵡,后有肅德送大白雞!
鳳乘鸞看這雞的慘樣,不由得幾分可憐它。
肅德這個時候將這么慘的一只鳥送她,自是在警告她,乖乖地在靖王府做籠中的寵物,不可有半分逾矩,她或許還能容她,否則,下場就會像這只鳥一樣,不但翎羽盡去,還要被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君庭喝了口茶,茶盞落在宴桌上的聲音有些重。
肅德佯作沒看見。
鳳乘鸞故作天真道:“哎呀,太后娘娘,這雞它好像不愿意離開丹霄殿,離開您啊?您看,它都撞得嘴上帶血了。”
肅德冷冷一笑,“靖王妃誤會了,這鸚哥兒嘴上的血,并非是受傷了,”她將左手抬起,食指上纏了細細的紗布,四下賓客都是低聲驚呼,太后娘娘受傷了啊!
“那是哀家的血。”肅德的嗓音,今晚特別的涼。
鳳乘鸞眼角微微一跳,慌忙用手按住心口,“呀,這畜生竟然敢傷了娘娘!娘娘您放心,臣妾以后一定替娘娘好生教訓它!”
肅德看看自己受傷的手指,“其實也沒什么,哀家失的,不過是小小的一塊肉。靖王妃是南淵的公主,自是不知,我北辰之人,祖祖輩輩在這冰天雪地中長大,生性最是堅韌,即便身為女子,這區區一點小傷,也不算什么。”
武文勛不失時機地搖頭嘆息,“這鳥還真是不知好歹,妄圖以身犯險,觸犯娘娘,卻不知如此愚行,稍加嘗試,便一輩子失去了太后娘娘的寵愛!”
西南王蘇勤勝附和道:“是啊,一只鳥而已,實在是不自量力!”
兩個人順著肅德的話,可勁拍馬屁,卻不成想話音方落,阮君庭那邊忽地沉聲道:“兩位王爺實在是多慮了,依本王來看,這鳥只是野性難馴罷了,并非有意冒犯太后娘娘。不過剛好本王極擅養鳥,自然會與王妃對它善加調.教,必定不負太后娘娘一番美意。”
他說完,抬眼對鳳乘鸞道:“你口中的這只雞,名喚雪鸚鵡,是怒雪川中的天上霸主,十分珍貴,萬金難求,太后娘娘將它賜你,是天大的恩典,愛妃還不快謝恩?”
“啊,原來是這樣啊!謝太后娘娘賞賜!”鳳乘鸞立刻聽話、乖巧、懂事地拜謝。
她可不懂什么是雪鸚鵡,反正在她看來,肅德就是扔給她一只很肥的,半殘的雞。
肅德坐在燈火通明的高處,俯視下方,臉上神色意味不明,淺淺含笑,“靖王妃無需多禮,從今以后,你與哀家就是一家人,人前,喚一聲太后娘娘,人后,就隨靖王一道,喚哀家皇嫂便是。”
她說著,又是沖阮君庭一笑。
這個笑,才是真心實意的微笑。
阮君庭沒有抬眼,只是默默頷首回禮,可心中卻是咯噔一下。
那丫頭本就心中膈應這個所謂的“叔嫂情深”的傳聞,肅德卻偏偏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又是君庭,又是皇嫂的,將這些拎出來。
以前,只要能實現朝堂上制衡的效果,他不介意別人背后怎么說。
可現在,他一個亂七八糟的詞都不愿意再聽到。
果然他的鳳乖乖臉色一沉,不開心了。
如此光景,肅德甚是舒坦,懶懶將指尖撐在額角,二十幾歲的年華,正是最最明人時候,又如此光芒萬丈地坐在最高處,除了寂寞,大概也沒什么遺憾的了。
她揮揮手,“今晚良辰美景,眾愛卿不要拘謹,盡情盡興便是。”
下面,蘇合香立刻站了起來,“娘娘,臣女有個提議,不如大家比賽猜謎如何?誰若是輸了,誰就要喝酒。而且這酒,要一杯疊一杯,第一輪輸了,喝一杯,第二輪輸了,喝兩杯,越是到后面,喝得越多,誰都不準耍賴,一直喝到桌子底下去為止!”
肅德換了一只手撐額角,問向阮臨賦,“皇上喜歡嗎?”
阮臨賦拍手,“好啊好啊!猜謎好玩!”
肅德彈彈指尖,“那就玩吧。”
蘇合香謝過了太后,就開始拉著左右的柴寶珠幾個玩,越玩越歡,就眼睛不停地瞟著武文勛。
鳳乘鸞不高興,悶聲在阮君庭身邊坐著,他時不時給她夾菜,她就老老實實吃。
兩邊耳畔垂著的無極神珠,真的好大,好耀眼,她特別稀罕,特別想拿下來玩玩,可又礙于場合,怕別人笑話阮君庭的王妃沒見過世面,也不敢動。
就低頭裝作吃菜的樣子,讓珠子垂在臉頰上,之后斜眼偷看。
這么一斜眼,剛好看到下面不遠處蘇合香與武文勛眉目傳情。
鳳乘鸞咬著筷子尖兒想,就連柴寶珠、陸蕊這樣的,都要冒死在阮君庭面前晃,按說這蘇合香也是個郡主,生得模樣在這八個鎮邊王的閨女里面算是出眾的,卻舍得勾搭武文勛這個中年油膩男人,果然是有幾分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