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錯三個人當下就不敢動了,詩聽的一只腳還抬在半空中,邁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司馬瓊樓指尖輕輕在琴弦間撫過,曲調悠揚婉轉,正是南國六月,小橋流水,“說,我那價值連城的極品名花,去哪兒了?”
西門錯呵呵呵笑,“司馬公子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搶走您那朵小花的是戴面具的那個,也不是我。”
司馬瓊樓懶得與他扯淡,也不吭聲,指尖又從琴弦上嗡地輕彈,登時整個客棧里缺些內家修為的,都抱著兩耳倒地,痛苦滾做一團,整個店里哀嚎一片。
詩聽也是腦內兩側的耳鼓如被針刺了一般,痛得直打滾,倒是西門錯和尹丹青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傅九爺上前,咣咣兩腳,踢了膝窩,將人踢跪在地,“我家公子問你們話呢,聽不見?”
西門錯和尹丹青連看都不敢看向鳳乘鸞的藏身之地,只能提了內力與琴音抗衡,卻漲得滿臉通紅,說句話都吃力。
“哼!聽不見!”尹丹青嘴硬。
“喲,還挺倔,”傅九爺對一旁的血蓮子遞了個眼色,“反正風雪大得很,咱們有的是時間等。既然不肯說,那就等她自己走出來好了。放血!”
那護衛就從腰間拔了短刀,揪了尹丹青的頭發,正要手起刀落……
只聽角落里砰地一聲,火光一閃!
那護衛連哼一聲都沒來的及,頭頂抹額的血色蓮花中央,便是一個冒煙的窟窿!
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司馬瓊樓手掌將琴壓住,向聲音傳來的角落望去,就見鳳乘鸞手里持著一把火銃,黑漆漆的卷鐵皮筒子里還冒著煙,正笑嘻嘻直指著他。
“來啊,比一比,看你手里的琴弦快,還是我手里的火銃快?”鳳乘鸞沖他挑釁地昂了昂下頜,“三連珠開花彈,殺不了你,也讓你臉上從此種芝麻!”
果然,司馬瓊樓還是更在乎臉,將手從琴弦上抬起,乖乖拿開。
這些暗城之人,既然懂得用火炮,自然識得火銃的厲害,一時之間誰也不敢上前。
西門錯趁機跳起來,一腳將琴從他手下踢到地上,跳到上面一頓踩,“哼,還想讓老子跪,老子跪你受得起嗎?”
“錯錯,不得無禮!”鳳乘鸞小心走近,兩眼緊盯著司馬瓊樓,呵斥道:“這位是暗城的二公子司馬瓊樓,你怎可如此放肆,還將人家的武器踩在腳下。”
司馬瓊樓被火銃指著,對這丫頭到底有幾分身手也估計不出,只是不敢用自己的臉冒險,腰身坐得筆挺,傲然哼了一聲。
傅九爺和幾個血蓮子也不敢冒犯行動。
鳳乘鸞對西門錯瞪眼,“去,替瓊樓公子將琴送去茅房,記得要整個沒進糞坑!”
“是!小姐!”
西門錯樂顛顛抱了琴就走。
司馬瓊樓沒見過這么玩賴的,當下清秀的一雙眼的瞪得滾圓,嗓音中的清越陰柔也沒壓住,“站住!你敢!”
那琴是尊主賞賜的,若是被糞水污了,讓他以后怎么下得去手!
“有什么不敢的,錯錯,快去!”
西門錯抱著琴,幾個閃身就要往茅房跑。
結果人還沒奔出大堂,就被懷中的琴砰地一股力道振開。
鳳乘鸞本是距離司馬瓊樓兩步之遙,見他居然能隔空以內力操縱琴弦,當下手中火銃變棍,只朝他戳去。
“別讓他碰到琴!”
西門錯在地上一個骨碌爬起來,吼道:“你倒是開火啊!”
鳳乘鸞甩開火銃便砸,“你懂個屁!”
兩廂開打,整個客棧本來擠得滿滿當當的人,當下全部躲到了樓上去。
鳳乘鸞的火銃,是那天晚上逃跑前,從阮君庭的書房里順出來的,里面的三連珠當初在百花城門口放了兩次,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顆彈丸,又為了救尹丹青給崩了。
方才她不過是賭司馬瓊樓要臉不要琴,卻沒想到,他到底還是要琴不要臉。
如今慢了一步,外面又是狂風暴雪,他們撞上這一伙人,冤家路窄,花招用完,就只能硬碰硬了。
還好,她對上手里沒琴的司馬瓊樓,倒也吃不到什么虧。
尹丹青護在她周圍,擋住血蓮子,她便要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司馬瓊樓!
那一頭,傅九爺奪琴,西門錯哪里能給,橫出一腳將琴踢飛出去。
司馬瓊樓順手從桌上拾了筷籠,揚向相思琴。
一大把筷子,觸及琴弦,霎時間,宮商角徵羽!五音齊發!如一道道雷霆,從琴弦中迸射而出!
可惜那琴飛在空中,琴音又不是有他親手用內力激發,沒有了撼人心魄之力,只將筷子中蘊含的力道以五音反彈,唰唰唰——!
客棧支撐著二樓的一排柱子被齊刷刷切斷!
躲到二樓上看熱鬧的人,便稀里嘩啦地從上面跌滾下來,哀嚎聲一片!
“斷他琴弦!”
鳳乘鸞手中火銃招數越來越快,迫得司馬瓊樓無暇分神。
西門錯甩了大刀,就去剁那相思琴。
他刀刃還未落下,鳳乘鸞便驚見司馬瓊樓嘴角一抹冷笑,當下分神,腳下踢飛一只長凳,當地一聲,又將西門錯的刀攔了下來。
長凳被刀剁成兩截,掉在相思琴上的半截,觸及琴弦,當即成了寸段!
好險!
方才這一下落下去的若是西門錯的刀,只怕他連刀帶人,都要被這一股力道分成幾等分了!
這琴扔又扔不出去,砍又砍不得,再這么耗下去,他們三個寡不敵眾,早晚要被司馬瓊樓占了上風。
這個變態,沒有琴尚且如此恐怖,若是一旦得了琴,豈不是會把他們玩死!
鳳乘鸞手中虛招一閃,直接將火銃當暗器,砸向司馬瓊樓的臉,趁他閃避之際,飛身后退,反手抓了傅九爺天靈蓋,狠狠一捏,抬起一腳踹了命.根子。
傅九爺上下齊痛,嗷地一聲慘叫,癱縮在地。
鳳乘鸞瞅準空檔,俯身將地上的琴飛掠而起,再次襲向司馬瓊樓。
“怎么?小丫頭,你還想用我的琴當武器?”司馬瓊樓笑起來,衣袍與青絲翻飛,有掩飾不住的嫵媚,倒真像個女子。
“不是當武器,而是當盾牌!”鳳乘鸞唰地將琴在身前一橫,弦面向他,“來!”
西門錯和尹丹青飛快靠攏過來,一左一右,上面拳,下面腿,左右出刀!
司馬瓊樓打哪兒,鳳乘鸞就用琴擋哪兒。
琴弦一響!
一道力道反彈而出!
司馬瓊樓閃身避開,后面,一個血蓮子中招,被劈了面門一道血痕,死了。
她竟然用他的琴,用他的招,殺他的人!
“可惡!”司馬瓊樓一嘴銀牙咬碎,既要抓人,又怕砸壞了自己的琴,更要防著自己被琴傷了,恨恨道:“死丫頭,別讓我抓到你!”
鳳乘鸞手中小心應對,嘴上還貧,“看你娘里娘氣的,是不是大姑娘假扮的啊?如果是的話,我這兩個手下正缺媳婦呢!不如我給你們做個媒人啊?”
西門錯攻他下盤,“不能這么隨便,得扒了褲子驗身,萬一進了洞房才發現被騙了怎么辦?”
尹丹青攻他上盤,正色道:“他什么都沒有,必定不是女子。”
豈有此理!
司馬瓊樓堂堂暗城二少主,竟然被如此羞辱!
他越是生氣,手中招式越狠,可越是放招,那招式就越是統統被用在自己的琴上。
鳳乘鸞只要將琴稍動,琴弦蕩開的音殺便直接劈向他的血蓮子!
啊——!
司馬瓊樓一貫自持極高,何曾吃過如此暗虧,“混賬——!”
他生氣了,聲音也是沒有任何威懾力,“傅老九!奪琴!”
“是……!”
混亂中,傅九爺從地上爬起來,夾著雙.腿,臉色鐵青,挪了兩步,將心一橫,飛身向鳳乘鸞三人張牙舞爪撲去!
他這是不要命了!
一道琴音乍起,傅九爺口吐鮮血,整個人重重砸了下來。
三個人原本配合地進退有度,如今為避開他,驟然被打亂,一個晃神,鳳乘鸞手中一輕,那相思琴就被奪了。
“退!”
她一手抓了一個,飛身急速退后,避讓到客棧一頭。
另一頭,司馬瓊樓終于奪回了寶琴,雪白大氅之下,天青色衣袍飛揚,發絲有些凌亂,抱琴飛旋落下間,隨手嫵媚將額發一抹,清雅一笑,“鳳乘鸞,殺了你,本要損失我四千塊黑金,可是現在,我很討厭你!受死吧——!”
他纖細白凈的指尖,運足了十成十的力道,正是一記彈撥!
錚——!
一道五音殺席卷而去!
鳳乘鸞、西門錯、尹丹青三個人,不約而同張開雙臂,想要替另外兩個人擋下這一擊!
可就在這時,那原本被關上的門,轟然大開,一股暴風雪夾雜著雷霆般的劍意,迎上五音殺,轟地在客棧大堂中央炸開!
轟——!
所有人都被這一劇烈的碰撞震飛開去,全數掀翻在地!
整間客棧小樓,晃了幾晃,樓頂磚瓦屋梁上積年的土,紛紛震落下來。
等眾人各自捂住心口,再爬起來時,就見大堂中央,方才兩股力量交戰的地方,正立著一個穿著一身奶黃小棉襖的大胖小子。
小皇帝阮臨賦!
司馬瓊樓見了他,那雙清秀的眼立時圓瞪,“你……,你怎么會在這兒?剛才那一招,是誰?”
阮臨賦歪著頭,眨眨眼,“自然是我爹啊。”
司馬瓊樓立刻向外張望了一下,外面除了狂風暴雪,什么都看不見。
“小家伙,你不要騙人哦!”他警惕道。
“誰騙你?我爹還說,不要以為你背著他做的那些事他不知道,他只是還沒空收拾你!,趁他老人家還沒來,我看你還是趕緊滾蛋為妙!”
司馬瓊樓竟然真的怕了!
他正了正身子,瞅了眼被傷得慘不忍睹的傅九爺,“帶上他!走!”
剩下的幾個血蓮子,扛起傅九爺,幾個人也不顧外面的風雪,便急匆匆隱沒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阮臨賦這三言兩語,居然就將這如此難纏的人給嚇走了!
鳳乘鸞眉頭微凝,有些想不通。
阮臨賦的爹?
他不是喜歡喊阮君庭做爹嗎?
司馬瓊樓會怕阮君庭?他會背著阮君庭做什么事?
不對勁啊!
那阮臨賦口中的這個“爹”,不是阮君庭,又是誰?
誰會讓司馬瓊樓這樣畏懼?
正想著,那漫天風雪中,便有一襲猩紅的身影,手持長劍,漸漸闊步走來。
等到人到了門口,摘下掩了半張臉的兜帽,露出神仙樣的容顏,向滿屋子經歷了方才一場大戰,已經目瞪口呆的眾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打擾了,投個店。”
阮君庭!
他說完,朝向鳳乘鸞這邊走來,笑容之間,溫柔寫意,又藏了貓抓耗子的勝利喜悅,額角和猩紅的大氅上,銀白的雪花隨著屋內的暖意漸漸融化,發絲和狐裘上就有些微的濕潤。
他垂眸看著她那一身狼狽相,頭上戴著狗皮小帽,身上穿著粗布衣裳,打了一場架,這般狼狽不堪,再如何英雄,還不是要他出手相救?
那好看的唇角不禁綻開。
“浮生三千,能得見姑娘,幸會。”
“……”,鳳乘鸞拱手,“多謝壯士出手相救!”
套路!
她雖然早就料到,即便肅德百般阻撓,他也一樣不會放過她。
商隊的車子一路不停地壞掉,也一定是他的人做的手腳。
可她知道他會來,卻不知他會用這種方式來!
拐了個皇帝當保鏢,讓太后奈何不得!
也虧他想得出來!
現在怎么辦?
如今成了她鳳乘鸞拐了莊老太妃的兒子,又拐了肅德太后的兒子!
她木然指向大堂中央一片狼藉里的奶黃包,“那個,你兒子?”
阮君庭臉上的笑,神采飛揚,“不,你兒子。”
阮臨賦立刻相當識相地飛奔上來,抱住鳳乘鸞大腿,“娘——!孩兒想您想得好苦啊——!”
所有人:……
于是,還沒露面,就能一劍趕走那煞星的阮君庭,成了整個客棧的英雄。
老板特意騰出一間房,給英雄一家三口休息。
阮君庭反手將門一關,對阮臨賦沉沉一聲,“背過身去,捂住眼睛。”
阮臨賦啪嘰,兩只小胖手,訓練有素地將眼睛蒙上。
鳳乘鸞警惕地退后幾步,“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要過來啊!”
阮君庭將猩紅大氅從肩頭褪去,揚手一扔,呵呵呵獰笑,“愛妃,好久不見……!”
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