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人過來替鳳乘鸞解開反綁的手,“算你命大,嚇死了居然還能活過來,活了竟然又走狗.屎運!”
“呵呵。”鳳乘鸞笑得艱難,“小哥啊,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為什么會在這兒?”
那人的手停了一下,看看她的臉,“嚇傻了?”
“哎,是啊。”
“這里是無間極樂,你為什么在這兒,問你這張臉啊!”那人扔了繩子,“跟我來,老老實實地,待會兒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撿回來的一條命,多好好喘幾口氣!”
“哎,謝謝。”鳳乘鸞揉著酸痛的手腕,四下張望,這里就是一個刑場,除了被阮君庭砍零碎的遍地死人,什么都沒有。
那地上的尸首,看衣著,應該都是女子。
鳳乘鸞隨便掃了幾眼,赫然一個寒顫,一只尚且看得清臉面的人頭,竟然與她生得那般相似!
那她自己的臉……
跨過一片血泊,她低頭順便照了一眼自己。
好的,頓時了解了。
被借用尸體的這位小姐姐,竟然與她生得一模一樣!
阮君庭這是有多恨她,人都已經死了那么久了,還要將這世上與她相似的人都屠殺殆盡!
剛才睜開眼時,她就分明看到他眼中那恨毒了的光……
鳳乘鸞摸了摸自己發涼的脖子。
她被帶到一間浴室,被幾個婢女三下五除二扒光,扔進水里一通洗。
這身子也是可以的,不知多久沒洗澡了,好多泥!
鳳乘鸞在水里倒是享受,一面琢磨著接下來怎么動手。
玉郎玉郎,你別怪我,你都這么大歲數了,又一身的神經病,咱倆沒緣分你就認了吧。
那邊的你和咱們的娃還在等我,只要你死了,那個你就活了,到時候我好好愛他來報答你。
她故作茫然,眨眨眼,又怯又傻,問替她搓背的婢女,“幾位姐姐呀,你們可知,宸……,啊不,是尊主大人,他待會兒讓我進去做什么?”
那婢女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這輩子伺候的人多了去了,沒見過這么埋汰的女人,沒好氣道:“能干什么?還不是洗干凈了再仔仔細細地殺!”
“……”還殺啊?鳳乘鸞呵呵呵笑,厚著臉皮道:“我還以為侍寢呢,真是的。”
旁邊幾個婢女相視一眼,竟然被氣樂了,“你當你誰啊?尊主只是愛干凈,不想臟了手!”
其中一個道:“不過說起來,這一年多來,這也才是第三個。”
另一個婢女道:“怪只怪她們生得與乘鸞皇后太像,所以尊主要親手挖眼睛,斷手腳,再扔進黑屋子里去聽她們的哀嚎,以此來緬懷乘鸞皇后!”
鳳乘鸞差點喝了一口洗澡水!
他不會已經變態到這種境界了吧?
她有種先走為上的沖動,旋即就站起身來。
卻不想被那婢女一巴掌給拍了下去,“怎么,怕了?來不及了,洗干凈了等著慢慢享受吧。”
她這一掌,隨隨便便,卻打得鳳乘鸞好疼。
完了!
武功呢?
這身子是不會武功的!
蒼天,現在怎么弄?
還沒等她殺阮君庭,阮君庭就已經要先殺她!
而且是把前世的死法再來一遍!
他武功蓋世,而她卻連逃跑、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只有靠這張與自己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臉了!
要不,索性就不要臉了,用美人計吧!
色誘!上.床!
大不了邊睡邊殺!睡了再殺!總之不管什么順序,只要能殺了就成!
她就這么又被七手八腳從水里拎出來,裹了身凈白的衣裳,頭發拭干后也不挽起,只是用梳子順了順,就搞定了。
鳳乘鸞覺得里面有點空,有點涼,“內個,能不能把我的褲衩還我?”
幾個婢女傲然又莫名其妙地看她,大概的意思是,你都快要被大卸八塊了,還穿什么褲衩?
她見她們不應她,只好將身上的白袍夾夾緊,好吧,懂了,按阮君庭的規矩,北辰人是不穿褲衩的。
鳳乘鸞跟在幾個婢女身后,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一路上偶爾偷看幾眼無間極樂,心中暗暗震驚,這個地方,應該是暗城的總壇,但是到底坐落在哪里,她從來不知道。
這么大的一處所在,亭臺樓閣,園林水榭,精致清雅又有幾分矯情,似乎在刻意顯示清高的品味,倒讓她想起一個人,司馬瓊樓。
可是阮君庭到底怎么會成了暗城的玄殤尊主?
沈星子呢?
溫卿墨呢?
司馬瓊樓呢?
若是今日能活下來,她倒要找機會,仔細問問他。
“看什么看,東張西望,走快點,不要讓尊主久候!”
“哦。”鳳乘鸞快挪了幾步,看似隨意道:“尊主他經常住在這里嗎?”
“不常來,二十多年了,一年也難得來一次,現在乘鸞皇后死了,才來得多些,只為殺人取樂。”
鳳乘鸞差點又摔了個跟頭,“二十多年!”
“問這么多干什么!快走!”走在最后的婢女推了她一把。
二十多年!
鳳乘鸞心驚!
難怪前世里,她就像與暗城隔絕了一般,什么可怕的消息都沒聽到過,更沒見暗城之人興風作浪!
原來是他頂替了沈星子,成了暗城的主人!
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鳳乘鸞有些急切地想要見到阮君庭。
就算真的會馬上被他挖了雙眼,砍去手腳,也要問個清楚,前世到底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還有,為什么三個月之約,他沒有來!!!
阮君庭的寢殿里,焚著濃重的瑞龍腦,原本深沉的味道,由于太過濃郁,就如同妖魔,揮之不去。
鳳乘鸞進殿時,赤著腳踩在地毯上,柔軟的感覺似曾相識。
是四合毯。
他兩輩子的性情,本質上都是一樣,只用最金貴最好的東西,而且毫不吝惜地揮霍。
在他眼中,用最好的,是應該的。
而這些所謂的最好的,又恰恰在他眼中一文不值,隨時可以任意踩在腳下。
唯一讓他珍而重之的,只有“情”這一個字!
阮君庭在正對著門口的書案前忙碌,并未抬頭。
婢女在鳳乘鸞膝窩一踢,將她按跪在地毯上,之后悄然退去,關了門。
屋里就只剩下他們倆。
瑞龍腦的青煙,緩緩繚繞。
她漸漸適應了這種近乎病態的濃重味道后,悄悄抬起頭,偷看他一眼。
卻不想,他早已不知何時,手中朱批筆未動,一直在瞪著眼睛盯著她。
額……
兩人目光相觸,鳳乘鸞趕緊又把頭低下了。
搞什么?
能不能不要這么神經病,會嚇死人的!
過了好久,前面書案上,又響起翻閱折子的聲音,他應該是沒再看她了。
鳳乘鸞發麻的頭皮,稍微好了一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沒有一見面就挖眼睛、砍手腳,說不定她這條命還有回旋的余地。
怎么辦?先打個招呼?
“玉郎,好久不見”?
“夫君啊,你比以前更變態了”?
“王八蛋,你可知道我是誰”?
這些都不能說,可她好想這么說。
鳳乘鸞微微扁了扁嘴,嘟了唇,有些幽怨。
那上面坐著的,是她的丈夫,與她辛辛苦苦愛了兩輩子的人,可現在卻要她跪在這里吃冷飯!
大概是因為跪的久了,又或者打心眼里根本就不怕,再或者是這身子體力不好,而阮君庭實在是已經批閱那些奏折很久很久了。
反正鳳乘鸞跪著跪著就坐在了自己腳后跟上,無聊的耷拉著腦袋,等他開口。
一面等,還一面回想著從前兩人之間的種種,想到他的好,他的壞,還有他有多傻。
一會兒嘴角情不自禁的一抹笑意,一會兒眼里閃出淚光,又趕緊用手抹去。
百無聊賴間,再不經意抬眼,只見阮君庭正將手肘拄在案上,用食指揉著眉心,正偏著頭,盯著她,眼眶有些發黑。
額……
又偷看!
她只好乖乖地,慫慫地低下頭。
“抬頭。”他在上面,冷冷一聲,是不容違逆的威壓,是常年高居人上之人才有的氣勢。
鳳乘鸞只好抬頭。
“你在笑什么?”
“啊,內個……,無聊啊,就隨便想點好笑的解悶,呵呵……”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來這里是做什么?”阮君庭將手收到身前,食指交叉,靠向椅背,審視她。
從沒見過不怕他的人。
更沒見過敢在他面前竊笑的人!
不,有過,這世間有一個人,從來不怕他。
甚至時時刻刻想殺了他。
可惜,她走得太快,完全沒有等他。
扔下他一個人在這里,替她守著這片江山。
下面,鳳乘鸞腦子轉的飛快,他既然肯跟她聊天,就說明有戲!
抓住這個機會!
她咧嘴齜牙一笑,“回尊主大人,知道啊,我是來侍寢的!”
鳳乘鸞等著看阮君庭什么反應。
他要是現在將她打橫抱走,她以后就跟他好好算這見一個,愛一個的桃花賬。
他要是耿直地回絕,她就立刻戳他,笑他是個無能的老男人。
他要是什么都不說,不理她,那他就是害羞了,她就往死里撩他!
誰知,阮君庭眉頭一凝,提筆重新將目光落在面前的折子上,“來人,拖出去,亂刀砍死。”
門開了,那幾個候在外面的婢女進來就要拖人!
“喂!”鳳乘鸞慌了,她還當他是自己的心上人,卻忘了在他眼中,她只是個披了鳳姮皮囊的陌生人!
她一面從四合毯上被往外拖,一面掙扎,“尊主大人!宸王殿下!你聽說我,我真的是來侍寢的!您不是睡不著嗎?我有辦法讓你睡著——!”
案前,阮君庭的手果然一抖,那一筆就寫歪了。
“留下。”
啪嘰!
鳳乘鸞又被扔在地上。
殿門,重新關上。
又剩下他們倆。
阮君庭手里的筆沒停,“說你的法子。”
鳳乘鸞被拖行得身上衣裳亂七八糟,露出了小白腿,也不蓋起來,就那么炫耀著。
“想睡著的法子有很多啊,比如找個女人滾一滾,滾個三天三夜,按您現在的年齡來看,滾累了大概能睡上十天半個月。”
阮君庭手里的筆,咔嚓一下斷了。“來人……”
鳳乘鸞趕緊打斷他,“啊!殿下不要!我錯了!我還有辦法!”
阮君庭可能是因為很久未能入睡,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怎么才能安睡。
又或者,他覺得這個不怕他的女人,特別像當年那個她淘氣時的樣子。
總之竟然多了幾分耐心,聽她胡扯。
“說。”
鳳乘鸞眨眨眼,“不能說,只能做。”
“來人!”
“殿下!不要再叫了!真的只能做!”鳳乘鸞向前膝行了兩步,舉起一只手,“我保證,睡不著您,您就亂刀剁了我!”
“什么?”阮君庭沉沉一聲。
鳳乘鸞慌忙改口,“啊,不對,是您睡不著!”
她現在若是離得近,大概就能聽到阮君庭磨牙的聲音。
“怎么做?”
“借殿下的頭用一下!”
阮君庭一雙鳳眸瞪圓,他已經懶得喊“來人”來嚇唬她了。
鳳乘鸞立刻識相,趕緊解釋,“您誤會,的確是……,借您的頭,用一下……”
她說完,也痛苦捂臉。
為什么她見了他就沒辦法好好說話!
“若是按壓穴位之法,就無需廢話了,自己出去領死。”
他又換了支筆,繼續翻折子。
“非也非也,我的法子,天下無雙,豈會那么俗氣!”
阮君庭的筆,啪地向桌上一撂。
磨嘰!有屁快放!
鳳乘鸞呵呵笑,“很簡單,您枕在我腿上睡。”
阮君庭周身一陣殺氣乍起!
將他的頭放在女人的大腿上,簡直是莫大的羞辱!
鳳乘鸞一看苗頭不對,趕緊改口,“沒關系!你不喜歡把頭給我也行,我給您抱,我吃點虧,但是沒關系!呵呵!”
阮君庭:“……”
他放下朱批筆,站起身來,竟然也只穿了一件浴袍。
顯然是剛剛殺過人,沐浴過,還并未正式更衣,就忙著批閱奏折。
他踱了幾步,審視她半晌,牙縫里崩字:“倘若無效,膽敢誆騙孤,你的下場,不可想象!”
“呵呵,我懂!您帥您最大!”鳳乘鸞有意無意向他腰間往下瞄了一眼,一側的眉毛啵兒地一挑。
那神情,就像透過浴袍看到了什么稀罕玩意!
阮君庭就眼角一陣狂跳。
哪兒來的這么個不知死活的!
上床,阮君庭是有點尬。
半生已去,他一向都是一個人睡。
從前還有只貓作伴,現在連貓都老了死了。
如今,卻要多一個人擠在一起!
他瞪著眼,看著這死丫頭爬床爬得輕車熟路,在他的枕頭上一枕,窩了窩身子,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等著他。
他在床邊坐下,盯著鳳乘鸞,卻沒辦法躺下。
鳳乘鸞眨眨眼,“殿下是不好意思?還是害怕?”
阮君庭下頜微微昂了昂,“再多嘴,拖出去砍死!”
“哎!”她響脆地答應。
他躺下的瞬間,瑞龍腦的香氣襲來,還有他身上久違的味道和溫度。
鳳乘鸞眼底一熱,喉間有些哽咽。
他與她保持一拳距離,瞪著眼,盯著她,全神戒備。
她強忍著不掉淚,伸出手,想要抱著他。
哪怕就一下。
她好想他……!
“轉過去。”
她的手還沒落下,就被他沉沉一聲喝止了。
“哦。”
鳳乘鸞只好轉身,背對著他。
接著,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臂,將她抱住。
有些僵硬,有些生疏,有些重。
她眼中的淚珠,便再也壓抑不住,背對著他,肆意流淌成河。
兩個人就這樣,靜默地過了好一會兒,就像爐火,漸漸融了寒冰。
他的手臂,沒那么僵硬了,或者,他重溫到了懷中抱著一個溫暖的人,是什么樣的感受。
那只冷硬的手,將她的身子向懷中撈了一下。
鳳乘鸞的脊背,輕輕與他的胸口相抵,兩個人以同樣的完美弧度,微蜷著身子,窩在了一處。
身后,他的眼簾,像一只不安的野獸,一次次企圖睜開,卻一次次垂下,最后,終于被這種溫暖馴服,沉沉合攏。
鳳乘鸞一動不敢動,靜靜聽著他在耳后漸沉的呼吸,悄然松了一口氣,真真心疼。
他該是已經有多久沒睡著了?
之后,心頭又是一凜。
要不要殺了他?就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