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大慶朝中做官,五官身材乃是要甄選的,在錦衣衛中當職更是如此,錦衣衛自太祖年間到如今都有為皇家執掌儀仗的職責,自然也是要挑選那個身材高大,相貌威嚴,聲音洪亮之人,因而除卻錦衣衛各處暗哨以外,這衙門里的諸人是個個相貌上佳,進得這里頭來滿眼皆是中年、青年,少年,有俊朗、俊美、俊俏、俊壯、俊秀的各色男兒漢們,便是那年老守庫房的老吏,也是個俊老頭兒!
若不是這里頭一幫子人兇名在外,莫說是滿京師的女兒家沖著那一張張脫不了一個“俊”字的臉,要哭著喊著死皮賴臉地嫁給他們,便是諸位看官見了也要心馳神搖不可自拔了!
因而那楊其到了此處倒是比不上衛武引人關注,楊其生得其貌不揚,身形也是中等,身旁的衛武本就生得濃眉大眼,今日又特意仔細收拾過一番,立在那處寬肩乍背,細腰長腿,氣宇軒昂的模樣,立在這俊男如林的院中,竟半分不輸氣勢!
二人進來,霍遜頭一個便瞧見了衛武,心頭暗道
“不說是一個街面上的小混子么?瞧這氣質倒是不像!”
這廂楊其領著衛武上前行禮,口稱拜見鎮撫司大人,霍遜點頭再上下打量了衛武,問道,
“你……便是衛武?”
衛武忙上前一步躬身應道,
“鎮撫司大人,小人正是衛武!”
霍遜問道,
“你可是自愿入我錦衣衛?”
“回大人,小人乃是自愿入錦衣衛,小人愿為皇上效力,為錦衣衛效力,為大人效力!”
霍遜聞言滿意點頭,
“嗯!倒是個機靈的!好!錦衣衛正是要你這種人才!”
想了想問道,
“你可有何擅長之處?”
“回大人,小人旁的不擅長,只在京師地界上廝混多年,這京師之中各地界上的事兒,沒有小的打聽不到的!”
“哦……”
霍遜聞言挑起了眉頭,
“如此說來,你應是精于刺探緝察嘍?”
“回大小,小的不敢說精通,只是有些門道罷了!”
“嗯!好!”
霍遜想了想沖下頭列于左右兩旁的手下喝道,
“金成裕何在?”
下頭立時有人應聲出列,此人生得稍矮,面容削瘦,上前抱拳應道,
“大人有何吩咐?”
霍遜道,
“將此人撥于你手下,好生調教以后有大用!”
“謹遵大人吩咐!”
這金成裕乃是個百戶,下頭還有試百戶、總旗、小旗,最后才到衛武這小蝦米。
待到霍遜令得眾人各自散去,金成裕領著衛武出去,在里頭左轉右轉,到了自己那辦公的所在,卻是召來了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
“王大虎,此人名叫做衛武,乃是新進之人,自今日便由你做他的引路師父了!”
錦衣衛里老帶新,入行時的引路師父最緊要孝敬,以后無論做了多在的官兒,便是指揮使見著自家當年的引路師父也要畢恭畢敬,這乃是規矩!
這王大虎乃是個老油子,別瞧著成日價沒個正形,卻是這錦衣衛里資歷最老的老油子,便是指揮使牟斌見了他都要打一聲招呼,金成裕將衛武交給他,倒是真心想讓王大虎好好教一教衛武。
衛武暗中打量自己這位引路的師父,卻是人不如其名,生得很是干瘦,臉色有些臘黃,雙眼皮耷拉著無精打采的樣兒,那里像只老虎,分明就是個病貓!
果然那王大虎聽了金成裕的吩咐,卻是緩緩抬了眼皮瞅了衛武一眼,懶洋洋道,
“大人,小的最近舊疾復發,要告假在家,無力帶攜新人,還請大人另派賢能吧!”
那金成裕顯是早知他這副德性,不由怒道,
“你有何舊疾,每日里少灌些黃湯便不藥自患了,此事乃是霍大人吩咐下來的,這人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若是不肯接便將腰牌、腰刀交出,自回家去吧!”
那王大虎在錦衣衛本就打著混吃到老的算盤,見金成裕是動了真怒,知是推脫不掉,只得無奈應道,
“謹遵大人吩咐!”
拱手敷衍行了行禮,沖著衛武一招手道,
“小子,跟我來吧!”
衛武沖著金成裕行禮之后跟著那王大虎退了出去,這廂卻是由王大虎領著在錦衣衛各處轉了轉,熟悉各處人士,順便也讓旁人認一認他。
王大虎果然是錦衣衛里老人,走到各處無人不認識,無人不打招呼,王大虎只是懶洋洋應一聲,對人并不熱絡。
這廂順帶領了腰牌與那佩刀,似衛武這類小嘍羅并無資格配飛魚服,不過就是領了一身普通衛士的衣衫,不過衛武生得高大,穿在身上倒平添了幾分氣勢,那王大虎瞧著也是眼前一亮,
“好!小子,走出去倒是不丟錦衣衛的臉!”
之后又領他去了外頭最最著名的詔獄,那錦衣衛鎮撫使霍遜乃是位刑訊高手,正是執掌著詔獄的。
守獄的人自然也認識王大虎這老油子,打開門讓他進去,這處朝野聞名的所在,在外頭瞧著普通并無甚出奇之處,只甫一進去,衛武便立覺不同,在這第一道大門前便有撲面一股子陰氣襲來,饒是衛武身強力壯也覺著一陣陣透骨的寒!
王大虎見他打了一個寒顫不由哈哈一笑,
“小子,錦衣衛的詔獄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到了這地方,就沒有人不打顫的!”
說罷當先領路引了他往里走,越是往里越是陰氣森森,衛武瞧見那空無一人的牢房之中,墻上地下還有那沿路的牢欄之上,皆可見斑斑點點的不明污跡,混合著撲面的濃厚腥臭之味兒,一想可知這牢中各處層層疊疊的污穢,是何人所留,又是在何種情形之下所留!
難怪得這處陰氣森森,怨氣重重,想來也不知有多少亡魂冤死在這處!
詔獄分做三層,王大虎只帶他看了第一層,
“下頭二層乃是關押重犯之處,不是你我這等人可以進去的!”
這廂又領了他到刑訊室中,王大虎指著上頭那各類血跡斑斑的刑具,對衛武道,
“小子,待得以后你長進了,說不得還有機會進來親自操刀……”
別小看這刑室,一般的力士、校尉根本無機會進來,只有那等級夠了,又是上頭親信之人才有機會進來。
看罷,二人來到外頭王大虎便問他,
“小子,你可是認字?”
“識得些字!”
衛武未曾入學,只他腦子機靈,小時在街面上混時也曾在私塾里悄悄瞧過先生上課,雖說比不上韓綺能讀得四書五經精通奧義,但總歸平常的字兒還是認得,提起筆來還是能寫上兩個的!
王大虎一聽點頭,
“好!小子走,帶你去做個輕省的活計!”
王大虎所謂的輕省活計便是到那存放典冊記錄的冊庫里查看歷年錦衣衛經辦的記錄,衛武進得這庫中只見得眼見偌大一個形如糧倉的屋子,上頭圓頂鋪就琉璃瓦,下頭一排排一列列全是防蟲的樟木打的書架,從頭頂到腳下全數存滿了各式卷宗,密密麻麻只怕有上萬冊。
衛武立在那處,嗅著滿室里樟木與書墨混合著的清冷潮濕味兒,不由摳了摳腦袋,
“這么多……要瞧到甚么時候?”
王大虎見狀卻是嘿嘿一笑,隨手扯了身旁的卷宗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去,將身子往那處一躺,雙手往腦后一放,閉上眼兒便要睡覺,
“嘿嘿!小子,這處乃是上數兩代的一些舊冊,事過境遷才能許你們這些新丁進來瞧瞧,真正本代和上代的紀錄你自然是瞧不見的,不過就只是這些的也夠你看得了,幾時看完幾時再出去領差事吧!”
衛武聞言卻是湊到跟前笑道,
“師父,這里頭東西這般多,看到猴年馬月是個完,也不知幾時能領到差事呀!”
王大虎猛然睜開眼瞪他,罵道,
“臭小子,老子為你好,你倒不知足!”
說著翻身起來對他道,
“我說你這小子,外頭那樣不好,你竟想不開往這錦衣衛的坑里跳,這錦衣衛也就是外頭瞧著威風,實則就是一個大火坑,掉進來便出不去了,老子這是為你好,你一個新丁才入行,領了差事也辦不好,若是犯了錯處,輕則受些罰,重則丟了性命,在這處安安生生混日子不好么?”
衛武聽了心頭暗道,
“小爺進錦衣衛是奔著前程來的,沒想到頭一天便遇上這么一個想混吃等死的師父,當真是今兒出門沒瞧黃歷,運氣實在不好!”
他還想再說,只那王大虎卻是閉上眼,翻了個身不再理會他,衛武無奈只得捏了捏鼻子,硬著頭皮去翻架子上的冊子。
他這廂耐下性子去瞧,倒是真讓他瞧出些趣味來了,錦衣衛自太祖成立伊始,經年所辦的案件,記錄的卷宗皆在于此,衛武從太祖年間開始翻起,自有那最出名的胡相案,其中卷宗詳細記錄了錦衣衛查案的經過,其中牽連人員口供便足足用了兩個書架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