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這位極愛四處亂跑的太子爺,少年時混在京師城中,繼位之后便想著到邊塞去亂跑,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性子!
韓綺見朱厚照沖自己招手,卻是為難起來,若說停車下去吧,那人雖說是太子爺,可終究是外男,如何能當街就湊到一處見面說話的?
若說不停車吧,那人可是太子爺,若是他追究起來,自己這小小六品官兒的庶女可是吃罪不起!
正為難之間,心頭暗暗怨道,
“都說這位是個不著調,果然如此!”
堂堂太子爺當街沖著閨閣小姐招手,當人是誰?
那青樓里的姑娘么?
韓綺在那處為難,朱厚照卻是半分不為難,撩袍子就大步的過來見著韓綺便笑道,
“果然是你!”
韓綺扯了扯嘴角,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她這小小的六品官兒的庶女自然無緣得見太子爺天顏,也不敢認出身份下跪參拜,可若只是平常論交,他們也不夠交情當街隨意說話的呀!
這廂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道便不撩簾子了!”
朱厚照卻是不管韓綺心里如何翻騰,湊到馬車窗前笑著問道,
“前頭見過一面,也不知姓甚名誰,你是哪一家的小姐?”
韓綺聞言暗暗叫苦,極想伸手撫臉,
“這位果然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兒!”
這樣當街大刺刺問人小姐姓名,也不怕被人當成登徒子揍上一頓,一時之間猶豫起來,想著要不要裝做不識得太子爺的身份,叫忠伯打他一頓!
轉念總歸怕太子爺秋后算賬,只得囁嚅道,
“奴……奴家姓韓,乃是吏部韓主事家的三女兒!”
朱厚照聞言笑道,
“原來你姓韓……”
眼珠子一轉又問,
“那日同你一起的另一位小姐又是誰?”
韓綺聞言不由苦了臉,
這是將自己賣了不算完,還要賣了夏姐姐么?
躊躇半晌終究還是講義氣的,壯著膽子,沉著臉問道,
“你……你問她做甚么?”
朱厚照這才醒覺自己如此冒然詢問實在無禮,忙拱手行禮道,
“那日里在譚柘寺里得二位小姐援手,一直無緣相報,今日偶遇實乃是有幸,還請小姐告之另一位小姐的貴姓芳名,日后相見我們便是朋友啦!”
朱厚照自覺說的義氣,韓綺聽得卻覺后背里直冒冷汗,
這位太子爺是誓要將登徒子做到底了么?
交個朋友?哪一個閨閣里的大家小姐,同只見過兩面的外男做朋友的?
當下一咬牙沉著臉道,
“那日之事乃是事發突然,大家都未及多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以后……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便是最好了!”
說完急忙忙放下簾子,催促韓忠道,
“忠伯快走!”
韓忠揚鞭趕著馬車快速離去,朱厚照立在街當中,一臉的茫然,回頭問跟在身邊的劉瑾道,
“這位小姐為何走的如此匆忙,是不想與我交朋友么?”
他自小生在皇城里,人人見著他都是恭敬奉承,卻是從來不曾似平常人一般結交過同齡的朋友,見韓綺見了他似洪水猛獸一般著急忙慌的逃走,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劉瑾微微一笑道,
“小姐們都是害羞面嫩的,您這般當街與人說話,左右人都瞧著呢!”
這廂心中卻在道,
“這位小祖宗就是個沒出過世的,在外頭還當是在皇城里呢,個個美貌如花的姑娘家都想往您身上撲!”
朱厚照左右瞧瞧,果然見有人好奇的打量他,恍然道,
“原來如此!”
想了想吩咐道,
“你派兩個人去盯著那韓主事家,瞧瞧這位三小姐每日都做些甚么,可有出門會友之類的!”
劉瑾看了朱厚照一眼,心中暗道,
“太子爺這是怎么了?開竅了?難道是瞧上了適才那一位?”
想到這處心中有了計較,忙躬身道,
“是!”
當天晚上,韓主事府上便多了兩名大內高手,藏身在那房梁之上,盯著韓綺一舉一動。
這位韓三小姐乃是個書呆子,每日早出晚歸,回到家中除了讀書便是練字,并無甚特別之處!
待到第二日二人又跟著去承圣書院,見著韓綺與夏小妹說笑談天,各自讀書,午時又在一處用飯,之后又乘馬車回府,又是看書練字,如此三日便回去復命了!
東宮之中,朱厚照正斜依在軟榻之上,翹著二郎腿兒吃點心,聽得劉瑾來報說是跟蹤的侍衛回來了,當下忙將手中的盤子扔到一旁,坐直了身子,
“快快叫進來!”
兩名侍衛進來復命,
“太子殿下千歲!”
朱厚照不耐煩的一揮手,
“快快起身……”
見得二人起身便急忙問道,
“這三日可有收獲?”
二人對視一眼,便將這三日韓綺的行蹤說了一遍,
“承圣書院?”
朱厚照聽了眉頭一皺,
“她在承圣書院進學?”
“回太子殿下,韓家三小姐在承圣書院乙班,乃是個勤學刻苦的好學生!”
朱厚照想了想又問,
“那……她可有與何人交往甚密?”
“回太子殿下,韓家三小姐有一位閨中密友,也在承圣書院!”
“哦……”
朱厚照聞言雙眼一亮,
“她那閨中密友長得甚么模樣?”
侍衛對視一眼,心頭暗道,
“前頭還當這一位是瞧上了韓家的小姐,怎得又問起了人家閨中密友來,莫非又瞧上了這位閨蜜不成?”
二人當下將夏小妹的形容舉止描述了一番,朱厚照大喜,
“哈!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這位太子爺朱厚照,從小便是千嬌萬寵于一身,每日里皇城之中見得多少佳麗美人兒,暗下里以為天下間的女子都是宮里的女子一般,要嘛似自己的母后柔弱如菟絲之花,要嘛就似那些每日里想盡法子湊到自己面前的女子似的,一個個眼冒綠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太子爺如今這年紀正于男女之事上半懂不懂之間,雖有人教行夫妻敦倫之術,但無人教他兩情相悅之道,若無情相悅又如何行敦倫之行,豈不是如禽獸無疑?
朱厚照雖性子不羈,但本性也是純良,見著這幫如狼似虎的女子,心中反倒生出懼意來了,對東宮之中一干貌美如花的女子避之惟恐不及!
只陰陽相吸乃是天地至理,少年人怕了這些女子,總歸還有少年慕艾春心萌動之時,只卻尋不到一個真正喜歡之人!
正此迷茫懵懂之際,見著一個夏小妹倒是有耳目一新之感,想著那譚柘寺里她提著裙子,幾步跳下來助他捉龜時的模樣,頓覺青春飛撥,活潑美麗,只倒也未想及男女之事,在心頭暗暗道,
“孤自小見過不少女子,似她這般義氣的女子倒是少見,做個朋友想來必是我們必能意氣相投!”
于是無事便偷溜出東宮到京師大街之上閑逛,一來尋找夏小妹,二來便是尋那個與自己打了一架的小子!
太子爺已是挨了兩頓打了,自然也是要痛定思痛的!
他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家學的都是些花拳繡腿,遇事之時還不如那街頭混混打的王八拳來的實在,于是找了東宮里幾個教拳的師傅,刻意叮囑他們不可留手,教學之時必定要傾囊相授,不能藏私。
幾個教拳師傅父聽了都是面面相覷,朱厚照笑瞇瞇對幾人道,
“你等放心,孤乃是一心想學真本事,不想練那些個花拳繡腿,只要你們拿出真本事教導孤,即便是打傷了孤,非但不會追究還要重重賞你們!”
朱厚照在這處拍著胸脯向人保證,費盡了口舌,才好不易說動了幾位師傅,這一日果然拿出了真本事教導太子爺!
太子爺終于在挨了幾下之后,才知曉自家這功夫到底是有多差,怪不得連一個街頭混混都打不過,虧得自己還幻想有一日出外闖蕩江湖,憑著一身武藝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如此練了兩日,終是腰酸腿疼起不了身,便在宮里歇了一日,卻沒想到正遇上張皇后過來瞧兒子,甫一進寢宮便聞到一大股藥味兒,進得里頭一瞧,見著太監們正給赤著上身的太子爺,推拿散藥,張皇后定睛一看,見得自己兒子原本光滑白皙的后背之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有一處竟然還腫了起來,張皇后當時就跳了起來,
“好啊!幾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太子傷成這樣竟敢瞞報,你們是腦袋不想要了么?”
這廂也不聽朱厚照解釋,叫人將劉瑾幾個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又連聲追問,
“太子為何會滿身是傷?”
朱厚照初時不想講,只禁不住張皇后哭著再三逼問,這才說了實話。
張皇后聞言大怒,
“他們這是欺君犯上!”
說罷連下懿旨,將那幾位教拳的師傅革職查辦!
朱厚照急得齜牙咧嘴從榻上滾了下來,拉著張皇后道,
“母后,那幾位師傅并未欺君犯上,乃是兒臣想好好練一練武藝,特意吩咐他們不可留手,這是兒臣吩咐他們做的!”
張皇后聽了眼淚更是如斷線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可憐的孩子,人家欺負你年少無知,表面恭敬,暗中就是欺君,你這傻孩子還在幫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