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笑瞇瞇道,
“這生意好,悶聲發大財,今年因著田地變動,卻是免了佃戶們不少的租子,待得明年宅子的租金與兩季的租子收上來,想來會更好的!”
韓綺笑著點頭,
“只不過……過了年有春耕,還有兩座自留的莊子里,需要花些銀子整修水渠,購種又修繕農具,購買耕牛之類的,怕要花些銀子……”
衛武大手一揮應道,
“該用的銀子自然還是要用的!”
夫妻二人商議好明年的用度,便預備著要購備年貨,卻是各自分工,衛武去為妻子娘家采買,韓綺則領了自家婆婆做新衣裳,這廂進了京師有名的良繡坊,卻是一氣兒選了六套,從頭到腳全數給吳氏換了新,喜得吳氏是合不攏嘴,又很是擔心的拉著媳婦道,
“好媳婦,用不著六套,只做個一套便是,這家店是出了名的貴,這又都是好料子再加上人工,六套下來幾十兩銀呢!”
韓綺笑瞇瞇哄她道,
“前頭夫君幫了這家店掌柜的,他早說了要答謝我們,做衣裳只收半價,不過只這一回,過了這個村兒便沒這個店了,多做幾套才是占便宜!”
吳氏果然信以為真,連連點頭道,
“即是如此,那就做六套,做六套!”
送給韓府的年貨,年前便衛武便親自騎了馬送到府上,王氏得了信兒便領了兒子和小女兒,在大門迎接,見著自家那三女婿,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又見他身后的一車年貨,立時嗔怪道,
“這孩子……這得費多少銀子!”
兩個小的卻半點兒不客氣,見著衛武就歡呼一聲,上去拉著問道,
“三姐夫,可有我們的?”
衛武笑瞇瞇道,
“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你們兩個的……”
一家人歡歡喜喜迎了衛武進門,韓世峰見著三女婿,正有事兒要問他忙道,
“守正,跟我到書房來!”
衛武忙恭恭敬敬應了一聲,王氏卻是護著三女婿,嗔怪道,
“這大年下的,武哥兒是過來送年貨的,不是來聽你念經的,這進了門連口茶都未吃呢!”
卻是將三女婿一拉道,
“少要聽你爹啰嗦,跟為娘走!”
當下不管韓世峰直瞪眼,拉著衛武進了前廳,先讓他吃茶,之后便是擺飯,待得酒足飯飽才放了他跟韓世峰進了書房。
這陣子錦衣衛倒是意氣風發,春風得意,朝中百官卻是度日如年,連這年節里都里戰戰兢兢,韓世峰身在吏部,又有個錦衣衛的女婿,同僚上司們是明里暗里打探過好幾回,韓世峰心里也有些忐忑,便拉了三女婿來問一問皇帝的動向,
“守正吶,依你看……皇帝這一回到底是打算著查到甚么時候啊?”
這查一個便牽扯一大片,再查又是一片,這牽絲連線的左一個,右一個,前一個,后一個的沒完沒了,甚么時候是個頭啊?
衛武聞言正色道,
“陛下這一回是動真格了,圣心難測也是說不準的,不過宮里那些近身的太監,都是東宮里的老人,如今已是全數都給辦了,陛下連身邊的人都肯辦得這么徹底,更不用說朝中的百官了,這一回只怕是從上到下都要給清理一番了!”
韓世峰聞言驚道,
“這都多久了,還沒個完?”
衛武搖頭,
“您是老吏部,多少年的老官場了,也是知曉如今大慶的官場是個甚么樣兒,陛下這一回是下了決心,要借著這一回好好整頓吏治,輕易是不會收手的……”
“那……總得有個時限吧?”
韓世峰問出一干同僚最想問的問題,衛武想了想很是隱晦的應道,
“總歸明年一年,我們都是有的忙!”
此言一出韓世峰神色一凜,沒想到陛下竟有如此決心,這那里是整治,這分明就是將大慶官場提溜著腳,頭朝下抖上三抖了,如此一來也不知多少見不的光的齷齪污穢會被抖摟出來!
想到一干同僚面上的苦色,不由也跟著苦笑一聲道,
“這一陣子,竟仿佛回到了洪武年間,每日里衙門都有官員被錦衣衛帶走,官員們出門都要同家眷們交待后事,生怕這一去就回不了家了,吏部前頭已是去了兩個主事,一個侍郎了,這再動下去,就只能動部堂級的高官了,這……動一個就是地動山搖啊!”
衛武聞言應道,
“陛下那性子,即是已下定了決心,慢說是地動山搖,便是山崩地裂,翻江倒海,怕也是要做下去的……”
想了想又對韓世峰道,
“過了年小婿要南下一趟,怕是時日稍久,屆時小婿會拜托師父關照家中,有甚么消息會派人來報,只終究不如小婿在京時方便,若是您老人家覺著實在撐不住了,便索性告病在家休養一陣子!”
韓世峰聞言心里更是一沉,女婿這話,分明就是再點醒自己,明年的日子定是比今年更難熬了,便又問衛武,
“你南下有何差事?”
衛武搖頭道,
“這差事乃密旨,小婿不敢有絲毫透漏!”
他會告訴自己的妻子,那是同生共死的枕邊人,可其余人等即便是岳父也是輕易不會相信的!
他即是提到了密旨,韓世峰自然不好追問下去了,便點了點道,
“即是如此,我心里便有數了!”
這一年大慶官場震動,衛武也不得清閑,只在初二陪著韓綺回了娘家之后,初三便被北鎮撫司召回了衙門,韓謹岳也在十五之后便隨同外祖父王老將軍去了應天。
王氏卻是思量著要將韓縵送到承圣書院進學了,韓縵聽得王氏提起,一張漂亮的小臉蛋立時皺成了一團,拉著王氏的袖子哀求道,
“母親,女兒不想進學堂!”
王氏自然不肯,
“我們家的女兒,自你大姐姐到三姐姐都是承圣女學出來的大家閨秀,怎得到了你這里便要例外了!”
這京城里多少女兒家想入承圣書院不得,他們家卻是四個女兒都是承圣女學的學生,何等的造化!說出去親朋好友是人人羨慕,何等的風光!
“母親……”
韓縵一雙明媚的大眼兒,眨巴著都快要滴出水來了,
“母親……我……我不想去……”
王氏只當她是從未去過書院心里懼怕,便笑著寬慰她道,
“不必害怕,你三姐姐如今在書院里任教,你去了自有她照料,為娘我也放心!”
一旁的苗姨娘也笑瞇瞇道,
“有三姐兒在,我們是一萬個放心的……”
王氏笑著撫了一把小女兒烏黑的秀發,
“我們小五兒也要好好念書,說不得我家還能再出一個才女呢!”
苗姨娘聽了也是雙手合什連連祈禱,
“若真是如此的話,奴婢便是死也瞑目了!”
王氏聞言卻是忙呸了一聲道,
“說甚么傻話,我們還等著長命百歲,看著小四和小五成家,生兒育女呢!”
苗姨娘從善如流,果然忙呸了一聲道,
“奴婢胡言亂語做不得數的,奴婢也不求甚么,只盼著我們家五小姐能嫁個如三姑爺一般好的郎君便是了……”
二人這廂你一言我一語的,卻是沒發覺韓縵精致的小臉一點點的垮了下來,連挺直的小肩頭也佝僂了下來,小嘴兒嘟的朝天高,
“我就知曉,定是會將我同三姐姐比的……”
一想起韓綺出嫁前對自己那一陣子的悉心“教導”,韓縵便覺著后脊背發涼,她自家知曉自家事,論起讀書來,雖說自己也算得伶俐但比起三姐姐來,那是拍八匹馬都追不上的,若是母親與姨娘硬要讓她也學了三姐姐做個“才女”,那說不得只有尋根麻繩上吊再投胎來得快些了!
只無論韓縵如何反抗,卻是被家中長輩們一概無視,待得十五送走了韓謹岳,便在月底將韓縵送到了承圣書院。
這一日正是承圣書院春季開學的日子,一眾大小學子紛紛趕來等在了書院門前,就等著那一聲鐘響,大門打開山長出來訓話。
韓府的馬車也隨在車流之中,緩緩向著書院門前挪動,趕車的仍是那韓忠,此時正笑瞇瞇同一旁相熟的人招呼,
“老郭,你也來了!”
那滿臉絡腮胡子的老郭,也趕著車聽得一聲招呼,轉頭一看竟是熟人便笑道,
“老韓,怎得又是你……這是送的府里哪一位小姐?”
韓忠笑道,
“是我們家五小姐……”
老郭聞言笑道,
“你們家老爺夫人倒真是寵女兒,四個女兒全送來入了學……”
韓忠有些小得意道,
“那是自然……我們家的小姐個個都是知書達禮,滿腹的詩書……”
二人一面閑話一面駕著馬車緩緩前行,待得到了書院大門前,韓縵才抱著書袋,不用月荷攙扶,自己跳下了馬車,韓忠過來對韓縵道,
“五小姐,下學時小的還在這里等您,切切不能胡亂跑丟了!”
韓縵點頭看著韓忠駕車離去,這才抱著書袋領著月荷轉身向大門而去,混在人群之中靜聽山長訓話之后,便跟在眾人身后魚貫而入。
這廂見得入大門時,前頭的學姐個個摘了帷帽,她也學著摘下了帷帽,卻是立時收獲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不由心下忐忑,心中暗道,
“這些人看甚么看,這么多學姐在前頭,怎得就盯著我一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