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聞言卻是翻身跪倒在車中,沖著朱厚照磕了三個頭,
“你這是做甚么?”
衛武應道,
“陛下能出此言,足見陛下是明君是圣主,臣替這大慶萬千百姓叩謝陛下的愛民之心!”
這做皇帝的但凡有這覺悟,便是再差也有三成了!
朱厚照見狀笑著一拳捶在他肩頭上,
“你也跟朕來這一套!”
衛武笑瞇瞇爬起身來,
“嘿嘿!總歸陛下是明君圣主,我們做臣子也有好處撈不是?”
朱厚照聞言白了他一眼,
“朕少了誰都不會少了你的!”
衛武哈哈一笑道,
“那敢情好!不知陛下封臣一個甚么官兒,能不能有個爵位啊?”
朱厚照嘿嘿笑,
“這個嘛……朕想想……”
“陛下,這一回陛下御駕新征,臣可是效了死力的……怎得也要有個伯爵吧!”
“你想得到美,朕現下封了你伯爵,以后你便要封公了,你瞧瞧除了開國時,后頭承平時期,那有外姓封公的?”
“陛下……可不能這么說……”
二人便就衛武的爵位在馬車之上激烈討論起來,那外頭趕車的錦衣衛板著一張臉,聽了好幾耳朵,心里卻是暗暗咂舌,
“敢這么跟皇帝討價還價要官兒做的,也只有我們衛大人一人了!”
這話倒是實情!
之后終正德一朝,只衛武一人榮寵一身,做了錦衣衛指揮使、神機營統領、左國柱、鎮遠侯又累年加封昭武將軍、奉國將軍、龍虎將軍、榮祿大夫、光祿大夫、太子太傅、太子太師等銜卻是位至人臣,蔭庇子孫。
只他每次封官兒,都要親自到皇帝陛下面前理論一番,不給大官兒便賴著不走,皇帝陛下也是奇怪,自這次大勝之后,便從不主動給衛武加官進爵,卻是要等他來自己面前撒潑打滾才會給官。
如此君臣也算是世上少有了,也算是另類的君臣相得了!
皇帝大勝歸京,百官出城五十里相迎,又有太后與皇后領著太子與二皇子在列,皇帝一家享受天倫歡樂,衛武卻是得了皇帝特許,悄然離了隊伍,領了幾個近身的侍衛快馬加鞭,早了兩日回轉家中。
回轉家時,因著未早派人稟報,韓綺也未得消息,此時正在書房之中,教海生寫字。
海生的性子沉靜極似韓綺,因而練字看書都比旁的孩子要容易些,也用不著娘親督促,自己便端端正正坐好提筆練字,韓綺在一旁手拿一本古籍,一面小心的翻閱,又時不時的偏頭瞅一眼兒子的字,笑著贊道,
“我們家海生的字,倒是寫得越發好了!”
海生聽得娘親稱贊,一對黑葡萄般的大眼兒立時放出光來,抿著小嘴兒羞澀的笑了,韓綺笑著摸了摸他的臉,母子二人正和樂融融間,卻聽外頭有喧嘩之聲,韓綺放下書走至房門前,
“甚么……”
一句話未完,就見得眼前一花,有個高大的身影沖了進來,
“綺姐兒……”
來人雙手一伸,韓綺立時便落入了一個風塵仆仆的懷抱,韓綺被他滿身的塵土嗆得鼻子一陣發癢,
“哈啾……武……武哥?”
韓綺從他胸前抬起頭來一看,卻見得幾月未見的夫君,如今已是變成了一個濃須遮了大半邊臉,上頭還沾滿了黃土的邋遢大叔,別說是自己,便是海生也呆呆的看著自家老子,有些認不出親爹來了!
“武哥?”
衛武咧嘴笑,
“正是我,沒想到……吧!”
說著話衛武緊了緊手臂,又笑了起來,
“我走這陣子,綺姐兒倒是長胖了些,甚好!甚好!”
韓綺聞言推開他,指了指自己隆起的肚子,
“你仔細瞧瞧……這是長胖了么?”
衛武低頭一看,立時呆在了那處,半晌才出聲道,
“你這……你這是紅杏出墻了?”
他走時,綺姐兒的肚子還是扁扁的呀?
怎得幾個月回來,這肚子就大了,難道是偷人了不成?
還沒等到他變臉,韓綺就怒而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
“胡說八道甚么!你走時……這孩子便上身了,只我一直未察覺,之后才發現的!”
衛武訕訕一笑,
“來往了好些信,你怎得也不同我講?”
“我是怕你在外頭分了心,現下不就知曉了么?”
這沙場上拼命的人,如何能用家里的事兒擾他心神?
衛武聽了,神色有些奇怪,喃喃道,
“怎得就懷上了,難道是那魚膘不頂用?”
韓綺惱得又舉拳捶他,
“海生還在呢,你再口無遮攔!”
衛武回過神這才笑嘻嘻的過去一把抱起自己的胖兒子,雙手用力掂了掂,在胖兒子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臭小子,怎得又重了!”
“爹!”
海生伸出雙手拔開衛武臉上的胡須,仔細認真的看了看這才叫了一聲,
“你在外頭殺韃靼人沒有?”
“你爹我殺得可多啦!”
“韃靼人甚么樣兒?”
“跟我們也差不多,都是一個腦袋,一雙眼,一個鼻子,一張嘴……”
那頭吳氏聽得兒子回來的消息,忙也讓人扶著過來了,
“武兒!武兒……娘的兒啊!”
衛武這廂放下兒子,又過去給老娘磕頭,吳氏拉了兒子伸手就在臉上亂摸,一面摸一面哭道,
“我的兒啊!可算是回來了!”
這兒行千里母擔憂,更何況是去外頭與人沙場廝殺,怎會不讓家中老娘憂心?
衛武任老娘在自己臉上身上又捏又摸了半晌,總算是沒尋著甚么傷處,這才放下心來,之后洗漱,一家人用飯不提。
衛武在家中享了兩日天倫之樂,大軍才凱旋而歸,皇帝自是領著百官回宮,那頭大軍進城,韓謹岳也得了休假回轉家中,韓家上下是一派歡喜。
王氏一早便同苗氏親自下廚整治了一桌好菜,就等著孩子們回來,這廂見得女兒女婿們都回了家,海生與洵明兩個淘小子在院里奔來跑去,當真是兒孫滿堂,王氏一張嘴是笑得合都合不攏,韓世峰比妻子矜持些,雖沒有咧嘴笑,但看向兒子的目光中滿是欣慰自豪,
“活捉了韃靼小王子,那是首功啊,吾兒果然英武!”
衛武笑瞇瞇的道,
“岳丈大人,陛下已是封了四郎上騎都尉,調入神機營任職了!”
韓世峰聞言笑瞇了眼,
“甚好!甚好!”
卻是又叮囑兒子戒驕戒躁切切不可張狂自滿,又道,
“有你外祖父悉心教導才有了你今日,待這幾日過了,得了空……為父與你親自去一趟應天府!”
“是!”
父子倆說完話,韓謹岳就被三姐妹拉到一旁上下打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了一圈兒,韓紜笑道,
“四郎如今是越發厲害了,怎么抓著那韃靼小王子的……”
韓縵也是接話道,
“前頭迎大軍進城,我同再宥哥哥一起去瞧過了,那韃靼小王子生得好生高大強壯,那樣子一瞧都嚇人,四哥便不怕他么?”
韓謹岳笑道,
“韃靼人也沒甚么好怕的,都是一個腦袋兩只手,他能殺你,你也能殺他!”
韓氏三姐妹,除了一個韓綺見識過戰場,韓紜與韓縵都是養在深閨的女子,從未沒見過韃靼人,只聽說韃靼人如何性如惡狼,卻是從未親眼見過,當下便拉著韓謹岳,讓他講一講如何抓著那韃靼小王子的,韓謹岳性子有些木訥,口舌便笨拙了些,只是笑道,
“也沒甚么法子,不過就是同他耗著罷了!”
見自家三姐妹都拿明媚的大眼瞪著自己,等著下文,韓謹岳紅著臉摳了摳頭皮,
“這個……確實就是這般的……”
一旁的衛武見了嘿嘿直笑,
“四郎這是謙遜,不好同你們講他是如何同那韃靼小王子禿猛可大戰三百回合的,且讓我講給你們聽一聽……”
說罷袖子一挽,往那椅子上一蹲,便比手劃腳的講了起來,這廂先從韃靼人大軍壓境說起,陛下御駕親征,神機營護衛在側,又有陛下大同城上一指點倒韃靼人的大巫師……
韓紜與韓縵聽得大眼圓瞪,連韓世峰與夏文彬坐在椅上也是不由的身子前傾,錢再宥更是索性搬了椅子坐到了衛武身邊,王氏與苗氏還在堂上的一眾丫頭婆子,個個都是瞪大了眼,看著三姑爺講得比那說書的先生都好聽,只有韓綺早知曉內情,卻是坐在那處穩如泰山一般,含笑吃著手里的清茶,
“你們猜陛下拿手一指,口中斷喝……倒……倒……倒……那韃靼人的大巫師便怎么了?”
韓紜是個急性子,
“唉呀!三妹夫,你少要賣關子……快講!快講!”
衛武嘿嘿一笑道,
“那韃靼人的大巫師果然……應聲而倒……”
眾人聽了不由口中發出一聲驚呼,
“陛下難道果然是真龍天子有上天庇護不成?”
衛武一派莫測高深道,
“天子天子……就是上天的兒子,自然比那甚么裝神弄鬼的巫師強上百倍……陛下這么拿手一指,將那大巫師點倒……那幫子韃靼人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是不知所措,趁這時節……陛下便手持寶劍,登高一呼,三軍將士無不聽令,這廂打開城門一個個沖殺出去……打得韃靼人是節節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