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棠,你跪的地方太陽根本就曬不著好不好?”沈婉姝對這個表妹,很是無語,才多大一點兒,一肚子的壞水兒,滿腦子的鬼心思。
蘇海棠抹眼淚的手一頓,余光瞪了沈婉姝一眼。
沈婉姝可不會縱容她,當即就嗤笑了出來,“怎么?瞪一眼我就怕你了?說謊精!”
“你……”
蘇海棠抬頭滿臉淚水的看著沈婉姝,“表姐你一點都不心疼我,我都跪了那么久,你也不幫我跟我娘求情,還看我笑話說我壞話,我以后再也不喜歡你了……”
沈婉姝朝天翻白眼兒,“說的好像我喜歡你似的。”
蘇海棠表情一呆,哇的一聲哭的更大聲了。
沈婉姝撇嘴,還想說什么,被楊氏一巴掌拍了下去,嚇的哎呦一聲,往一旁跳了三尺遠,“娘,你想干什么?”
“你給我閉嘴!”楊氏皺眉呵斥。
沈婉姝聳了聳肩,咕噥了一句,“閉嘴就閉嘴,我閉嘴她也在說謊。”
蘇海棠抬著胳膊蓋在眼睛上,哭的很是傷心。
沈延崢、沈延霄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放輕腳步從蘇海棠身邊走了過去。
沈婉姝瞧著自家爹和四叔踮著腳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被楊氏一把扭住胳膊上的手轉了一圈,沈婉姝疼的‘親娘,娘親’的叫。
聽到外面的動靜,蘇木槿帶著桐姐兒從西屋外間出來,看見沈老爺子、沈老太太與沈大舅舅、沈四舅舅回來,出了正屋迎過來,面上盈著笑容,“姥爺、姥姥、大舅舅、四舅舅、大舅母。”
沈老爺子看著蘇木槿清澈見底的一雙黑眸,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讓你跟著你爹娘受委屈了。”
蘇木槿笑著搖頭。
“你娘呢?”沈老太太輕嘆一聲,拉著桐姐兒問蘇木槿。
蘇木槿看了眼被眾人丟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蘇海棠,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娘的臉色不太好,剛讓她躺下休息,這會兒該睡著了……”
“爹,娘,是你們回來了嗎?”
蘇木槿的話音剛落,東屋就傳來沈氏的問話聲。
沈老太太與沈老爺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沈老太太松開桐姐兒的手,抬腳往正屋走。
“槿姐兒,你跟棠姐兒也進來。”
聽到這話,沈老太太的腳步頓了一下,下一刻,又如常的邁開。
桐姐兒晃了晃蘇木槿的衣袖,蘇木槿朝她笑了笑,“棉姐兒剛睡著,你去西外間陪她一會兒。”
桐姐兒點頭。
姐妹兩個手牽手進了正屋。
東間,沈老太太進了屋,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兒,心口疼的一抽,“梅姐兒……”
“娘。”
沈氏抬眸,朝沈老太太蒼白一笑,“你說的對,這些事即便我不說槿姐兒心里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該為了保住她們姐妹之間的那點子情誼,就這么欺瞞槿姐兒,這對她不公平。”
“你……想通了?”沈老太太走過去,握住女兒的手。
沈氏紅著眼點頭,“女兒想通了,娘說的對,棠姐兒偏幫外人害自己的親姐姐,這是大錯,不能姑息,不然……槿姐兒是她姐姐,從小疼她護她唯獨不欠她的!李家這件事我會當著她們的面說清楚,原不原諒棠姐兒……由槿姐兒自己決定。”
沈氏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的最后一句。
說完最后一句,她眼眶里滿是淚水,看著沈老太太,“娘,你說槿姐兒會原諒棠姐兒嗎?”
她說完,不等沈老太太回應,就有些凄然的笑了笑,“她們姐妹最近誰也不搭理誰,前幾日棠姐兒突然纏著槿姐兒賠禮道歉非要槿姐兒原諒她,我在旁邊說和了幾句,讓槿姐兒看在都是親姐妹的份上不要跟棠姐兒計較,娘,你知道槿姐兒當時怎么做的嗎?”
沈氏抬眸,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抬手一把抹去,“她看著我好半天,才說原諒棠姐兒,還說……那是最后一次。”
沈老太太心頭一緊,“槿姐兒真的這么說?”
沈氏點頭,她握著沈老太太的手,“所以我才不敢把這件事的真相告訴槿姐兒,我害怕……娘,我有預感,槿姐兒……她這次不會原諒棠姐兒的。”
沈老太太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屋內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好一會兒,沈老太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拍拍沈氏的手背,“你想一想,先前在宅子里見過的這種事情,那會兒你是怎么為小姐著想的。梅姐兒,娘知道你疼女兒心切,但不要忘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沈氏的眼淚撲簌而下,“娘……”
沈老太太慢慢將手抽出來,沈氏卻攥緊了不放,仿佛這樣她就可以不把真相說出來,兩個女兒就還能像以往一樣相親相愛。
沈老太太眼神一冷,雙手猛的用力,沈氏被帶的往前一撲,上半身倒在床上。
沈老太太心疼的嘴唇哆嗦,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娘,姥姥,你們找我。”
蘇海棠推開門,探了個頭進來。
沈氏忙坐起身子,扭過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再招呼蘇海棠,“進來吧,你三姐呢?”
蘇海棠回頭看了一眼,撇著嘴眼里閃過一抹惱恨厭惡,面上卻乖巧的道,“三姐在西屋外間跟桐姐兒說話。”
沈老太太沒有忽略蘇海棠的小動作。
沈氏自然也看到了,她面色發白的看了一眼沈老太太,手指攥緊薄被,抿了抿唇,“叫你三姐一塊兒進來,娘有話跟你們姐妹兩個說。”
“哦。”蘇海棠應了一聲,眉眼間掠過一抹不耐,轉頭喚蘇木槿,“三姐,娘叫你。”
然后,不等蘇木槿說話,徑直推了門進來,歡快的奔到床邊坐下,“娘。”
沈氏扯了扯嘴角,抬手摸著蘇海棠的頭,想笑卻更想哭。
蘇木槿走進來,一看沈氏與沈老太太的架勢,心中一嘆,抿緊了唇。
沈老太太看著沈氏的模樣,眉頭緊蹙。
“槿姐兒,到姥姥這邊來。”
“姥姥。”蘇木槿聽話的走過去,站在沈老太太身邊,沈老太太看著這個從小到大性子就有些拗的外孫女,心里忽然有些疼,“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蘇木槿輕輕搖頭。
沈氏卻被沈老太太這句話說的身子一顫,不敢抬頭。
“你娘有些事要跟你們姐妹說,梅姐兒。”見沈氏事到臨頭想縮頭,沈老太太冷眼瞪了過去,聲音里帶著警告。
沈氏揪著被子的手因用力微微抖著,她仰頭看著沈老太太,“娘……”
沈老太太一臉冷凝,大有她不開口她就立刻開口的打算。
沈氏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猛的睜開眼,一巴掌打到蘇海棠的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把蘇海棠打的一臉懵,“娘?你為什么打我?”
“畜生,你給我跪下!”沈氏瞪著蘇海棠。
蘇海棠似想到什么,嚇的面色大變,“娘!”
“跪下!”沈氏咬牙。
蘇海棠的眼中瞬間盈滿淚水,可憐巴巴的扭頭看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冷著一張臉一聲不吭。
蘇木槿靜靜的看著似被剜了肉般疼痛難忍的沈氏,平靜無波的眸底越發的安靜。
沈氏的余光掃到蘇木槿的神色,心底陡然一寒,伸手按住蘇海棠的肩膀,將她瞬間壓跪在了地上。
蘇海棠的膝蓋重重撞到地上,疼的頓時哭了出來,“疼,好疼……娘,我疼……”
沈氏狠下心,冷聲道,“棠姐兒,你可知錯?!”
蘇海棠搖頭,“娘要我認什么錯?我什么都沒做。”
沈老太太的眼神冷了冷。
沈氏瞪著蘇海棠,“李家的事!你聽信大房的話害你三姐,險些壞了名聲,險些……落水丟了性命!你,可知錯?”
聞言,沈老太太看了眼沈氏,沈氏心虛的躲開沈老太太的視線。
蘇海棠猛的抬頭,瞪大了眼,“娘,我沒有!”
“你還敢說你沒有?”沈氏低喝,“蓉姐兒把什么都說了,你還敢說你沒有!”
蘇海棠的瞳孔猛的一縮,臉色煞白,“不、不可能!她說過誰也不說的……啊!”
她這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立刻捂住了嘴,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沒有辦法收回來了。
她一臉恐慌的看著面色震驚的沈氏,“娘……我……我沒有,我只是聽大伯娘的話攛掇了三姐去李家,下藥跟李家少爺進園子的事不是我做的……三姐掉下水也是大姐要推她,三姐避開了,大姐卻掉下了水,娘……我也是被大姐拽下去的,我不是故意的,我身邊當時只有三姐……”
“所以,你將你三姐拽下了水。”沈老太太看了眼愣住的沈氏,冷聲問蘇海棠。
蘇海棠搖頭,“我不是故意的……再說,再說,三姐會水,她這不是好好的嗎?”
沈氏心口一抖,臉色煞白一片。
“你明知道你大伯娘母女對你三姐下了藥還眼睜睜的看著她喝了那些酒?”沈老太太面色冷的已經沒有了一絲溫度。
蘇海棠搖頭,“那藥不是我下的。”
沈氏眼中滿是驚懼,看著沈老太太的眼中滿是哀求。
沈老太太深深的看了眼沈氏,“沈梅,你真讓為娘的失望,失望透頂!”
沈氏渾身顫抖,“娘,娘我……”
沈老太太卻沒再看她,而是轉身看著蘇木槿,面上滿是愧疚,“好孩子,委屈你了。你娘問的不清楚,姥姥跟你仔細說一遍。你妹……蘇海棠受蘇家大房攛掇這件雖有,但也是她心里起了歹念才能被大房攛掇動。她佯裝與你修好關系,將你誆騙到李家,明知道張三月母女在酒里下了藥還殷勤的勸你喝下那酒,為的是將你帶去蘇牡丹的院子,讓李家少爺跟你……毀了你的清白,讓你嫁給李家為妾,因為蘇牡丹不能生育想讓你幫她生孩子,你不但對縣太爺及其夫人有恩,還與文家關系親近,這主意雖是大房母女想出來的,李家太太卻看中了你在鎮上與這兩處的關系,才首肯和縱容了這件事!誰知,李家那個少爺等不及去了園子,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槿姐兒,你是怎么落的水?”
蘇木槿垂著眼瞼,淡道,“蘇牡丹從背后推我,被我絆住腳推了下去,她伸手抓了蘇海棠,蘇海棠越過蘇芙蓉將我拽下了涼亭。”
沈老太太在聽到蘇海棠越過蘇芙蓉將蘇木槿拽下湖的那刻,在心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梅姐兒擔心的事,發生了。
沈氏卻有些不敢置信的瞪著蘇木槿,“你、你說,棠姐兒越過蓉姐兒將你拽了下去……”
蘇木槿良久沒有出聲。
沈氏還要再問,沈老太太卻不忍槿姐兒再面對這樣偏心的沈氏,她扭頭給了沈氏一個眼神,沈氏立刻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嘴唇抖了抖,無聲的叫著,“娘。”
沈老太太沒有搭理沈氏,牽起蘇木槿的手出了東屋。
蘇海棠跪在地上,滿臉怨恨的瞪著沈老太太與蘇木槿離去的背影。
沈氏掃見,心里一片冰涼。
楊氏與沈婉姝見兩人出來,忙迎上去,楊氏扶著沈老太太,“娘,怎么樣?”
“槿姐兒,你沒事吧?”沈婉姝道。
母女兩人的臉上都是擔心。
顯然是聽見了沈氏打的那一巴掌和蘇海棠慘兮兮的哭聲。
沈老太太疲憊的搖了搖頭,去看沈老爺子,沈老爺子一看老妻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女兒鉆牛角尖了,心中不由一嘆。
“他爹,咱們回吧。”
沈老爺子應了一聲,吩咐沈延霄去收拾馬車。
沈婉姝攔著蘇木槿的肩膀,替蘇木槿委屈的眼睛發紅,“爺,奶,讓槿姐兒跟我們回去住幾天吧,她現在……”
沈婉姝扭頭看了眼茅草屋的東間,抿了抿唇。
沈老太太與沈老爺子對視一眼,都嘆了一口氣,沈老太太開口道,“槿姐兒,你跟姥姥姥爺回苗家寨吧,住一段時間,這家里……等你爹娘理順了再讓他們去接你。”
沈婉姝急切切的晃了晃蘇木槿,“槿姐兒……”
蘇木槿垂著的眸子這會兒才抬起,緩緩的應了一聲,“好。”
她也需要離開這里,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理一理。
蘇木槿拜托了桐姐兒有空多來陪棉姐兒玩,在睡熟的棉姐兒額頭親了親,拿了自己另外一套換洗的衣裳,出了門。
沈氏從楊氏口中知道蘇木槿要去沈家,想攔,被楊氏搖頭止住,“小姑,槿姐兒是這件事中受傷最重的,你、你跟盛哥兒他爹的態度估計是讓這孩子最傷心的。別難為她了,讓她去我們那多呆上一段時間,等這件事過去,你們再挑個時間去接她吧。”
“大嫂,我……我是為她們好啊……”沈氏滿嘴苦澀的解釋。
楊氏看著她,好一會兒輕輕搖頭,“小姑,槿姐兒不是三歲的孩子,她今年十三了,她……什么都懂。你如果還抱著這種想法,槿姐兒……以后怕是會被你們夫妻推的遠遠的。”
楊氏說完,站起身,“我和四弟妹給你帶了一籃子雞蛋,還有一些腌制的臘肉,你不能做飯,就讓棠姐兒做,她會做飯嗎?”
“算了,你們也指望不上她,等會兒我跑一趟戰家,去跟戰六嫂子說一聲,讓她有空過來照應一下你。你現在先把這些事放一放,坐好小月子。我跟娘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楊氏嘆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被沈氏叫住,“大嫂,你說如果四弟做了對不起大哥的事,娘會怎么做?”
楊氏一愣,反應過來沈氏還在糾結,皺了皺眉,“小姑,這不是為了骨肉情深,這是害了她們!如果四弟真的做了對不起你大哥的事,娘絕對不會姑息不會優柔寡斷;再一個,四弟,不是那樣的人!”
話落,楊氏一腳邁了出去,幾步出了茅草屋。
沈氏呆坐在床上,聽著外面馬車離開車輪壓著地面發出的嘎吱聲,幾匹馬抬蹄時發出的喘息聲,靠在床頭閉上了眼。
她明明已經決定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為什么……臨到出口卻含糊其辭?!
沈氏靠著床頭緩緩滑到床上,閉著眼低喃,“娘說的沒錯,我是魔障了啊,明知道棠姐兒做錯了事還護著她,我那哪里是為了她們姐妹的情義,我那是害了棠姐兒,委屈了槿姐兒!”
可她心里是真的害怕啊,害怕槿姐兒不認棠姐兒這個妹妹,就像當年她在宅子里看到的,姐妹相斗,姐姐設計毀妹妹清白,雖未得逞,姐妹之間卻傷了和氣。
姐姐哭著跪在妹妹跟前說她一時糊涂,求妹妹原諒她這一次。
她當時義憤填膺的跟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游珠姐姐說,“一時糊涂就能作為她傷害別人的理由了嗎?這種事怎么能原諒?當然是不原諒!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游珠姐姐還笑她,“你倒是個嫉惡如仇的。”
后來,姐姐被父母嫌棄,遠遠打發嫁了,沒有娘家的助力,姐姐在婆家的日子有多艱辛可想而知,姐姐每年都會寫信回去祈求,但那些信根本連老爺夫人的身邊都近不得,就被篩選信件的貼身丫鬟婆子給丟到火里燒了個一干二凈。
后來,她離開時,聽說姐姐連生了幾個孩子,都沒能保住,婆家做主給她丈夫納了一個良家貴妾,那妾第二年就生了一對雙胞胎,都是兒子。
丈夫自此對她更是冷落,她身邊的丫鬟婆子也紛紛改走其他門路,她則過的連貴妾身邊的大丫鬟都不如。
沈氏想著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夢里,她看到槿姐兒嫁給了當朝首輔,過著錦衣玉食的官夫人生活,而棠姐兒則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行事,連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能給她臉色瞧……
沈氏被這個夢嚇的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正看到蘇連華從外面進來,看到她臉色發白滿頭的汗,忙奔過去,小心的將她扶坐起來,拿干凈的袖子幫她擦額頭的汗,“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槿姐兒、棠姐兒她們呢?”
“華哥,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沈氏沒有回答蘇連華的問題,將自己剛才夢的內容告訴了蘇連華,蘇連華愕然,“你最近壓力太大了?這件事不是說已經過去了嗎?以后咱們好好盯著點棠姐兒不讓她再做糊涂事……”
“爹娘他們來了。”沈氏打斷蘇連華的話。
蘇連華一頓,兩息后才反應過來沈氏口中的爹娘指的是沈老爺子跟沈老太太,“岳父岳母來了?他們人呢?”
“已經走了。”
沈氏微微合眼,細細的將沈老太太說的那些話,以及她想通卻臨到頭上又替棠姐兒遮掩傷了槿姐兒心的事說了,一臉蒼白倉惶的看著蘇連華,“大嫂說讓槿姐兒去苗家寨住一段日子,槿姐兒沒有反對。華哥,槿姐兒是不是……是不是心里也怨怪記恨我們了?”
蘇連華顯然沒想到他不過是去山上打了一上午獵,家里就出了這么些事。
“不會的,槿姐兒向來懂事,會明白我們的苦衷的。”
沈氏卻苦笑著搖頭,“槿姐兒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她走的時候都沒有來跟我告別。大嫂說,我如果一直抱著這種為她們姐妹好的想法,會把錦雞兒越推越遠……可是,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們姐妹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嗎?我做不到啊。”
聽到她這些話,蘇連華的神情也多了幾分凝重,他伸手將沈氏攬入懷中,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道,“我知道,我都明白,這件事棠姐兒有錯,我們做父母的也有錯。槿姐兒一時難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給她一些時間,讓她慢慢消化消化,等你做完小月子,我們一起去岳父岳母家接她回來。”
沈氏縮在蘇連華懷里,很久沒有出聲。
蘇海棠躲在西屋的里間,手指使勁摳著床上的被子,一雙眼陰惻惻的瞪著隔扇上的圖案。
沈家人離開十八里寨上了大路,快到分叉路口時,遇上從鎮上下來的文殊蘭。
文殊蘭遠遠的揮招呼,“蘇三姑娘她大舅、蘇三姑娘她四舅!”
聽的一群人滿頭黑線。
沈婉姝從馬車里探出腦袋,瞅著得兒得兒跑過來的文殊蘭哎呦一聲,“槿姐兒,快看,元宵節那個顧少爺身邊的跟班兒。”
蘇木槿,“……”
文殊蘭打馬近前,坐在馬上朝沈延崢、沈延霄拱了拱手,笑盈盈道,“兩位舅舅,你們這是從十八里寨過來嗎?這位是?”
文殊蘭看著另一匹馬上精神矍鑠的沈老爺子問道。
沈延崢與沈延霄面面相覷,他們跟這個文家少爺不熟悉吧?
沈延崢抱拳,“這是家父,文少爺這是?”
文殊蘭朝沈老爺子拱了拱手,哈哈笑道,“聽說蘇三姑娘分家出來單過了,我帶些東西給她和蘇二叔慶賀慶賀。”
沈延崢兄弟一同看向他身后那兩輛馬車上堆的滿滿的吃穿用的東西。
“怎好讓文少爺破費?”
文殊蘭擺手,“統共也沒花一百兩銀子,算什么破費。兩位舅舅這是要家去嗎?這馬上就要正午了……”
文殊蘭后知后覺的頓住未完的話,眨了眨眼睛。
兩兄弟對視一眼,沈延崢點點頭,“妹妹身子不好在休養,苗家寨離十八里寨的距離也不遠,所以……”
“哦,原來如此,是我思慮不周了。”文殊蘭忙欠了欠身,頗有些遺憾的朝沈家兄弟身后的路看了幾眼,砸吧了兩下嘴,看來這頓飯是吃不到了。
他這些日子沒見蘇木槿,還想著趁這次機會好好跟她炫耀一下芳華園的進賬,順便,將顧硯山飛鴿傳來的書信拿給她看。
“文少爺?”
沈延崢見文殊蘭變了臉色,喚了一聲。
文殊蘭啊了一聲,“如此我就不過去叨擾了。你們……把東西送過去,放下東西再回來。”
他想讓人捎帶一句話給蘇木槿,讓蘇木槿來鎮上一趟,又想到她母親身體不好,她肯定也脫不開身,心里轉了幾個圈,突然想到蘇木槿的四叔蘇連貴,猛的拍了幾下自己的腦門兒。
他真是傻了,回頭讓蘇四叔幫忙傳個話不也是一樣的嗎。
他笑著與沈家兄弟拱手告別,拉著韁繩就要掉頭回去,余光卻突然掃到馬車里探出的那顆腦袋,還有風吹氣的馬車簾子后,那張熟悉的臉龐。
“蘇三!”
沈家兄弟同時皺起了眉頭。
沈老爺子回頭看了眼車子里的蘇木槿。
沈婉姝碰了碰蘇木槿,“槿姐兒,那小子叫你呢。”
蘇木槿嗯了一聲,抬眸正迎上文殊蘭有些炙熱的目光,不由一怔,“文殊蘭。”
文殊蘭滿臉都是笑的催馬過來,到了馬車邊,利落的從馬上下來,笑瞇瞇的看蘇木槿,“蘇三,你送你舅舅他們回家嗎?”
“文殊蘭你有事嗎?”蘇木槿看著他,面無表情道。
文殊蘭一怔,將蘇木槿仔細看了一遍,又轉著眼珠將蘇木槿姥爺家的人看了一遍,眨巴眨巴眼,“你、你能下車來嗎?我跟你說幾句話,嗯……三句,三句話。”
恭喜她分家一句。
芳華園爆賺,二句。
顧硯山有信給她,三句。
嘟嘟好。
蘇木槿猶豫了一瞬,應了聲,“好。”
“槿姐兒。”沈婉姝有些擔心的拉住她的胳膊,蘇木槿朝她扯了扯嘴角,“我就在外面,不走遠。”
沈婉姝才慢慢松開了手。
蘇木槿下車,與文殊蘭往分叉路口走了十來步,站定,“說吧,什么事?”
文殊蘭觀察著她的臉色,奇怪道,“你分家了不是應該開心嗎?你怎么……像丟了魂兒一樣?”
蘇木槿淡淡的看著他。
文殊蘭砸吧砸吧嘴,還是按照先前想好的,先說了恭喜她分家,蘇木槿沒有表情的嗯了一聲。
文殊蘭又將芳華園大賺的事與她說了,蘇木槿依然是一聲嗯。
文殊蘭皺著眉嘿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塞給蘇木槿,“給,顧硯山從京城飛鴿傳來的信,說讓你看了一定得給他回信,也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還怕你不回信特意讓我來叮囑你。”
蘇木槿接過塞到袖子里,“我知道了,我看過會給他回信。”
文殊蘭看著蘇木槿,眉頭都快皺巴成一團了,“蘇三,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沒事。”蘇木槿說了句,片刻又道,“我有些事沒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去文家酒樓,到時候派人去找你,我……有事請你幫忙。”
文殊蘭嗨了一聲,拍拍胸脯,“有什么事你開口,這金水鎮還沒有我文殊蘭擺不平的事兒。”
蘇木槿扯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謝謝你。李家……前兩天發生的事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下,越詳細越好。”
“李家?那個李斌家?”文殊蘭皺眉道。
蘇木槿點頭。
“好,沒問題。”文殊蘭應下。
目送蘇木槿與沈家人一路往苗家寨的方向走了好遠,文殊蘭才反應過來,蘇三的娘不是身體不好嗎?她怎么跟著她姥姥家的人去了苗家寨啊?
文殊蘭百思不得其解,搖搖頭,擺手讓手下人去送東西,自己調轉馬頭,回了鎮上。
待浮霜將查到的消息遞到他手里時,文殊蘭看的一蹦三尺高,“這李家人心眼兒可真特么的毒啊!那什么蘇姨娘不是蘇三的堂姐嗎?神馬。”
浮霜抽了抽嘴角,實在不敢恭維自己這個新名字,“回少爺,李少爺身邊的蘇姨娘名叫蘇牡丹,確實是蘇三姑娘的親堂姐,不過……蘇三姑娘的爹與蘇姨娘的爹不是一個娘生的。生蘇三姑娘爹的是蘇老爺子的原配,生蘇姨娘爹的是蘇老爺子后來納的一個妾。”
文殊蘭擺手,“爺管他是誰生的,爺就想知道,蘇姨娘這人是怎么回事?”
“蘇家大房的張氏得了李家小姐的眼,拉拔了自家男人,女兒進府當差,蘇牡丹眼饞李家富貴,爬了李少爺的床有了孩子,被李家少奶奶記恨……后來蘇牡丹掉了孩子壞了身子,不知道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蘇三姑娘身上……”
“不知道為什么把主意打到了蘇三身上?”
文殊蘭斜過去一眼。
浮霜垂下頭,“是,小的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個所以然。”
“叫林叔去查。”
浮霜訝然。
文殊蘭瞪眼,“還不去?”
浮霜應了一聲,出門。
沒兩日,林叔送來消息,是個誰也沒有想到的人!
李成弼!
文殊蘭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渣是誰。
蘇三的那個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