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大房最近的日子不好過。
先是在李家大小姐身邊最說得上話的張氏被李家老太太攆了出去,雖然張氏通過各種渠道花了不少銀錢,跑到李家小姐又哭又跪又扮可憐裝柔弱的,李家小姐也一如既往的同情掉了眼淚,也跟從前一般跑去了李家老太太跟前哭啼哀求奶娘回來。
可,李家老太太看著孫女兒哭的肝腸寸斷,幾欲暈厥,也沒吐口讓張氏重新回李家。
就連蘇姨娘,也被李家老太太遠遠的打發到了家廟,真的是家廟。
蘇牡丹是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架著拖麻袋一般拖去家廟那間烏漆麻黑一年四季不見陽光的小禪室的,李家老太太還給布置了每天的任務,抄寫金剛經,全文,每日三遍,早中晚憑抄寫整齊的金剛經換取食物,抄寫不完,對不起,沒飯吃。
不過小半個月,蘇牡丹已經被折磨的眼窩深陷,嬌滴滴嫩艷艷的一朵牡丹花愣是被養蔫兒了。
好容易逮著通過李家小姐的關系悄摸進院子看她的張氏,又驚又怕,哭的那叫一個哭爹死娘般撕心裂肺,“啊!娘啊……我不能活了啊……”
聽的一旁隨行過來的婆子直翻白眼。
張氏看著蘇牡丹形容枯槁的模樣,也急了,“怎么瘦吧成這樣?少爺呢?少爺不給你飯菜吃的嗎?你可是少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那婆子嘿了一聲,似笑非笑道,“這話是怎么說的?你這意思是我們虐待蘇姨娘了?我們可是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辦事兒的,就你今兒這探監……還是虧了小姐,不然……”
婆子又呵呵冷笑兩聲,“有話趕緊說,一百個大錢可說不上幾句話,我這擔著風險呢,給老太太知道,我可吃不消。”
張氏氣的臉色難看,恨不得上去撕了婆子那張嘴,這要是擱以前,她是小姐跟前的人,宅子里誰見了不得樂呵呵的叫一聲,“張媽媽。”
這老東西!
等她回來,看她怎么收拾這落井下石的老貨!
可這會兒,她不得不低頭。張氏深吸一口氣,僵硬的扯了一個笑容,“老姐姐別生氣,我這話可不是在說老姐姐,老姐姐肯讓我們母女說幾句話,是老姐姐的好心,我都記在心里呢,以后……少不了老姐姐的好。”
張氏忍著怒火說完這些話,到最后加的那句‘少不了老姐姐的好’到底還是添了幾分‘你今兒個敢懟我,等我回來咱們再論長短’的意味。
那婆子一聽這話,心里也有些打鼓,想想張氏與自家小姐那個親昵勁兒,砸吧了幾下嘴,審時度勢的笑了,“我們也是當差聽命辦事,媽媽可不要見怪。”
張氏漾開標準的微笑。
婆子左右瞅了瞅,拉著張氏到一旁,“跟媽媽撂句實在話,蘇姨娘這事是老太太吩咐的,一天三篇金剛經,一個字都不能少,少一個字都沒有飯吃,可不是我們為難,是……是老太太身邊的曲嬤嬤,那是個識文斷字的,蘇姨娘寫的那金剛經但凡有字團墨了都要打回去重新寫的,哎呦呦,老婆子我看著都不忍心……”
張氏聽的臉色大變,咬著牙暗罵了幾句老虔婆,又掏了一把銅錢塞到婆子手里,“蘇姨娘年輕落水也沒好徹底,身子骨怕是撐不住,以后還要勞煩老姐姐幫忙多照顧著點兒。蘇姨娘在少爺跟前得了臉,老姐姐也能跟著沾光不是?對了,姨娘院子里一直沒有嬤嬤,老姐姐要不要考慮考慮?”
婆子接錢時還有點不屑,等張氏說蘇姨娘院子里缺個嬤嬤時,婆子心動了。
姨娘院子里的伺候嬤嬤跟這犄角旮旯里的伺候婆子可是一個天一個地,不但工錢高,姨娘得寵她也跟著能撈點,在這成年六輩子見不到幾個人,一個月就那百十個大錢,打一壺好酒都不夠!
張氏見婆子眼神放光,就知道有戲了。
趕緊拽著婆子往蘇姨娘那走,“姨娘,你看這個老姐姐怎么樣?待人和善樂于助人的,你先前不是在找嬤嬤嗎?”
張氏朝蘇牡丹眨了眨眼。
蘇牡丹秒懂張氏的意思,立刻點頭,“嬤嬤能去我院子里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就是因為年輕才著了那些人的道,嬤嬤,你去了可得好好教教我,我都聽你的……”
婆子一聽這話,腰板兒立刻挺的直直的,面上也有了笑意,“姨娘年輕,難免被那些賤蹄子哄騙作踐,老婆子別的不行,在李家呆了幾十年,看人還是很準的……姨娘若信我,就先放寬心在這里住著,我保證半個月內讓姨娘重新獲得少爺的寵愛!”
母女倆眸底迸發出狂喜之色。
張氏簡直要拍腿大笑,真是想不到的驚喜。大女兒能出去在少爺耳邊吹些枕頭風,她再在小姐跟前哭上幾回,她就不信老太太不松口,哼哼。
她們母女可不是那么好打發的!
那婆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真的引了李家剛從床上爬下來的少爺李斌去了旮旯里的家廟,看到了一身白衣,面若梨花,嬌弱可人,楚楚可憐的蘇牡丹。
李家少爺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撲過去摟住就啃,一邊小心肝小寶貝兒的叫著,眼看就要撕扯開束縛上演一部少兒不宜的動作片兒,婆子哎呦一聲,著急道,“少爺,后邊兒后邊兒屋里有床!”
這會兒的李家少爺哪里還聽得見這話,拽著蘇牡丹就要往地上奔,被蘇牡丹哼唧一聲拿纖細的手指堵住了嘴,撒嬌道,“少爺,地上多臟,你舍得人家白玉玉的牡丹花在地上磨過來蹭過去的嗎?爺喜歡奴家疼不疼都不顧了,可蹭了泥的身子爺看著多礙眼啊?奴家想爺看到的是奴家白玉玉的……”
李家少爺心癢難耐,一把抓了蘇牡丹的手啃了幾口,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小浪蹄子,說的爺心都癢了,一會兒,你得好好給爺撓一撓……”
蘇牡丹嬌羞羞的笑,一邊跟婆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婆子會意的奔過去站在小院外面,瞧著動靜。
一整個下午,李家少爺跟蘇牡丹都窩在屋里,兩人的叫聲從開始就沒停過。
婆子聽著羞人的聲音,臊的連連吐口水,“小妖精,可真是天生吃姨娘這碗飯的!”
蘇牡丹用她的牡丹花征服了李家少爺。
李家少爺用撒潑耍賴征服了李家老太太,其實,李家老太太是覺得一個不能生孩子的玩意兒,孫子要玩就玩吧,過個一段日子新鮮勁兒沒了再打殺了去,沒什么大不了的。
蘇牡丹立刻把婆子調到了自己個院子里,那婆子一見姨娘是個守信的,為了自己的前程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幫蘇牡丹出謀劃策。
蘇牡丹隔三差五的瞞著李家老太太偷摸著喊張氏來說話。
幾個人商量了半天,居然商量出一個找抽欠打的主意。
這一日,蘇牡丹讓李家少爺折磨的牡丹花蔫兒巴巴的時候,很不開心的提起了先前在亭子里發生的事,“爺是不是看上我們家那個三丫頭了?”
李家少爺瞥了她一眼,“你還敢提她?要不是因為她,我能被奶奶打那么狠?屁股都爛了,現在還疼著呢……”
“我給爺揉一揉。”蘇牡丹曖昧一笑,柔弱無骨的手指緩緩伸了過去。
李家少爺舒服的趴在棉花一樣綿軟的牡丹花上,哼哼唧唧,“小浪蹄子……”
兩人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大戰過后,“先前是我不懂事兒,擾了少爺的興致。可我家這個妹妹……爺是不知道,脾氣一等一的大,從咱們李家回去,還在蘇家叫板,說她是要嫁給官老爺做官太太的,根本瞧不上咱們李家……還說爺,說爺……”
“說爺什么?”李家少爺被蘇牡丹一陣揉搓,男人雄風大震,一聽蘇家那小丫頭敢背后瞧不起他們李家,還敢說他壞話,立刻就惱了。
蘇牡丹猶猶豫豫的,李家少爺狠狠掐了她一把,“趕緊說,不說爺把你這朵牡丹花兒給整蔫兒吧的幾天都開不了花!”
“爺……”蘇牡丹嬌羞一笑,往李家少爺懷里鉆了鉆,才仰著頭嘟著嘴道,“她說爺這樣的給她提鞋都不配,還說以后當了官太太要好好整咱們李家呢,我娘說了好多咱們李家的好聽話,她都聽不進去,唉,要是先前她進了咱們李家就好了,也不會讓咱們李家被人記恨……”
“什么!”
李家少爺大怒,“爺瞧她有幾分姿色想收了她,她不但侮辱爺還想跟李家算賬?!她以為她是哪顆蔥?爺非要把她給弄回來,狠狠折磨一番!來人!”
李家少爺撩開帳子,下了床,小丫鬟紅著臉走進來,頭垂的低低的,不敢抬,“少、少爺。”
“去,把娘院子里的李嬤嬤給我叫來。”
小丫鬟應了一聲,扭頭就往外跑,不想跑的太急,腳下一個踉蹌摔趴在地上,一仰頭,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驚叫一聲,捂著眼爬起來跑了。
李家少爺哈哈大笑,又鉆進帳子里與蘇牡丹玩起摘牡丹花兒的快樂事。
等他玩過癮,李嬤嬤已經在外面等了一盞茶,蘇牡丹伺候李家少爺穿好衣裳,去到外間,李嬤嬤皮笑肉不笑的斜了蘇牡丹一眼,眼皮子耷拉下來,屈膝叫了聲少爺。
李家少爺將意思跟李嬤嬤說了,李嬤嬤也沒勸,先爽快的應了,轉頭就把這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李太太。
李太太皺著眉看李嬤嬤,“斌哥兒這是想干什么?”
“老奴看多半是被蘇姨娘慫恿的。”
李太太聽到蘇姨娘三個字,厭惡的皺了皺眉。
“太太,老奴聽說蘇家二房跟蘇家宅子分了,如今是單過,蘇三姑娘認識文家的人和縣太爺夫人,這關系倒是好,少爺能把人弄進來對咱們李家有好處。但是……”
“但是什么?”
李嬤嬤欠了欠身子,“老奴擔心的是這個蘇三姑娘與李家秀才老爺的婚約,聽說李家秀才跟文家的關系也親近,來年的舉人想必是十拿九穩的,萬一……”
“唉,老太太不讓斌哥兒跟著胡鬧是對的,這個蘇三姑娘還沒進門就這么多事,進了門還不定把斌哥兒帶壞成什么樣子。不行!你去跟少爺說,就說我說的,這個蘇三姑娘不能進李家!”
李嬤嬤猶豫道,“少爺會聽嗎?”
“不聽也得聽!多大的人了,還能隨著性子行事不成!老爺不在了,我們李家眼看就……我不奢望他像他爹一樣能干,但至少別是個四處樹敵的!他現在的任務就是專心生個兒子出來,趁著老太太身子骨還硬朗,趕緊讓老太太帶出來,不然,等老太太大去,我又是個算盤都打不好的人,李家可怎么辦是好?”李家太太發愁的嘆了口氣。
李嬤嬤忙應了是,轉身出去傳話。
李家少爺本來就在興頭上,這會兒被李家太太打了回來,心中蹭蹭冒起了火,拽著蘇牡丹折騰了一番后,讓她喊張氏進來,“我就不信了,我使喚不動宅子里的人,我還使喚不動我丈母娘了!”
聽他叫張氏丈母娘,蘇牡丹臉上滿是笑容,“爺放心,我娘辦事最牢靠。”
張氏匆匆進了院子,李家少爺斜披了一件外衫,就坐在攏了煙紗簾子的內室與張氏說話,“你帶一百兩去,一定要把那小蹄子給我買回來,爺就不信了,他們看到一百兩不心動。”
張氏滿心歡喜,“少爺放心,這差事我一定給少爺辦穩妥了。”
李家少爺擺了擺手,張氏與蘇牡丹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接過銀牌走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張氏叫了到蘇牡丹院子里伺候的周婆子,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兩人帶上兩個蘇牡丹院子里的小丫鬟,到李家巷子附近的車馬行租了輛車,直奔十八里寨去了。
十八里寨,村頭,籬笆院。
蘇海棠一臉厭煩的瞪著跟棉姐兒玩花繩的桐姐兒,“棉姐兒,過來五姐這,五姐陪你玩花繩。”
桐姐兒手下一頓,棉姐兒卻仿佛沒聽到,指著桐姐兒搭的那根線軟糯道,“桐姐姐,這里錯了。”
“啊?完了完了……好不容易翻到這里的,我明明已經很小心了。”桐姐兒懊惱的看著被自己扯成一條線的花繩,沮喪道。
棉姐兒彎起月牙眸,撲到桐姐兒懷里,小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棉姐兒陪桐姐姐再翻。”
桐姐兒被棉姐兒安撫的一片溫熱,笑著蹭了蹭棉姐兒的額頭,“好,我們再來,桐姐姐笨笨的,棉姐兒要教教桐姐姐……”
棉姐兒咯咯笑著說好。
兩人又開始新一輪的翻花繩。
見兩人當自己是空氣一般,不理不睬,蘇海棠氣的磨牙,盯著她們快翻好的花繩霍地站起身走過去,一把扯凌亂了,“讓你們翻,讓你們翻!”
丟到地上來回踩了又踩,還跳著腳蹦了蹦。
桐姐兒嚇的忙抱住棉姐兒,遠離蘇海棠幾步遠,慍怒道,“五姐,你干什么?”
“這是我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來我家干什么?我家不歡迎你,你出去……”蘇海棠氣呼呼道。
桐姐兒氣的說不出話,“你……”
“我什么我?說不出話來了嗎?說不出話了就滾……”
“蘇海棠!你讓誰滾呢?你給我滾進來!”東屋,半靠在床頭的沈氏聽到西屋的動靜,大聲道。
蘇海棠狠狠瞪了桐姐兒一眼,警告她不許出聲,“娘,沒事,我跟桐姐兒、棉姐兒她們鬧著玩兒呢。”
沈氏皺眉,想再出聲叫蘇海棠,籬笆外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二弟妹在家嗎?”
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