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連貴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爹,文家不是開慈善堂的,兒子在文家沒有一點根基,一群人在等著抓兒子的小辮子好把兒子趕出文家,兒子是真的很忙很艱難……”
見兒子示弱,蘇老爺子的臉色稍稍緩了緩。
“你先前做中人不是挺好的,怎么想著去給文家打工?那些有錢人家……即使沒簽契約,也是拿鋪子里的掌柜當下人使喚的,你何苦去遭那份罪。”
蘇老爺子先前給別人做過掌柜,總覺得低人一等,想著老四現在的處境就有感而發想到了自己先前,面上便多了幾分慈和。
蘇連貴飛快的掃了蘇老爺子與蘇老太太一眼,目光垂著,眸底晦澀,唇角自嘲一笑,“爹說的是,做中人雖然自由一些,但所賺銀錢著實不夠花銷,眼見嘉哥兒馬上要科考,梔姐兒與桐姐兒年歲越發大,小兒子馬上要降生,需要用銀錢的地方太多,文家給的工錢略高過中人……兒子也是考慮許久,想著爹當年既然能經營好那么大一個鋪子,還做到了大掌柜得主家信賴有加,兒子也定是有這份能耐的,是以,才接了這份差事。”
瞧著蘇老爺子甫聽到他提起銀錢不夠花銷,立刻拉長的臉,蘇連貴心中嘆了一聲,話頭一轉,說起蘇老爺子年輕時做大掌柜的事,不著痕跡的拍了拍蘇老爺子的馬屁,蘇老爺子的臉色立刻陰轉晴,眉梢眼角甚至漾開幾抹得意之色。
蘇連貴抿了抿唇,滿目嘲諷。
沒想到,他與方管事學的這些說話行事的技巧,先用在了自己親爹身上。
蘇老爺子唉了一聲,“你既然有這個雄心壯志,去好好磨礪一番也好,只是記著,咱們蘇家是有脊梁骨的,切莫為了些許繩頭小利,折了腰。”
說到最后,蘇老爺子陡生幾分當年的豪氣來。
他當年可不就是急流勇退,在主家竭力挽留時,帶著滿盆金缽回了十八里寨,置下了這份家業。
蘇連貴垂首應是,一臉受教的模樣。
蘇老爺子一臉欣慰,幾乎忘了叫兄弟二人過來所謂何事了,開始教起蘇連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門道兒來……
還是蘇老太太見蘇老爺子被蘇連貴帶偏了道兒,著急的跺了跺腳,硬生生截住了蘇老爺子的諄諄教導(其實并不),“老頭子!”
蘇老爺子被突如其來的喝叫驚的一哽,險些喘不上氣兒,沒好氣的瞪蘇老太太。
“不是說好問他們兩個這親事咋處理呢嗎?你咋扯起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來了?”蘇老太太皺著眉不滿的嘟囔道。
蘇老爺子雖然不喜,但這會兒也想起來他叫兩個兒子來是有正事的。
看著眼前還一臉求知若渴的兒子,蘇老爺子輕咳了咳,語氣較先前柔和不少,“老四啊,回頭有空爹再教你,今兒個叫你們兄弟兩個來,是說三丫頭跟李家李秀才這親事……老四,你跟二房最近走的近,他們跟李家是什么時候退的親,怎么退的親,你跟爹好好說說。”
蘇連貴搖搖頭,“爹,這件事我也是剛知道,就今兒個早上,我去鎮上尋人,聽酒樓里那些伙計說起,才知道。李家秀才不知怎的看上了周舉人的閨女,要跟槿姐兒退親,定親流水席都擺好了,可巧他們家叫的是文家的席面。爹也知道,槿姐兒因為先前與文家少爺一同救了縣太爺夫人娘家侄女的事而相識,文家少爺就賣了槿姐兒一個好,把這事兒透露給了槿姐兒……聽說,為這退親,李秀才當時還想污蔑槿姐兒的清白,覺得槿姐兒是莊戶人家的閨女,與他的前程無半點助力,唉,說來是我們這些當爹娘叔伯的沒有本事被人看了輕……爹,您說這樣心思齷蹉的人家,不退親還留著過年嗎?”
“你這意思……”蘇老爺子皺了皺眉,“是李家看不上咱們蘇家,要尋了三丫頭的錯處拿捏著咱們蘇家退親?”
蘇連貴正然的點了點頭。
“黃毛小兒,毛都沒長齊,就敢如此瞧不起人,真當他自己已經是官老爺,可以搖尾巴了!你娘原先跟我說她見過李秀才背地里對他娘頤指氣使說他兩面三刀不是良配,不讓三丫頭與他們家結親,我還當你娘是不喜二房……”
蘇連貴瞥了眼蘇老太太,雖然知道這是自己親娘,但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句,爹,你說的對,我娘她本來就是不喜二房,那會兒也是真心實意的想要阻止二房與李家婚配的!
就連蘇連富也神色詭異的瞧了蘇老太太一眼。
蘇老太太被蘇連富看的火大,一巴掌拍了過去,“看啥看!”
蘇連富忙垂下了頭,“娘,我沒、沒看啥。”
蘇老太太氣呼呼的瞪了蘇連富一眼,轉頭去看蘇連貴,“老四,蒼蠅可不盯無縫的蛋,你咋就知道不是三丫頭做了敗壞自己閨譽的事遭了李秀才嫌棄,人家才想退婚的!我聽老大家的說,那丫頭先前還瞧上了李家少爺……”
“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槿姐兒好好的為什么要自己搞壞自己的名聲?這對她有什么好處?”蘇連貴瞬間冷下了臉,打斷蘇老太太的胡言亂語,“爹,娘這些話可不敢傳到外面去,不然別人以為我們蘇家不會教女兒,十里八村若是傳開了,家里的女孩子還怎么為人?怎么說親?妹妹比丹姐兒還大半歲,過了十月可就十六了。”
若說蘇老爺子最在乎什么?
面子,名聲。
如果外面傳出蘇家女孩閨譽有損不能娶的流言,那他這個一家之主首當其沖,丟人不說,一個治家不嚴,管教無方的名聲可就坐實了。
作為一向自詡能管理好十八里寨,當好里正的蘇老爺子而言,這話就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臉,啪啪啪的那種。
試問,他怎么能忍?
是以,他的臉不但立刻拉長了,還黑沉沉的瞪著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一臉懵逼,“咋、咋還能壞了姚黃的親事?說的又不是姚黃。”
她先前也沒少說那小賤人的壞話啊……
難不成是因為那些話,所以姚黃才沒人說親?
若問蘇老太太這會兒最在乎什么?
蘇姚黃的親事。
馬上要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嬌生慣養的,做飯不會繡花不會裁衣不會縫補不會啥啥都不會,媒婆一聽,哪怕是里正家的閨女都繞著走。
這閨女哪個莊戶人家敢娶?娶回來那就是供奉在正屋里的一尊活菩薩啊,他們莊戶人家可養不起!
蘇老太太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蘇連貴一句話說到了兩個人的痛處。
蘇老爺子冷著一張臉,怒斥蘇老太太,“以后少說那些有的沒的!三丫頭再有不是,那也姓蘇!關起門來咱們自家怎么說都是自家的事,讓我知道你在外面跟人胡說八道,敗壞了咱們蘇家的名聲,你就給我滾回你們張家去!”
蘇老太太打了個激靈,見蘇老爺子這么生氣,忙應聲,“不說不說。為了姚黃的親事我也不會胡說,老頭子你放心好了。”
蘇連貴挑了挑眉,第一次覺得他以前做中人時能出單拉到客戶,純粹是有一張不要臉皮的臉,而不是會說話。
真正的會說話,是像他現在這樣的。
明明是在指責蘇老爺子與蘇老太太一個管教無方一個滿嘴胡說八道,卻讓兩人都覺著他是為了他們好,嘖嘖……收到的效果真是讓人意外的滿意。
蘇連貴跟著方管事學了那么久,初試鋒芒就一擊即中,成果還是不錯的。
他心中嘿嘿樂了半響,回頭將這炫耀給裴氏聽,裴氏無語的看著他,跟肚子里的小兒子嘀咕,“可不要學你爹,一肚子的壞水兒。”
蘇連貴哈哈大笑。
警告過蘇老太太,蘇老爺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臉色始終好不起來,“老四,聽你剛才的話,李秀才要娶周舉人的閨女?”
蘇連貴搖頭,像蘇老爺子適才的模樣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爹,不是要娶,是他當著眾人的面,跟槿姐兒互相交換過婚書后,立刻就跟周家寫了婚書,這會兒,估摸著,都去衙門報備過了,單等良辰吉日就給娶過門了。聽文家的伙計說,李秀才的娘對周家小姐滿意的不得了,對周家的陪嫁更是滿意的不得了,直說幸好沒娶蘇家姑娘,不然哪有那么多陪嫁……”
蘇連貴繼續上眼藥。
蘇老爺子冷著臉,呵呵冷笑,“如此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不修品德之人,老頭子就看著他怎么當官發財!”
發個棺材板的死人財!呸!
蘇老太太急了,“他娶了周舉人的閨女,姚黃怎么辦?”
“胡說什么,姚黃跟他李家有什么關系?!”蘇老爺子冷眸立刻瞪過去,滿臉陰鷙,蘇老太太頓時不吱聲了。
蘇老爺子這才看著蘇連貴,“老四,這件事你去跟你二哥說一聲,與李家的親退的對,李家既看不上咱們蘇家,咱們也無需扒著他們李家不放,讓他且放寬心,爹當著這個里正,就絕不會讓人玷污了蘇家名聲。讓三丫頭最近不要再惹事,好生呆著。”
以前總覺得他爹說話中聽,現在想來,這些話句句都是話中有話,意義非凡啊。
什么讓二哥放寬心不會讓人玷污了蘇家名聲,還不是怕二哥找李家算賬把這事捅到了明處被村子里的人背后說閑話。
蘇連貴面上神色不變,點頭稱是。
話告一段落,蘇老爺子朝蘇連貴招了招手,蘇連貴往前走了兩步,蘇老爺子正要說什么,冷不防瞧見一旁眼巴巴瞅著他的老三蘇連富,眉頭一皺,眸底掠過一抹嫌棄,朝他擺了擺手,“沒事了,老三,你且回去吧,今兒個說的話記得爛到肚子里,誰都不要說。”
蘇連富忙點頭,誒了一聲,聽話的拖著腳走了。
蘇連貴瞧著他那腳,不是滋味的別開了頭。
蘇老爺子拉著蘇連貴說了一通他年輕時候當大掌柜時的心得體會,蘇連貴一臉欣喜若狂、受教非淺的模樣很是愉悅了蘇老爺子。
直到蘇連貴說再不走就要被人揪著小辮子扣工錢了,蘇老爺子才依依不舍的放開蘇連貴,又大手一揮,與蘇老太太道,“以后,老四交上來的錢少三成,給五成就行了,家里有那么多張口吃飯,可得松著點兒。”
蘇老太太在一旁,愣住了。
蘇連貴眼睛一亮,滿連聲道謝,“謝謝爹,爹的教誨兒子都記住了,以后一定好好干,爭取像爹一樣也做個大掌柜給爹長臉!希望兒子也像爹一樣能給子孫攢下這么一份家業。”
蘇老爺子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頭,“好小子,咱們家除了你大哥就數你最像爹了,好好干,爹看好你!”
蘇連貴別開頭揉了揉眼,回過頭時,眼睛有些發紅,很是感性的重重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正屋。
蘇老爺子背著手目送蘇連貴進了四房,依然滿臉笑容。
蘇連貴關上門就猛拍自己胸口,梆梆作響。
裴氏看他眼睛發紅,又這么拍自己,嚇了一跳,“他爹,這是怎么了?老爺子跟老太太罵你了?”
蘇連貴忙擺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裴氏,“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云娘,槿姐兒真是我們四房的貴人!你知道嗎?我剛才……剛才……”
他湊到裴氏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裴氏茫然的啊了一聲,片刻后反應過來,臉上興奮的都漲紅了,一把揪住了蘇連貴胸前的衣裳,“真的?三成?你沒聽錯?老爺子讓咱們四房少交三成?”
蘇連貴不迭的點頭。
裴氏喜極而泣,“好,好,太好了!你現在每個月明面上說的是五兩銀子,原本要交上去八成四兩,現在少三成,咱們就能多攢下一兩半,一兩半啊!對了,槿姐兒一個人住她姥姥家,雖然是親戚,但總歸不姓蘇,你回頭給槿姐兒送點銀錢過去,免得她想買個什么東西還要開口問沈家人要銀錢,即使沈家人不介意,傳出去總歸對槿姐兒的名聲不好。”
蘇連貴哈哈直笑,再次湊到裴氏耳邊,說了幾句,這次,裴氏愣了好久都沒反應過來,“這、這、……你說的都是真的?”
蘇連貴點頭,“槿姐兒壓根沒把芳華園放在心上,聽方管事的意思,那些紅利雖沒在槿姐兒名下,受利的卻還是二房。”
裴氏蹙了蹙眉,“沒聽二嫂提起過啊,而且,看二房如今的吃穿,好像……”
裴氏這么一說,蘇連貴也察覺出不對勁兒了,仔細想了片刻,眼睛微微一亮,小聲跟裴氏說了,裴氏這才點了頭,“這樣也好,業哥兒跟盛哥兒出息了,二房也出息了,槿姐兒她們姐妹也跟著沾光……”
蘇連貴笑著點頭。
裴氏卻緊接著嘆了一口氣,“就是棠姐兒,我每次想起來就膈應。”
蘇連貴無奈,摟了摟她的肩膀,“左右槿姐兒現在住在她姥姥家,兩人見不著面,兩廂也相安無事,再一個,槿姐兒最近正打算在鎮上開小飯館,聽她的意思,像是要從沈家搬出來,一個人住到鎮上去,真這樣的話,到時候讓梔姐兒和桐姐兒多去鎮上走走,給槿姐兒做個伴兒幫個忙什么的,嘉哥兒那邊回頭我也叮囑一聲,讓他有空就去照應照應槿姐兒。”
裴氏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話到嘴巴又嘆了一聲,“算了,二嫂眼下聽不進勸,我還是等她情緒穩定了再去勸吧。”
蘇連貴笑著點了點頭,與裴氏又交待了兩句,出去隔壁屋叫了女兒來陪裴氏,才快步離開家,奔去村口坐了過路的牛車趕往芳華園。
另一邊,蘇連華回到籬笆院,沈氏一臉希冀的望著他,蘇連華對她笑了笑,卻是滿目苦澀。
沈氏失望的垂下頭,“槿姐兒還是不愿意回來嗎?”
“給槿姐兒一點兒時間,這事剛過去沒多久……”蘇連華走過去勸慰沈氏,話沒說完就被沈氏搖頭打斷,她抬著頭看著蘇連華,雙眼有些紅,“華哥,槿姐兒……是真的怪我們了。”
“槿姐兒跟你一向親近,不會真怪我們的,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蘇連華的喉嚨有些發干,腦海里回想起在聚仙閣時,槿姐兒對他的疏離和對他們夫妻的不信任,一時哽的說不下去。
沈氏難過的濕了眼眶,抓著蘇連華的衣袖,“華哥,你說,我現在去求槿姐兒,我去求她我錯了,我跟她說都是我的錯,她能原諒我們嗎?”
“梅娘,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事……”蘇連華閉了閉眼,“你若現在去找槿姐兒,她肯定會像在苗家寨那樣說,她沒有生我們的氣,她理解我們做父母的想法,她只是……她只是不想姑息棠姐兒,這件事本就是我們做錯了,不然,她不會自己跑去把親事退了卻連一聲都沒告訴我們……”
想到這,蘇連華有些難堪的別開了頭。
沈氏的臉一白,揪著蘇連華衣袖的手慢慢松開,神色頹然,“退了也好,現在的李成弼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李成弼了,槿姐兒嫁給他不會有什么幸福可言。”
蘇連華認同的點頭,“周寡婦一直看槿姐兒不順眼,即使槿姐兒這次不退親,我也是想等家里事情都安頓了,找個時機跟李家把親事退了的,槿姐兒……”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沈氏突然想起一件事,“婚書你拿回來了嗎?”
聽到沈氏的問話,蘇連華臉色一變,與沈氏對視一眼,搖了搖頭,“我沒提。”
他當時只顧傷心槿姐兒的態度,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找個機會去要回來吧。”
蘇連華點頭,扶起沈氏,“你身子還沒好徹底,別在外面吹風了,回屋吧。”
沈氏點點頭,兩人一道慢慢走回了屋。
蘇海棠蹲在籬笆院外的樹蔭下,聽著二人的腳步走遠,手中的木棍一棍一棍戳著地上一個螞蟻窩,螞蟻四處逃竄,她卻一個都不放過,拿著木棍戳戳戳,直戳的螞蟻窩周邊全是螞蟻的尸體,才憤憤的丟開木棍,抬腳朝村子里跑去。
翌日下午,周寡婦跟村里媳婦婆子擺理說蘇木槿看不上他們家要攀龍附鳳,他們家李弘載被逼無奈只好忍痛退親,又恰好被周舉人看上時來運轉時,被蘇老爺子與村里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輩當場抓住。
蘇老爺子氣的立刻著急了全村人,將從蘇連貴那聽來的事情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暗暗嘲諷了李成弼手段卑劣明明自己想退親卻借婦人之口毀他蘇家名聲,要周寡婦立刻正名,否則,他蘇家定會去縣衙求縣太爺給個公道,讓縣太爺擼了李成弼的秀才之名。
周寡婦嚇的面如土色,忙反口說她只是圖個口快,事實是周家看上了他們家李弘載逼著她兒子跟蘇家三丫頭退親,他們家也是被逼無奈,巴拉巴拉……
蘇老爺子這才放過她一馬,冷厲叮囑她以后說話再敢滿口胡說八道就滾出十八里寨。
周寡婦嘴里咕噥了兩句,誰也沒聽清楚說的是什么。
蘇老爺子帶著一群人拂袖而去,周寡婦往地上啐了一口,回頭還想說什么,一扭頭,一村的男女老少都撇著嘴看著她,滿臉鄙夷。
“占了人家二房多少年的便宜,咋還有臉說三丫頭的壞話?還要不要臉了!”
“我看就該讓老二兩口子出來跟他們家算一算這些年他們吃喝了老二家多少銀錢,反正如今人家攀上了周家,聽說周家老有錢了,李家該把那些吃進去的錢給吐出來了……”
“嘿,就周寡婦這樣兒的,你讓她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她會吐嗎?”
“可不是,鄉里鄉親多少年了,你見過周寡婦往外拿東西的?”
“你可別說,周寡婦還真是只往家里撈東西,還沒見她給誰家過好處……”
“人一個寡婦年紀輕輕的帶著一個孩子,夠不容易了,你們說這話虧不虧心……”
“哎呦,這話說的,李秀才的爹當年在咱們十八里寨那也是有錢的,周寡婦要是好好守著,哪能淪落到靠親家接濟的地步?你瞧瞧她都干了些啥?變賣土地去鎮上開鋪子,結果鋪子沒開起來,家底賠了個精光,我看要不是有蘇家二房,這母子倆早不知道怎么餓死的了!現在攀上了周家,背地里又把蘇家三丫頭貶低成這樣,嘿嘿……都說日久見人心,還真是賤人心喲……”
周寡婦氣的倒仰,指著開口的媳婦大罵,“你說啥!你說誰是賤人?”
“誰接話誰是唄。”媳婦子才不怕她,哼了一聲,拎著自己的小板凳臨走又曖昧不明的上下打量著周寡婦,“聽說周寡婦在鎮上跟好多男人糾纏不清,也不知道李秀才的爹墳頭有沒有那啥……”
她說著,朝周圍親近的人擠了擠眼,那啥是啥,眾人心里明白,一個兩個不由齊齊看向周寡婦,眼神曖昧不清。
周寡婦只氣的血液倒流,“胡說八道!我那是做生意,哪家女人出去做生意的,我不跟男人做生意,難道只跟女人做生意,她們有那個本事嗎!”
“喲,你倒是有本事,有本事別把家產敗了個一干二凈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
周寡婦恨恨的瞪著開口的媳婦子,媳婦子甩她兩個白眼兒,“哎呦,秀才老爺的娘這么看著奴家,奴家好害怕呀,秀才老爺他娘該不會看我不順眼,來個殺人滅口吧?”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你們、你們……”周寡婦氣的渾身發抖,抬手指著幾個媳婦婆子,說不出話來。
片刻后,冷哼一聲,“等我兒子當了官,看你們怎么求我!”
說罷,跺了跺腳,抄起自家的小板凳,吭哧吭哧往自己家走去。
一群媳婦婆子往地上啐唾沫,“什么玩意兒,退親就退親,還敗壞三丫頭的名聲,這要是真讓她得逞了,三丫頭還不得吊死到我們家門頭上去。”
“哎呦,可不是,我一聽周寡婦那話,就嚇出了一身冷汗,昨兒個晚上還夢到我們家大門口吊了個人,走近一看,我的娘誒,可不就是蘇家那三丫頭。”
“可別說了,我現在還渾身發毛……”
一眾婆子媳婦紛紛點頭附和,唏噓后怕不已。
“行了行了,都趕緊散了吧,大夏天的毒太陽,說的人脊背直犯冷……”
“走了走了,我今兒個早上拆了棉被,還得趕回去漿洗一番呢。”
“該碾場了,我家的場還沒割出來呢。”
“哎,我也去,咱們兩家湊個地頭,一塊兒碾場唄。”
“行啊,我家去喊我老頭子,咱們地頭碰頭。”
“行嘞。”
“可不是,眼看就要收麥子了,誰家不熱火朝天的,哪有空理會她這無病呻吟的……”
一群媳婦婆子說笑著走遠。
桐姐兒從幾個大人合抱的樹下探出頭,見人都走遠了,才長吁一口氣,瞇著眼看著周寡婦離去的背影哼了一聲,再讓她知道他們母子倆背后說她三姐姐的壞話,下次可就不是被里正逮著、村里人罵這么簡單了,哼哼!
蘇連華與沈氏得知蘇老爺子為蘇木槿出頭,很是驚訝了一番。
蘇連貴抽空又去見了蘇木槿一面,將十八里寨的事與她說了,“那邊有四叔在,不會讓你吃虧,鎮上這兒……我瞧著李弘載不是個善茬兒,你……多小心一些。”
蘇木槿垂著頭,好一會兒才抬頭,朝蘇連貴笑了笑,“謝謝四叔。”
蘇連貴輕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事跟四叔說,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四叔……一直都在呢。”
蘇木槿鼻尖微微一酸,笑著點頭。
“對了,先前你讓我幫你尋人,我讓那群小子尋了一些,親自挑選了不少,你什么時候有空去再挑挑?”
“不用了,四叔幫我掌過眼就好,我信得過四叔的眼光。”蘇連貴幫芳華園挑的那些人,現在都上了手,個個厲害的很。
蘇連貴笑了,“成,那四叔幫你看著,還照先前那樣調教一番!”
蘇木槿笑著應好。
送走蘇連貴,文殊蘭推門進來,將剛收到的信拍在桌子上推過去,“吶,顧硯山給你的信。”
蘇木槿掃過去一眼,好一會兒才伸手拿了去看信中的內容。
果然,信中說的還是上次的事,這次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蘇三,信上說了些什么?”
文殊蘭探頭過來想看信上的內容,蘇木槿翻手將信拍在桌子上,“什么都沒說。”
文殊蘭撇撇嘴,想說什么又砸吧著嘴沒敢說。
“我走了。”
蘇木槿將信裝回信封,折成幾折塞到袖子里,轉身離去。
文殊蘭哎了兩聲,見蘇木槿頭也不回,無聊的一屁股坐到太師椅上,雙腿翹起擱在另一張太師椅上,來回搖晃了幾下,“嘖嘖,顧硯山該不會對這丫頭動了什么心思吧?不然怎么這么積極?”
浮云與浮霜聽到他的咕噥,對視一眼,又別開視線。
少爺開的什么玩笑。
顧世子可是侯府世子,蘇三姑娘再有本事也只是莊戶人家的姑娘,與世子爺怎么會有可能?
這種事,想都不要想啊!
沈婉姝見蘇木槿神色不好,抬頭看了眼二樓打開窗戶的房間,“槿姐兒,蘇四叔說什么了?是不是你爺奶又出幺蛾子了?還是文殊蘭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了?”
棉姐兒也眼巴巴的看著蘇木槿。
蘇木槿笑著搖頭,“沒有,是我突然想起泠月姐姐,不知道她爹娘和大哥姐姐小弟的病有沒有好一些……算算時間,已小半月了,我們去看看。”
沈婉姝嗯了聲,抱著棉姐兒跟著蘇木槿,走出很遠,還是有些不放心,決定一會兒抽個空回來逮著文殊蘭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安泠月的爹娘只是受了驚嚇,雖病情險,精心調養了這些日子已好了許多,安姐姐只是一些皮外傷,除卻臉上還有一些細小的疤痕還沒除去,人已經好了。
傷的最嚴重的安家大哥和安家小弟躺在床上沒辦法下地行走,精神頭卻好了不少。
安泠月雖然忙活著照顧一家,很累,臉上卻一直帶著笑。
看到蘇木槿三人來,笑著丟開了手中澆菜的水瓢,迎上來,“蘇三姑娘,沈姑娘,棉姐兒。”
“泠月姐姐。”蘇木槿笑。
“安姑娘。”沈婉姝笑著點頭。
“姐姐……”棉姐兒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安泠月。
安泠月心頭一軟,接過棉姐兒在她額頭狠狠親了一口,“我們棉姐兒真是討人喜歡。”
棉姐兒歡喜的看了蘇木槿一眼,回親了安泠月一口,把安泠月高興的哈哈大笑。
安姐姐聽到動靜,從灶屋走出來,看到蘇木槿三人,也笑,“是蘇姑娘和沈姑娘來了,快屋里坐,外頭熱,等我燒開了水給你們煮茶喝。”
安泠月笑瞇瞇的抱著棉姐兒引著蘇木槿與沈婉姝往屋里走。
安泠月的父母笑著迎出來。
蘇木槿將帶來的東西放到一旁,朝二人屈了屈膝,“安伯父,安伯母。”
安泠月的爹是個長相粗狂的中年男人,一臉絡腮胡子,臉色黝黑,看模樣不像莊戶人家;安泠月的娘雖上了年紀,卻依然可以從如今的相貌中看出年輕時是很有幾分姿容的。
安伯父一張黝黑的臉漲紅,安伯母忙去扶她,“可當不得,蘇三姑娘是我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怎么能給我們見禮,這于理不合……”
安伯母說著膝蓋一軟就要跪,蘇木槿忙一把扶住,“伯母,這個可使不得!泠月姐姐才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人,我是拾人牙慧……”
安伯母扭頭去看安泠月,安泠月一臉茫然的搖頭。
“泠月姐姐不記得不要緊,我記著呢。”蘇木槿笑著朝安泠月眨了眨眼,“再說,安伯父安伯母是長輩,當得起我一個晚輩禮!”
沈婉姝笑著附和,“對!”
說著,也屈膝朝二人見禮,“安伯父,安伯母。”
安伯母忙松開蘇木槿去扶沈婉姝。
安家姐姐端著茶水進來,笑著道,“我煮了桂圓紅棗茶,鍋里還有涼的綠豆湯,蘇三姑娘,沈姑娘要不要來一些?”
沈婉姝立刻舉手,“安姐姐,我要綠豆湯。”
安家姐姐笑著點頭,看蘇木槿,蘇木槿搖頭,“我腸胃弱,喝不得綠豆湯,桂圓紅棗茶挺好。”
“我們棉姐兒要喝什么呀?”安泠月暗暗記下,低頭笑著問棉姐兒。
棉姐兒指著安家姐姐端著的桂圓紅棗,“棉姐兒喝這個。”
安家姐姐笑著將茶放下,又去灶下盛了兩碗綠豆湯,一碗給了沈婉姝,一碗放在安泠月手邊。
幾人說了幾句閑話,蘇木槿笑著說了來意,安泠月一臉感激,“謝謝蘇三姑娘,前兩日,仁和堂的大夫來看過,說我爹娘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剩下的是一些老病根兒,需要慢慢調理;我姐姐臉上和身上的傷再多涂一段時間的藥膏就差不多好了;大哥和小弟因為都傷了筋骨,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許他們下床,兩個人現在都呆不住了……”
“哦,對了……”蘇木槿從袖子里掏出一瓶藥膏,“先前說幫安姐姐配的藥膏,這藥膏效果更好一些,安姐姐多堅持一段時間,那些傷痕一定會消失的。”
安家姐姐笑著接過來,連聲道謝。
蘇木槿無奈的笑笑,幫三人先把了脈,確實如安泠月所說,安家父母的傷都是老傷需要靜養,讓蘇木槿驚訝的是,這些老傷有一些像是利器傷過脾肺留下的,蘇木槿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得知安伯父竟然從過軍,所謂的老傷是被敵人用劍貫穿了,碰到一個神醫才撿回一條命。
“賤命一條,想著回鄉討生活,誰知道老天爺不給飯吃,連年的不是大旱就是洪澇,好容易有點收成,又被那些貪官搶了,實在是沒活路啊……”安伯父一笑,滿臉苦澀。
安伯母輕嘆,“我們聽說金水鎮這邊受災小,官府還像點樣子,才背井離鄉來到這,誰知道……”
險些丟了一家子的性命。
一家人的臉上都是后怕。
蘇木槿輕拍著安伯母的手,“都過去了,李家日后不敢再欺辱咱們!”
安伯母笑笑,眼中的擔憂卻顯而易見。
蘇木槿也不多做解釋,她與李家的賬,前世加今生,她的兩筆,泠月姐姐的兩筆,一共四筆賬,她會一筆不落的向李家討回來!
進屋看過安大哥與安家小弟,確認兩人的傷勢恢復的也很好后,蘇木槿拉著安泠月與她說了讓她去自己開的小飯館幫忙的事。
安泠月想都不想就點了頭,“我明天就過去幫忙,我姐姐好的差不多了,我娘也能幫忙做飯做家務……”
“不急,小飯館還在裝修,需要不少日子,到時我再通知你。”蘇木槿笑。
安泠月也笑,“好!回頭我大哥和小弟好了也讓他們過去幫忙。”
蘇木槿眨眼,“求之不得。”
兩人相視大笑。
看著兩人這么親昵的互動,沈婉姝莫名有些心酸,槿姐兒這么好的人,連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都喜歡,蘇海棠腦子里是不是裝的全是屎,非這么糟踐槿姐兒對她的好!
三人告辭從安家出來,安泠月送她們,幾人還沒走到巷子口,就見幾個拿著棍棒的小廝氣勢洶洶的沖了進來,一瞧見蘇木槿和安泠月,腳步立時一頓,呼啦一下全往后退了幾步,你踩我,我踩你的。
“臥槽,這、這不是那個誰嗎?”
“娘誒,蘇三!真他娘晦氣,這安家還去不去了?”
“少爺讓咱們去抓人,抓不到人你覺得行不行?”
安泠月臉色一變,身子朝前走了一步,想擋住蘇木槿,被沈婉姝一把拉到后面,雙眸一寒,手拂過腰間,持鞭擋在蘇木槿與安泠月跟前,抬眸一笑,“你們想抓誰?”
“娘的,又是一個會家子的!”
“這……這還抓不抓?”
“你他娘的去抓啊!一個蘇三咱們都打不過,這又來一個……”
“抓!把他們全都給我抓起來!抓不回來我就讓少爺將你們一個一個打死!”巷子口走進一個豆綠衣裳的女子,一臉陰狠戾氣瞪著蘇木槿,“還不趕緊把這賤人給我抓起來!”
蘇木槿微微瞇眼,看著來人。
蘇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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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