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柳咸臉色微變有些無力的癱軟在了椅子里。怔怔地望著柳浮云,道:“咱們家…咱們家……”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只是如果不說什么點什么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了。柳浮云站起身來道:“父親盡快決定吧,我先回房了。”
柳咸也不知道聽見沒有,只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地面沒有說話。柳浮云也不再多說什么,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的早朝上,柳家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攻擊。整個朝堂上,從頭到尾幾乎都是彈劾柳家的聲音,送到睿王府的那些折子,陸離昨晚就已經看過了。但是這些人顯然還不滿足于此,今天竟然又多了不少的罪名。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更是眾口一詞要求將柳家人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早朝最后以柳家三侯被奪去了爵位,暫時幽禁府中等待調查結果為終究。柳浮云這個剛坐了不久的都察院督察御史也跟著被奪去了職位。雖然沒有被軟禁,但是卻被禁止離開京城。其實柳家如今基本上沒有人愿意出門了,因為一出門就會陷入京城百姓的圍攻中。整個京城的百姓仿佛都陷入了一種狂熱的批判柳家的情緒中。不管他們是曾經被柳家傷害過的,還是其實跟柳家壓根就沒有過任何交集的。
離開皇宮之后,柳浮云并沒有跟失魂落魄的柳咸和柳戚一起回柳家,而是轉身去了另一個地方。穿過了一條條的街道,在內城邊緣處一條大街的底部停了下來。這里坐落這一座并不怎么起眼的府邸,府邸上寫著黃府二字。
聽到柳浮云自報姓名,門房有些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清俊公子。雖然他們只是身份卑微的小人,但是下人之間的消息也是很靈通的。他自然知道這位柳公子的身份以及最近柳家在京城的處境。只是不知道,這位公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黃家?
不及多想,門房連忙轉身進去稟告。
不一會兒功夫,便有人來請柳浮云進去了。
柳浮云被人帶到了書房,書房里坐著的正是之前險些被陸離和謝安瀾氣壞了的特進光祿大夫黃承修。黃承修看起來并沒有如謝安瀾擔心的被氣死,反倒是精神還不錯。看到柳浮云進來,也不意外只是笑吟吟地道:“浮云公子來了,請坐。”
柳浮云沉默地在黃承修下首坐了下來,丫頭上了茶又輕聲退了出去。
黃承修并不急著說話,悠然地喝著茶打量著下首明顯神色有些疲憊的柳浮云。半晌才聽到柳浮云淡淡道:“老大人年事已高,何必摻和進這些瑣事之中,自尋死路?”
黃承修揚眉一笑道:“自尋死路?那浮云公子何必來此?”
柳浮云搖了搖頭道:“柳某記得,柳家與黃大人無冤無仇。”
黃承修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冷了下來,道:“無冤無仇?”
柳浮云看著他沒說話,黃承修冷笑道:“柳家確實跟老朽無冤無仇,但是…你們與柳貴妃聯手睿王府謀害陛下,不該死么!”
柳浮云道:“原來,黃大人是為了陛下?但是…黃大人難道不知道,你中了蘇夢寒的算計么?”
黃承修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蘇夢寒的算計?你以為蘇夢寒一個黃口小兒能夠算計到老朽?他不過是先對你們柳家動手了,告訴所有還心懷忌憚的人,可以動柳家了而已。老朽做這些,只是因為老朽想要做。就算蘇夢寒不動手,老夫早晚也要動的。”
柳浮云垂眸,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蘇夢寒先一步動手引起的?
柳浮云豁然抬起頭來,淡淡道:“那么,黃老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黃承修冷笑道:“老夫要柳家滿門抄斬,讓天下所有人看看,這就是魅惑君心,背叛君王的代價。”
柳浮云目光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泛起的卻是嘲弄的笑意,“黃大人想對付柳家,早就該出手,或者說聯合蘇夢寒不是更好?他是太子的親舅舅,也算是皇室正統。有他支持,你們說不定還能控制太子有幾分與睿王府爭鋒的本錢。只不過…你去找過蘇夢寒,只是被他拒絕了吧?”
黃承修原本帶笑的眼眸驀地一縮,目光冷冷的盯著眼前的年輕。
柳浮云淡然道:“黃大人想要與蘇夢寒合作控制太子對付睿王府,投名狀自然就是先對付柳家了。只可惜……蘇夢寒顯然是對黃大人的提議并不感興趣。黃大人,恕晚輩直言,蘇夢寒只要還沒傻都不會對你的異想天開有什么興趣的。畢竟,比起一個為了權勢連自己的外孫女都可以犧牲的人,他還是相信睿王府的人品更安全一些。”
黃承修聞言,默然大怒,“放肆!你以為老夫是為了什么權勢?”
柳浮云挑眉,“難道不是?”
黃承修怒道:“先帝對老夫恩重如山,老夫發誓有生之年必要匡扶正統,絕不能讓太子殿下落到睿王府手里。那睿王世子野心勃勃,太子殿下落到他手中,終有一天……”
柳浮云沉聲道:“所以,黃大人就打算犧牲我柳家?作為您復出的第一仗?還是作為保皇黨凝聚人心的犧牲品?”
黃承修毫無愧疚之意,“你柳家作惡多端,本就該死!”
柳浮云垂眸,“既然如此,黃老大人為何還要見我?”
黃承修盯著柳浮云道:“浮云公子,先帝的鎮安衛去哪兒了?”
柳浮云微微揚眉,道:“我不知道黃大人在說什么。”
黃承修冷笑道:“不知道?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浮云公子因為柳貴妃的原因進出宮廷十多年,以你的心計,你會不知道?”
柳浮云笑道:“黃大人,是什么原因讓你以為,如果那所謂的鎮安衛真的存在的話,前后兩次宮變…應該是三次,陛下都沒有用?他是打算將這支兵馬藏起來帶到黃泉底下去么?”
黃承修冷聲道:“不可能!先帝在的時候,老夫見過這支護衛。每一個皆是百戰精兵,絕不會比睿王府的親衛營弱!”
柳浮云混不在意,“黃大人既然不相信,便去問問陛下吧。”
柳浮云淡然的態度讓黃承修有些茫然,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沉吟了片刻,黃承修突然問道:“既然浮云公子不知道,那便罷了。不知浮云公子親自上門,有何貴干?”那一雙精明的眼睛分明是在說,無論你想要干什么,我都不會答應你的。
柳浮云道:“讓你的人全部停手。”
黃承修冷笑不語,柳浮云看著他,“黃大人,我不是在請求你,而是在通知你。柳家早晚都要完了,我也用不著再費心。但是…不知道你在不在乎你的人,又在不在乎太子殿下?”
黃承修眼眸一沉,“你想做什么?”
柳浮云笑道:“這京城里,只死柳家的人,未免不夠熱鬧不是么?我想,睿王府的世子殿下想必不介意順手收拾幾個想要跟他作對的人。”
黃承修面帶嘲諷地看著他,“就憑你?”
柳浮云微笑,“就憑我。”
說完,便起身往門外走去。才走出兩步,柳浮云又回頭過來看向黃承修道:“對了,黃大人。關于鎮安衛我確實知道一些。我在宮中藏書樓看到過一些隱秘的記載。先帝確實是留了一支秘密人馬給陛下。不過,那一支兵馬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場宮變中卻站在樂陛下的對立的面。最后被全部絞殺了。黃大人,你說…這是為什么呢?先帝信任有加的心腹,卻在先帝駕崩不過數年就反了當初先帝指定的繼承人?”
說完,柳浮云輕笑了兩聲,漫步走出了書房。
從黃府出來,柳浮云臉上的神色漸漸地凝重起來。回到柳家的時候,柳府門外已經多了不少衙門的衙役住手,附近整條街的氣氛都有些怪異起來,似乎比平常熱鬧了許多。
不少人都在用詭異的目光看向柳浮云,柳浮云心中一沉快步往府里走去。
“十三公子!十三公子!你終于回來了!”才剛剛進門,府中的管事就撲了過來跪倒在柳浮云跟前痛哭流涕,“十三公子,府里出事了!”
柳浮云心中一顫,沉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管事慘敗著臉色,道:“侯爺和二爺……中毒了,二爺……已經沒了!”
柳浮云快步朝著大廳走去,還沒進去就聽到里面傳來的哭泣聲和怒罵聲。走到門口就看到,大廳中幾個年輕人被壓著跪倒在地上,柳二夫人跌坐在一邊嗚嗚咽咽的哭泣著,在她身邊,還有不少府中的女眷也都哭成一一團。
柳戚的尸體就躺在大廳的地面上,唇邊還有暗黑色的血跡,人卻已經沒有了聲息。
柳咸被人扶著坐在一邊,臉色灰敗奄奄一息。
柳浮云沉聲道:“怎么不送回房間去!”
正在替柳咸扎著的大夫滿頭大汗嚇了一跳,連忙道:“萬萬不可!柳侯這毒一旦移動便會加速流轉,到時候毒發的更快!”
柳咸聽到聲音,才睜開眼看了柳浮云一眼,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柳浮云看了父親一眼,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柳戚,又扭頭看向被壓著跪在地上的幾個年輕人問道:“怎么回事?”
那幾個年輕人畏懼地望著柳浮云,好一會兒也沒人敢說話。
“十三弟!就是他們下毒毒害父親和大伯的!”有人叫道。
柳浮云看著那幾個年輕人,都是柳家的子弟。一個是柳浮云的庶出弟弟,排行十四。兩個是柳浮云的堂兄,柳戚和柳成留在京城的庶子。還有一個是柳家遠方的堂兄。因為平時跟柳十四關系好,在柳家也頗有臉面。而現在……
“為什么?”柳浮云問道。
被柳浮云的目光盯著的柳十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帶著哭音戰戰兢兢地道:“十三哥,蘇夢寒不是說了么,只要……就放過我們。”
有了一個人開頭,其他人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勇氣。一個年輕人忍不住道:“我們有什么辦法?誰想死?我們不想死,不想跟別人一樣缺胳膊斷腿啊!”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弒父!當真不愧是賤人生的賤種!”柳二夫人尖銳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著。
跪在地上的一個年輕人抬起頭來,陰測測地道:“弒父又怎么樣?你們做的孽,憑什么要我們跟你們一起死?!”
“蠢貨!”柳浮云不想聽這些人爭吵,冷冷的道:“親自毒殺親生父親和伯父,就算柳家逃過一劫,你們也跑不掉!”弒父,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兒子就算大義滅親舉報自己的父親都是犯法的,更何況是親手發了自己的父親。
蘇夢寒,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旁邊,柳咸突然吐出一口血來。正在替他醫治的大夫突然有些慌了,沉聲道:“柳大人,令尊這毒只怕是不簡單。小的只能暫時穩住,若是沒有解毒之法,只怕是……”
柳浮云定了定神,沉聲吩咐跟著自己進來的管事道:“去睿王府,請裴公子來一趟。”
管事有些猶豫,如今柳家這個情形,睿王府的人肯來么?
柳浮云沉默了片刻,道:“我親自去一趟。大夫,有勞你先穩住父親的情況。”
大夫抹了把汗道:“公子盡快啊。”
柳浮云點頭,快步往外面走去。身后柳二夫人厲聲道:“這幾個孽種怎么辦?”這時候她想不到如今柳家是什么情形,柳咸又是如何的岌岌可危。她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丈夫死了,自己的兒子也毀了,絕不能讓這些人好過!
柳浮云沉聲道:“交給刑部!”
說完,便如一道風一般的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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