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中所倒映的光影,或許就是這邪祟所遭遇的過去。
此間有一女子被魔道修者奪去雙眼,又失足落水而亡。失去雙眼的怨念就漸漸在這水中積蓄成怨靈,形態就是一只眼。
可若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怨靈,它的威力未免又太大了一些。
就在劇情已經播完,李楚的純陽劍正要落下的時刻,那湖中再起風云。
轟——
明明是干涸枯敗的一座空潭,見到李楚之后,居然又汩汩流出水來!
鐵樹開花,枯潭流水,恐怖如斯。
那水從這眼球的正中流出,似是血淚,帶著殷紅的顏色。這血水迅速溢滿了池塘底部,緊接著映出一個巨大的虛影!
“喝——”
這虛影似是一尊頂天立地的戰神,雙目行云走電,出拳勢如風雷!狠狠一拳突然朝李楚打過來!
可惜,李楚并沒有慣著他。
還沒等這虛影的拳頭揮落,純陽劍的劍氣赤龍就已經呼嘯而出。由于從那虛影身上感受到了莫大壓力,所以李楚這一次出手頗重。
一、二、三、四、五……
這一劍整整添加了五絲靈力!
轟——
澎湃的劍氣赤龍與那頂天立地的法相一拳撞在一起,霎時間竟形成了一種勢均力敵的假象。
但那畢竟是假象,下一個瞬間便后力不繼,被劍氣赤龍轟然吞沒。而洶涌的劍氣鉆入池塘底,那眼球也為之吞沒。
那眼球竟發出了刺耳的一聲尖叫!凄慘無比!
轟隆隆——
由于劍氣赤龍溢出的能量太多,以池塘為中心,在一次呼吸的短暫時間里,整座沈家莊園都被一團赤金色的光團籠罩。
熱浪灼天!
巨響一直震徹到了遠處的齊天城,整座小鎮的百姓都被驚醒。許多人都嚇得從床上翻滾下來,還以為發生了大地震,有人拽著自家的婆娘或別人的婆娘,有人抱著自家的孩子或別人的孩子,飛快地從屋子里跑出來逃命。
而災難中心沈家莊園,戰斗卻已經塵埃落定。
李楚閃身到莊園外躲過了爆炸余波,而陳化吉也絲毫不用人操心的在第一時間就大溜特溜了。
他蹭的一下從土里鉆出來,余悸未消地道:“這怨靈竟如此兇悍。”
李楚道:“它的來歷有些復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一位生前修為很強的大能人物,死后其一只眼瞳成精。而恰好此間有人被奪走雙目而死,化作怨靈。那一只眼瞳想要尋找主人,而那怨靈渴望眼睛,它們恰好結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這樣一只詭異而強大的邪祟。”
斬殺這只眼瞳之后,獲得的經驗值相當可觀——可見這只眼瞳的實力有多強大。如果是普通的怨靈,現在已經不會讓李楚有什么感覺了。
經歷了這么多,他早已不再像當初的少年那么敏感。
待熱浪徹底平息,整座莊園是早已消失不見了,原地只剩下一片深坑。
正好有沈家的下人過來查看怎么回事,見到陳化吉,忙上來問道:“陳玄衣,這……這是發生甚么事了啊?”
陳化吉看著他,哈哈笑道:“都搞定了。”
那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偌大一個深坑,心說這是給我家老爺子墳地都搞定了嗎?
“莊園里的邪祟已經徹底沒了。”陳化吉解釋道:“就是驅邪過程中難免有些小小的意外,然后……莊園也沒了。”
在整座小鎮被驚醒的同時,一個縹緲的影子,降臨在數百里外的天南軍鎮。
駐扎在河洛九州的九座大軍鎮中,最重要的有四座。
威懾南蠻與世家的天南軍鎮,扼守西域要塞的御門軍鎮、鎮壓北地奴與北方反賊的寒州軍鎮、與東海九夷對峙的東海軍鎮。
這四座軍鎮分別把守著王朝的四方門戶,而坐鎮在此的將軍,也無一不是戰功赫赫、威名遠播,被稱為河洛四大名將。
大將軍秦爭虎,就是四大名將之一,執掌天南軍鎮。
而他之所以能在天南州這個暗流涌動的地方站穩腳跟,除了個人的能力之外,也和他的出身有些關系。
秦爭虎,出身天南七家中的秦家。
而與此同時,他還是國師李茂清的弟子。
“師尊。”
閣樓燈火中,大將軍未曾卸甲,便來面見了一位儒冠少年。
這少年目光溫潤,氣質出塵,正是先前順路到過德云觀的國師李茂清。
在他對面,立著一位昂藏八尺的大漢。
秦爭虎一身暗沉的玄色甲胄,輪廓剛毅,虎目劍眉,看上去年紀竟不大,但威勢極隆。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四大名將中年紀最小的一位。
“自打你到天南軍鎮以后,我師徒二人時有來往信件,可親自見面,卻還是頭一遭。”李茂清漫不經心地坐在位子上,說道:“一晃就得有十多年了吧?”
“師尊這些年閉關轉生二世身,弟子不敢前去打擾,否則進朝歌述職時怎樣也要拜訪師尊的。”秦爭虎頓首答道。
“我不是怪罪你。”李茂清一笑,“只是感慨,時光飛逝。當年行事莽撞不管不顧的愣頭青,如今已然坐鎮一方十幾年了,也不知有多大的變化。”
“呵。”秦爭虎也笑道:“弟子對師尊的崇敬,永遠不會變。”
“是嗎?”
李茂清的笑容忽然收斂,他站到窗邊,望著外面在野的星火。
“那你天南軍鎮近來的異動是怎么回事?”
“異動?”
“你不會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們天南軍鎮。恨不得你這邊調兵的指令剛發,還沒傳到軍營,那邊就已經被人傳到朝歌了。你的任何行動,都不可能瞞過那些人,更不可能瞞過圣上。”李茂清緩緩說道:“現在那些人都說你形跡可疑,圖謀不軌……”
“呵呵。”秦爭虎笑著搖搖頭,“想必師尊說的是出兵高樵洞的事情吧,參與進七十二洞蠻族的紛爭之中,確實不合國策,但是機不可失。我在下令出兵之后,便又傳信到朝歌,向圣上稟明了此事。”
“出兵高樵洞的事,圣上是同意了的。”李茂清轉回身,“但你在出兵高樵洞的過程中,另遣人開掘扶荒大墓,是何意圖?”
秦爭虎身子一震,眉眼間漸漸凝重起來。
“陳扶荒是五百年前的絕世大魔頭,世人只知他隕落在南荒,卻無人知曉墓葬位置。即使是魔門弟子,應該所知也不多。可你……卻知曉了扶荒大墓的存在,還借軍隊力量開掘深山尋找。甚至在開掘墓葬之后,將那三千兵士全部殘殺。”
“起初圣上將這則消息告知我的時候,我是懷疑的。”李茂清目光直視秦爭虎,“但見到你之后,我卻不得不相信了。”
“師尊……”秦爭虎似要爭辯。
“你不必說了。”李茂清忽然又露出微笑,“秦爭虎是我門下弟子,所以我知道他不會做出這種事,見了你之后我才明白為什么。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秦爭虎。”
“你……”秦爭虎的目光陡然收縮。
“不知你是何方宵小,居然敢使陰詭手段假冒軍鎮大將、偽造軍令、罪大惡極。多虧我今日親自來察看一番,否則還錯怪好人。”
李茂清的目光清亮之極,直透人心,“既然你們布局手筆如此之大,想來不會沒有為我的到來做下準備吧?”
秦爭虎似是被他的目光刺痛了,皺了皺眉,才道:“話都被你說完了,我說什么?”
“你自己應該是對付不了我的,還有多少人,叫出來吧。”李茂清挽了挽袖子,“如若不然……我就要回家吃宵夜了。”
那“秦爭虎”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李茂清,忽地轉動身形,眨眼之間,光華褪去。
竟化作一個擁有詭異深藍色皮膚的人形魔物。
與此同時,閣樓內黑煙一轉,涌現出另外七位奇形怪狀的魔物。
那白骨魔與藥師魔赫然也在其中。
“你們身上的魔氣很純粹啊。”李茂清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奇形怪狀,“莫不是出身魔土?”
“好眼力,不愧是人間的國師。”那白骨魔陰森森的嗓音道,“我們是戮仙城主座下八魔,此次來到人間,就是為了讓戮仙城重回人世。”
“來頭比我想象的還大。”李茂清點點頭。
“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先前幻化秦爭虎的魔物問道:“你是如何識破我的?絕對沒有人可以破解我的變化才對!”
“你的變化之術確實有幾分玄妙,但是你一開口說話,我就知道不你對勁了……”
李茂清答道:“我那弟子一生粗鄙,即使跟我這個師尊,也從來是三句話不離臟字。像你這么講禮貌的,肯定是假的。”
“艸。”那魔物忍不住罵了句:“老子還是吃了有文化的虧。”
他在幻化成秦爭虎之前,其實認真觀察過一段時間,了解了他生活中的大致作風習氣,所以在下屬面前沒有露出馬腳。可是沒想到,面對師尊的秦爭虎本人,也絲毫不收斂。
“誒,這就學得像了。”李茂清一指他。
“無相魔,別跟他廢話了。”白骨魔頓喝一聲:“今日絕不能讓他走!”
“好!”無相魔頓喝一聲。
“絕不能讓他離開這里!”
“必須鎮壓!”
八魔紛紛大喝,一時間聲勢極強。
然后……
沒人向前走出一步。
藥師魔眨眨眼,左右看看,“你們倒是上啊?難道在等他投降嗎?”
還是白骨魔,極有大哥風范的一振手中劍,“對付這種好人沒必要講江湖道義,大伙兒并肩子上!”
隨著這一聲令下,八魔各逞威能,一時間魔氣沖天!但整座軍鎮卻沒有任何感應,顯然是先前已經布下了禁制將這片空間隔絕于外。
李茂清則是始終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態,并不急著逃走,似乎還想要以一人之力鎮壓這八魔似的。
但見他右手拈決,左手劍指豎在眉心,念了一句晦澀難明不知是什么語言的法訣。
隨即便聽嘭嘭嘭嘭一陣連環聲響!
爆鳴聲中,他的身形忽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數,無數李茂清撐開閣樓,遍布空中,反倒將八魔包圍。
而且這成千上萬的分身各自拈決,同時釋放出無數的神通,仿佛雨點般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時潰不成軍。
危急關頭。
藥師魔向高空喊道:“木人王!你再不出手,我們之間的合作就做不成了!”
隨即,就聽空中傳來一聲回應。
“個還打不過……”
轟——
一陣洶涌威壓猛地從天而降,將周遭的分身全部壓落到地上。
一尊龐大的軀體緩緩降臨,夜幕中幾乎看不清全貌。
“我們降臨到人間的只是一部分魔身,若是在魔土之中,像你這樣的,我還不放在眼里。”白骨魔毫不示弱地喝道。
“先別較勁了,趕緊來列陣吧!”藥師魔一把扯過它,喝道:“要對付這人,說不得還要靠我們的八魔戮仙陣!”
說罷,圈,齊聲吟唱陣法口訣。
“我列陣在東……”
“我列陣在西……”
“我列陣在南……”
“我列陣在北……”
而另一邊,李茂清則面色凝重,仰望著那空中降臨的身影。
“三十年前在神墟那次,居然沒有將你徹底斬殺。”他冷聲道:“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是啊……三十年了……”那降臨的恐怖影子也緩緩開口。
“我等了整整三十年,就是要等這樣一個機會。不是為了證明我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訴你,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會親手拿回來……”
天地肅殺!
翌日清晨,李楚準備離開三齊鎮。
鎮口小路上。
陳化吉甩開舌頭千恩萬謝。
“小李道長啊,這次多虧有你,若是我自己來……不,哪怕換做一個白袍來,恐怕都要交代在這里。我如果能夠調回杭州府,一定時常去德云觀探望你們。今后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親大哥,余觀主就是我親二哥……”
李楚微笑著擺擺手,示意他舉手之勞、不必多舔。
兩人正欲分別,忽聽得不遠處的前方山中傳來一聲,“救命!”
“誰在喊救命?”
李楚和陳化吉循聲而去,半山坡路上不知何時也多了一處深坑,而坑底有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正在那里虛弱無力地叫著:“救命啊……救命啊……”
“咦?”
看清了那少年的臉,李楚不由得驚疑一聲。
這不是國師李茂清嗎?怎么才幾天不見,就這么拉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