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趙括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來到這里。大概他的賓客,他的弟子們也不曾想過,戈當初戲言:我們已經到咸陽了。如今,他們真的到咸陽了。咸陽跟其他的王都不同,他沒有城墻只有宮墻,這在眾人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或許,在秦人看來,咸陽外的城墻和關卡已經足夠多了,這讓他們不必在這里修建圍墻來困住自己。
秦人就是有這樣的決心和膽魄,可是,他們大概沒有想到,若是敵人真的攻破了那些關卡,殺到了這里,那他們就完全沒有辦法繼續抵抗。
咸陽作為王都,卻沒有邯鄲,大梁那樣的繁華景象,或者說,道路上的行人并不多,秦國的城池建設是很嚴謹的,商賈們都聚集在市,早晚都有開市和閉市的時間,其余地方是不許經商的,而秦國也是唯一在進行買賣時給“發票”的國家,他們進行交易的時候必須要有憑證,若是你證明不了自己的東西是從哪里買的,那你就要攤上大事了。
而秦國沒有游俠,百姓們在耕地里忙碌,匠人們在作坊里,官吏在府邸里,這就使得道路格外的空蕩,根本看不到邯鄲那樣擁擠的場面,秦國的百姓是不能無故外出的。若是想要離開自己的家,就想要跟里正,亭長索要傳,理由必須要正當,比如去看病,去操練,去買東西
而且要在規定時間內返回,什么拜訪親戚,走街串巷,基本是不可能的,不被允許的。
不過在節假日里,要去拜訪自己的遠親,還是可以的,不過不能浪費太多的時間,去去就回,否則就等著被抓起來問罪。秦國有游蕩罪,就是在其他地方閑逛,就要被抓起來刮掉你的胡子此時的人對于胡須頭發都是格外的看重,剃光頭發和胡子那是非常嚴重的懲罰了,任何人看到你,就會知道你是個罪犯,處處為難你,直接社會性死亡。
當然,這并不是說此時的人就是毛發雜亂的,他們也會修理頭發和胡須,但是絕對不會剃掉面白無須的那是閹人。
故而,趙括在來到了咸陽之后,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空蕩蕩的城池,偶爾能看到外出辦公的官吏,還有前往市的農夫這并不多。趙括心里感到有些不適,其實適當的娛樂,并不是壞事,人是有著物質上的需求和精神上的需求的當然,如今還是亂世,人想要活命都不容易,趙括也不能職責秦國這樣的制度就是完全錯誤的。
起碼,秦國能保證自己的百姓不會餓死,不會凍死。
可是在其他國家,百姓餓死凍死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秦王早已在咸陽內為趙括安排好了住所,這是一處占地很大的府邸,內部修飾并不奢華,秦王了解趙括的為人,他知道太過奢華的房屋會引起趙括的厭惡,院落內所有的家具齊全,甚至連糧倉都是滿的,秦國并不提倡貴族們養門客,秦王也很厭惡這樣的行為,可是對趙括,秦王網開一面,為他的門客們也安排了住處。
就在趙括府邸的周圍。
趙母抱著康,走進了這個大院落里,這里當然是要比馬服的那個院落更加的寬敞,院墻也是那樣的高大,只是,趙母的眼里并沒有欣喜,抱緊了懷里的孩子,她走進了室內。藝掙扎著想要下車,她實在是沒有什么力氣,面色蒼白,趙括快步走上前,彎下身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藝有些驚訝,隨即便是嬌羞,而眾人也紛紛轉過頭去,并不理會,趙括就這樣抱著藝,將她也抱進了內室,藝非常的輕,趙括都沒有太費力氣,就將她放在了室內的床榻上,趙政是很激動的,他看著這個寬敞的大院落,來回的在院落內跑著,院落足夠的大,可以任由他駕著自己的“戰車”玩耍。
門客們也紛紛入住。
韓非還是住在了這里,他雖然探索出了自己的道路,可是他覺得,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是很多,趙括所知道的學問似乎很多,韓非總是能挖掘到很多的東西,這些東西能讓他的學說變得更加的成熟。荀子和公孫龍住在了一起,自從上次辯論之后,這兩位老人就上癮了。
無時無刻不再辯論,儒家在邏輯學方面,一直都是有著缺陷的,墨子就是常常通過邏輯學來欺負儒者,而如今,荀子在公孫龍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不少有用的邏輯學的內容,而公孫龍也需要為名家找出一條治國的道路,于是乎,兩人就按著邏輯學上的命題開始了辯論,從早上到晚上,就沒有停下來過。
就是在吃飯的時候,他們也能按著飲食方面的學問來辯論。
兩人形影不離,最大的受害者大概是李斯,他就夾在兩人之間,李斯雖然也有自己的見解,可是年輕的他,站在這兩位的面前,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公孫龍想要通過說服李斯來壓制荀子,而荀子也想要讓李斯來承認自己的學說,李斯常常被他們折磨的夜里也不能入眠,腦海里全部都是他們的言語。
趙括迎來了在咸陽的第一個寒冬。
這里的冬季,要比趙國稍微暖和一些可是,這里的冬季也比趙國要更加寒冷一些。
坐在院落內,趙括總是常常想起自己的朋友來,不知道信陵君是否還在喝著他的美酒,不知道李牧有沒有能治好身上的傷痛,不知道董成子有沒有再掉頭發還有平公,馬服的那些鄉人們,有沒有想念自己?趙國的百姓們,是否在這個寒冬挨凍?他們有御寒的冬衣嘛?
趙政總是詢問身邊的大人:平公他們什么時候也搬來呢?
這寒冬來的快,走的也很快。
在元月的時候,狄帶來了一個噩耗,哦,狄在咸陽里也交上了朋友,與趙國不同,他在這里結交的都是些大臣權貴,秦國跟趙國不同,這里的貴族并沒有趙國那樣的輕視蠻夷,甚至在秦國的官吏里就有很多的蠻夷,狄說,有一位叫做羌的胡人,在秦國都當上了十四級的右更。
狄帶來的噩耗是:平原君去世了。
據說,他辭別了魏王,想要返回趙國,就在路途上,他睡了一覺,便再也沒有醒來,等他的門客們帶著他回到邯鄲的時候,他都已經發臭了。平原君的兒子趙午,因為承受不住父親逝世的打擊,吐血暈厥,三天之后,也跟著平原君離開了人世這對趙人而言,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災難。
平原君在趙國,在趙括還沒有聞名天下的時候,就是趙人們的信仰,是所有趙人都尊敬的對象,天下的武士們紛紛跑來投效他,并以成為他的門客而自豪,平原君也是能善待這些門客,他能散盡家產來幫助趙國,他能幫助所有向他求助的人,他可以為了保護朋友而得罪強大的秦國
哪怕在魏國,他也是受到了尊敬的,因為他獎賞了那些有功的官吏們,整頓吏治,使得魏國的百姓過上了一段時間不錯的生活,雖說也僅是如此了,可魏人還是很尊重他。平原君逝世的消息,在各國都帶來了極大的轟動,趙國,魏國的百姓們都很傷心,就連秦國的一些貴族,也為他表示哀悼。
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趙王厚葬了平原君父子,自己也是哭成了淚人。
趙人就更是如此了,馬服君離開了趙國,平原君離開了這個世界。雙重的打擊,使得趙國的氛圍更加的頹靡,有大臣建議秦王:此刻攻打趙國,定能有所斬獲。可秦王還是拒絕了大臣的請求,并且派人去為平原君吊喪。
戰國的冬天,總是如此,總是會有一些人熬不過去。
趙括聽聞這個消息,腦海里浮現出平原君的身影來,整個人也是有些悲傷的,他跟平原君并沒有太多的交情,可是他欠平原君的那些糧食,只怕是再也還不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秦王再次來到了趙括的府邸上。
秦王穿的很正式,帶來的人也并不少,在看到趙括之后,秦王俯身長拜,這才認真的說道:“寡人想要拜您為秦國相,請您千萬不要拒絕。”。趙括愣了片刻,看了看身邊的幾個人,這才嘆息著說道:“我并沒有國相的才能,我不懂的如何治理國家如今的國相蔡澤,也并沒有什么過錯”
秦王又說道:“蔡澤已經辭掉了國相的位置,寡人再三挽留,他也沒有聽從就如荀子所說的那樣,寡人的身邊,沒有仁義的君子,能夠教導寡人施行仁政,請您以天下為重,不要拒絕寡人。寡人愿意聽從您的任何建議,來達到一王天下的目的,為天下結束戰亂,庇護天下的百姓,將他們都當作是寡人的子民。”
趙括搖著頭,認真的說道:“我并不是不愿意來擔任,我是沒有能力來擔任,我不懂怎么治理國家,我甚至都不知道秦國的耕地是幾月播種,幾月收獲您還是選擇其他的賢人來擔任吧。”
“這”,秦王遲疑了片刻,方才說道:“那就請您陪伴在寡人的身邊,好讓寡人隨時可以向您請教治理國家的道理。”,趙括思索了片刻,還是沒有答應他,秦王又說道:“若是您不肯,秦國就只能繼續原先的道路,就按著范叔所說的,不只是占領其他國家的土地,還要殺死土地上的人,消滅敵人的實力。”
“您這是威脅我?”
“當然不是,只是寡人拿不出更好的辦法,寡人需要您的幫忙,若是沒有您,秦國為了達到一王天下的目的,就只能殺死更多的人。這不是因為殘忍,這是因為秦國的需要,秦人需要首級,也需要土地,更需要削弱敵人您的弟子韓非子說:秦國的缺點就在于沒有滅亡他人的決心,總是在擊敗敵人之后議和。”
“若是您不來擔任,那寡人就只能以滅亡他人的決心來行事。”
“寡人的第一個目的就將是趙國,如今頹廢的趙國,能阻擋秦人嗎?秦國只要再將趙國的青壯拖上三年,趙國的百姓們都會被餓死,耕地都會荒蕪,就像從前那樣。”
趙括有些說不出話來,臉上滿是糾結,他皺著眉頭,說道:“一味的屠殺,是不可能讓秦國真正完成一王天下的您怎么可以”
“您說的很對,所以需要您來教寡人如何行事。”
趙括無奈的嘆息,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您可以隨時向我請教。”,秦王這才笑了起來,雖說趙括并沒有愿意擔任國相,可是他答應了要為自己獻策,這就是秦王的勝利,留下趙括,讓他為自己來服務秦王急忙獻上了自己的禮物,同時,他又給與趙括的那些門客們爵位。
雖然都是一些低級的爵位,可是這已經算是很大的恩賜。
秦王迫不及待的詢問道:“寡人聽聞,您當初在趙國想要施行新的官吏制度,您覺得秦國的官吏制度怎么樣呢?”
趙括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秦國在基層的官吏體系,是非常完善的,可是在王宮內的體系,卻還是有些不足”,秦王笑著抓住趙括的手,認真的說道:“寡人想要讓您為秦國制定一套官職體系,寡人將全力扶持,不會有任何人來阻擋您您有任何方面的困惑,都可以找寡人想要任何人幫忙,都可以調動”
趙括沉默了下來,點了點頭。
秦王卻只是笑著,其實,在心里,他覺得最適合擔任國相的人,還是韓非,因為趙括過于仁義,這樣仁義的人來擔任國相,對往后各國的征伐,是不利的,想想看,若是秦王以后準備進攻趙國,讓趙括來負責這件事那就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故而,秦王覺得唯一在自己面前提出如何去滅亡六國的韓非,才是最適合擔任國相得。
當秦王看向了韓非的時候,韓非卻主動開口說道:“大王,我想要在學室里學習律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