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陽和何教授從ICU里面出來。
何教授神色非常凝重。
許陽卻還輕松一些。
眾人都看了過來。
只有患者的妻子疲憊地靠在墻上。
曹達華過來問:“何教授,怎么樣?”
何教授面色微沉:“去辦公室聊吧……”
一聽這話,曹達華的心也瞬間沉了下去。
一群人又去了辦公室。
患者老婆靠在椅子上,臉色蒼白,一言不發,神色憔悴極了。
而曹達華則是站的筆直。
中醫西醫這些主任們也都來了,小中醫們都湊在邊角和門口。
齊主任把厚厚的一沓資料拿過來,他道:“何教授,您先看看,這是患者之前的診治記錄。”
何教授點了點頭,翻閱了起來。
許陽就站在何教授身后看。
看了一會兒,何教授把資料看完了,然后把手上這些診治記錄交給了許陽,讓他看。
何教授看著患者家屬,語氣有些沉重,他說:“患者的這個病,比較麻煩。這個在我們中醫看來啊,就是患者之前被嚴重凍傷過,看似治好了,其實一直沒有。”
“他的寒邪一直潛伏在他的體內,年輕的時候可能氣血旺盛,正氣不虛,所以還能扛著,倒是沒有造成特別大的危害。”
“但是時間一長,這個寒邪就逐漸地進入五臟六腑,現在寒邪已經深入血分了。哦,血分這個是我們的專業詞匯。”
“根據人體衛氣營血來辯證,血分就是說明病邪已經進入了最里面了,也就是病情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了。”
“因為寒邪深伏血分,所以痹阻血脈,所以導致了他脫疽和真心痛,現在情況已經很嚴重,比之前你們去省里住院的時候更嚴重,現在很可能會危及生命。”
后面那群小中醫拼命記筆記。
許陽也在翻看了前醫的診治記錄,辯證都沒錯,畢竟是省里的專家,還是有水平的。
其實有些中醫治病是很離譜的,他是不會辯證的,他只看檢查報告和西醫病名。尤其是西醫那些有“炎”的病名,比如這個患者是脈管炎。
他們一看炎,兩個火,沒有火熱哪會發炎呢?所以直接清熱瀉火,這就消炎了呀。
像這個患者是寒邪深伏血分,已經是垂危大癥了,你要是還用苦寒瀉下藥,估計今天就得死在這兒。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中醫不能看檢查報告治病,不是排斥現代科學,關鍵是中醫沒辦法靠這個治病。運氣好的時候,病證一致,治療會有效。可是,萬一運氣不好呢……
曹達華站在那兒,直接道:“何教授,您就直說吧,我們能承受。這個病到底能不能治了?”
何教授搖了搖頭:“病情很嚴重了,很難了。”
曹達華緊皺眉頭,又問:“那能不能控制呢?”
何教授還是搖了搖頭:“很難。”
曹達華頓時有些急了:“怎么什么都不行啊?那就是治不了了?”
曹德華立馬道:“達華,你瞎嚷嚷什么?注意態度和語氣。”
曹達華又看了過來:“你在教我做事嗎?”
“我……”曹德華被這個混球弟弟噎的夠嗆,他不理這家伙,他對何教授道:“不好意思,何教授,我弟弟是個粗人,說話聲音大了些,您別介意。”
何教授擺了擺手,微微一笑:“沒關系,能理解。只是這個病人,我也給不出承諾,我也不敢保證病情不會惡化,我只能說盡我所能。”
眾人心中都是一沉。
門口那群小中醫都紛紛嘆息,每次這種面對疾病無能為力的時候,都是醫生們最為神傷和遺憾的時候。
ICU的主任石仁通朝著鐘華攤了攤手,看吧,他就說沒用吧。那么多省級專家都治不好,換一個省專家就有用了?
鐘華也無奈嘆息一聲,這個病人他也看過,以他的能力他就更治不好了。委實是太嚴重了,回天乏術啊。
“青燕,哎,你別哭呀。”曹德華馬上勸患者老婆,他倒是路子廣,誰都認識。
眾人都看向患者老婆。
患者老婆靠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但她面容并沒有多少扭曲,只是沉靜到麻木,連一點點表情都沒有。
就像是一個木偶不停地往下流淚。
臉上沒有表情。
嘴里沒有聲音。
這是絕望到了極點的哭泣。
十年前患者就發病了,治了足足十年都沒好。今年又在省城里住了七個月的醫院啊,她也足足陪護了七個月,也提醒吊膽了七個月,也足足絕望了七個月……
一時間,所有人心里都像是堵了一塊大石,一時間憋的相當厲害。
曹達華更是一拳砸在了墻上,他悲憤道:“我師父明明是英雄,他是為了救人才這樣的!他媽的,為什么好人沒好報!”
齊主任嘆了一聲,道:“要不還是接受醫院的建議,截肢吧……”
曹達華嘴唇動了動,又是重重地一嘆,他又想到他師父的脾氣,他師父是寧愿死也不想這樣的,誰能勸得動他啊!
“其實,這也不是不治之癥,還是有希望的。”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紛紛驚愕,都看了過去。
連如木偶一樣患者老婆都稍稍抬了抬眼。
“許陽,不許亂說。”何教授趕緊提醒。
見到是這個年輕醫生在說,曹達華頓時也有些氣。
ICU的石仁通主任也皺眉看了過去。
許陽道:“我沒亂說,雖然患者病情嚴重,沉寒痼冷三十余年,寒邪深伏血脈,但也不是不治之癥。”
“患者是重癥沒錯,但卻并未到生死一線的垂危時刻。此時用大辛大熱之藥,開冰解凍,益氣破淤,定會有效。”
何教授皺眉提醒道:“許陽,你好好看看前醫的診治。”
許陽道:“我看了,前醫的診治思路與我一樣,方子也沒錯。”
何教授更搞不懂了,前醫不是已經試過了,但是沒有用啊,你還在這路上走什么?
其他人也一臉納悶。
許陽翻開手上的資料,他微微搖了搖頭,眉頭皺的很緊,臉上也慢慢浮現了不滿之色,語氣也沉了下來。
他道:“前醫的診治沒錯,只是劑量太低了。患者是35年的沉疴寒疾,就如同一座被凍了35年的老冰山。”
“你扔三五塊紅木炭上去,是化不了的。你看前醫附子最大的用量只有30g,而川烏的用量最大的只有9g。”
“治療這種沉寒頑癥,非大辛大熱,通行十二經脈表里內外無所不至的烏頭、附子之猛將不能克敵也,而前醫猛將用的太低,自然不能開冰解凍。”
這話一出,西醫和家屬聽得一臉懵。
中醫們則是個個咋舌。
何教授的臉色也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他問:“你知道藥典規定的用量嗎?”
許陽道:“我知道,附子不得過15g,川烏不得過3g,前醫其實已經超劑量幾倍使用了。”
何教授沉聲呵斥道:“知道你還說!”
許陽卻搖搖頭:“還不夠。”
何教授頓時一怔:“那你想用幾克?”
許陽道:“川烏的分量需要30g。”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你一下子要超劑量十倍啊!
何教授的臉色也瞬間陰沉,他呵斥道:“你別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出事的!”
許陽則是低下頭微微吐出一口氣,然后心平氣和地看著何教授,他說:“我沒忘,但我更沒忘記我是一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