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秦組長也不好再勸,其實眾人心中隱隱也都有答案了。若是之前石家莊的治療經驗管用,這次就不會治不好了。
但所有人都不敢說這個事情。
現在有個頭鐵的已經站出來了,自然讓他上了。
而且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再考慮別的東西,病人怎么辦?病人還躺著呢,乙腦還在蔓延呢,總是要想辦法控制的!
辨證清楚,蒲老的治療方案也就明晰了,現在就是要通陽利濕,宣通三焦。
蒲老還在跟許陽和高華信講解要點:“治療一切外感疾病,一定要必先歲氣,毋伐天和。若是秋前發病,熱多濕少。秋后發病,濕多熱少。這是一般的正常情況。”
“但若是秋后天氣燥熱,則應該用燥勝治之,這是其變。暑必夾濕,宜清暑利濕。但臨床也要注意,若濕熱并盛,或者熱勝于濕,或者濕勝于熱。不同類型的病,也不同的治濕之法。”
“濕邪非辛不通,非苦不降,非溫不化,非淡滲不利。所以這個病人適用淡滲以通其陽,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這就是所謂的通陽利濕之法。記得了沒?”
許陽和高華信都點了點頭。
高華信卻還顯得憂心忡忡,現在他們真成萬眾矚目了,所有人都在盯著他們。這要是失手,那真是沒臉混了。
蒲老還對著高華信笑了笑,勸慰他道:“別緊張,醫生治病,專注病情就好,別想其他問題,你看許陽就做的很好。”
高華信看向了許陽。
許陽比他穩得住一點。
高華信也嘆了一口氣,甩了甩腦袋,強行穩定住心神。
蒲老道:“開方吧,本病人屬于暑濕郁閉,濕勝于熱,陽郁不宣,三焦失利,法用辛開苦降芳化淡濕。方用,三仁湯加減。”
高華信一一寫好配伍和劑量。
寫完之后,蒲老對秦組長道:“秦大夫,你們要討論一下方子嗎?”
其他大夫神色紛紛怪異了起來,這還討論個球啊,都你一個人表演了。
秦組長把方子接過來看了兩眼,問道:“幾位大夫,你們要過過目嗎?”
眾人敬謝不敏了。
然后秦組長就讓主管醫生把方子開下去了。除了三仁湯的加減方之外,蒲老還開了紫雪丹一錢,分五次沖服。
紫雪丹是清熱解毒,開竅醒神的藥,現在患者已經高熱半昏迷了。但因為患者是濕盛,而紫雪丹是大寒之藥,所以蒲老開的劑量很小,而且還分五次沖服。
藥已經開下去了,被這樣一弄,現場的氣氛也變得稍稍有些尷尬。
秦組長道:“那我們再去看下一個病人吧。”
眾人沉默著換了病房,都不多言,但卻神色各異。
這個病人也是個小女孩,4歲,發熱八天,住院五天,診斷為乙腦。頭痛劇烈,煩躁,昏睡,汗出時體溫即降。小便少,大便干。舌淡,苔白黃膩,脈浮滑數。
診斷結束。
其他大夫也都不說話了,齊刷刷地看著蒲老。
秦組長不由苦笑一聲,現在也不用問其他大夫的意見了,直接就問蒲老了:“蒲大夫,您覺得呢?”
蒲老道:“這個病人是風暑濕合病,宜用三仁湯合蔥豉湯加減治療。總得思路是祛風利濕,調和三焦。”
“患兒已經發熱八天了,汗出未徹,無汗時體溫升高。所以要通陽發汗,同時要清熱利濕,濕邪不去,體溫難降,三焦難通!”
“而且患兒頭痛劇烈,這是因為暑風偏盛。所以要加白蒺藜,僵蠶,菊花,來清熱鎮風驅邪。這便是全部的治療思路。”
得,現在也沒好說了。秦組長只能道:“那……蒲大夫,您開方子吧。”
蒲老微微頷首,說道:“華信,開方!”
高華信拿出紙筆。
蒲老說道:“鮮藿香二錢,杏仁二錢,苡仁二錢,白寇一錢,厚樸二錢……”
方子開好,拿給秦組長,秦組長扭頭看一眼旁邊的專家,也不問了,就直接讓主管醫生把方子開下去了。
秦組長也有些頭疼,現在的情況怎么變成這樣了?蒲大夫敢在這時候站出來,的確很有膽量。可越是這樣,其他專家越不會隨便發言了,都讓蒲大夫一個人治了。因為大家都想看看他的思路對不對,說的好聽是沒有用的,要看療效啊!
可若是讓蒲大夫一個人來,那就沒有必要組建專家組了,也就失去討論的意義了。秦組長沉吟了一會兒,笑呵呵對著蒲老說道:“蒲大夫辛苦了。”
“客氣了,秦大夫。”
秦組長又道:“蒲大夫,現在還有沒有什么需要的?”
蒲老說道:“一個是需要更多的一手資料和病人情況,第二個我要去年石家莊的乙腦病情前后的天氣報告,最好今年北京這段時間的天氣報告也要一份!”
秦組長趕緊道:“哦,好,小李你配合蒲大夫去辦一下這個事情。”
蒲老心里清楚,這就是讓自己走了。因為他再待下去,這里就沒法弄了。至于他說的是不是對的,做的是不是對的,這三個病例足以看出來了。
“好。”蒲老點頭答應,帶著許陽和高華信出去了。
蒲老走后,房間里面的專家才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原本房里古怪和凝重的氣氛也悄悄消散不少。
溫三全和李大夫又多看了幾眼蒲老的背影。
秦組長帶著這些專家,繼續診治下面的病人。沒了蒲老在,大家才又開始發言,但很明顯都非常慎重,比之前更加慎重了。
秦組長對這個情況也很頭疼,但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是等著蒲大夫的治療結果了。
這邊專家也討論出了幾個治療方案,在秦組長的支持和鼓勵下,也給病人用下去了。但結果怎么樣,還是要靠療效說話!
小李也沒真的帶著蒲老去跑這些事情,哪能讓醫學專家去干這個啊。把蒲老送出來之后,他就去幫蒲老跑資料去了。
蒲老則是帶著許陽和高華信回了宿舍。
家中,蒲老翻閱著楊栗山的《傷寒瘟疫條辨》。
許陽在整理暑病的相關辨證要點和方子。
高華信則是有些憂心忡忡,他也在整理相關的一手資料
部里,專家組。
領導們也知道專家組這邊的事情,其實領導心中都有有猜測了,之前的治療方案肯定是不行了,不然病情不會蔓延成這樣還無法控制。
但乙腦還是那個乙腦,可為什么中醫的方案就不行了呢?他們也需要一個答案,需要有人告訴他們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會議室里。
領導問秦組長:“秦大夫,郭可明老中醫趕過來沒?”
秦組長道:“已經辦好手續了,但郭大夫那邊一時抽不開空,應該還要兩三天的時間。”
領導微微頷首,又問:“秦大夫,你覺得那個蒲大夫怎么樣?”
秦組長比較含糊地說:“挺好的。”
領導又問:“那你覺得他治療乙腦的思路怎么樣?”
秦組長沉吟了一會兒,之后道:“現在不好說,我們也都在摸索著前進。但不管怎么說,蒲大夫的方子也是一種治療思路,具體結果怎么樣,還要等病人病情那邊的反饋。但不管怎么說,蒲大夫有一句話說的還是很好的。”
領導問:“什么話?”
秦組長回道:“病人的病情,永遠都是醫生最大的顧慮。”
領導頓時一怔。
旋即,領導也點點頭:“這是一個很純粹的醫生!”
頓了一頓,領導又補充道:“而且還是一個非常敢擔責任的醫生!”
秦組長也深以為然地點頭。
領導面色凝重,看了看窗外夜色垂暮的北京城,他沉聲說道:“但愿蒲大夫的治療方案奏效,不然我們很難向人民群眾交代啊!”
而秦組長也擔憂地看向了電話機。
而此時,電話突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