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在山間小路馳緩行,前往九龍附近的黃山村,隨著高樓大廈逐漸遠去,道路的狀況開始糟糕起來。
不得已,廖文杰找了棵歪脖子樹,靠邊停車,帶著野上冴子改為步行。
“阿杰,陰陽眼一經開啟就永遠無法關閉,是嗎?”野上冴子詢問道。
一路上,她看到了不少游魂野鬼,正常生老病死的,形狀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不正常的,比如車禍現場的鬼,怎一個慘不忍睹。
“我收回法術就可以關上你的陰陽眼,可我覺得你還想再看一會兒,所以就沒問。”廖文杰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很有眼力勁兒。
野上冴子翻翻白眼,沒有多說什么。
廖文杰是對的,她確實有這種想法,直面恐懼才能了解恐懼,她想看清世界的背面就不能逃避。
“冴子,你很有膽色,但沒必要,這不是你的世界,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我給你的眼睛,做自己就行了。”廖文杰好心提醒,野上冴子是警界精英,擅長使用槍械和飛刀,卻也只是個普通人,即便她看清這個世界,也沒法改變什么。
既然如此,何苦自尋煩惱。
“不,世界上像你一樣的人不在少數,你們已經出現在了我的世界里,哪怕是為了獲取情報,我也必須更加了解你們。”野上冴子堅持己見。
“行吧,你胸大,你說得都對。”
廖文杰聳聳肩,而后陰森一笑:“丑話說在前面,前面的村莊很恐怖,到時候你可別后悔。”
“是因為那個叫‘楚人美’的女鬼嗎?”
“嗯,90年代初的事情,很久遠了。她是個怨氣很重的女鬼,生前被人面獸心的丈夫陷害,慘遭毒打而死……”
廖文杰簡單說了說楚人美的情況,他對這個故事印象深刻,可真要他細說,細節部分又不知從何談起,腦子里只有一個大概的模糊輪廓。
聽起來很矛盾,但十分真實。
童年陰影看一遍就不想再看第二遍,廖文杰可以在看見檔案時瞬間想到藍衣長發的楚人美,知道她的尸體躺在一處水潭中,可要說水潭的具體位置,他也只能兩手一攤,老老實實順著線索查下去。
所以,與其說他對楚人美印象深刻,倒不如說這個名字成了一個符號,就像貞子一樣,提到女鬼就沒法繞開。
說道貞子,廖文杰眉頭一挑,霓虹那邊有殺人錄像帶嗎?
“冴子,你在東京聽說過殺人錄像帶嗎?”
“什么殺人錄像帶,和楚人美有關?”野上冴子警惕道。
“沒有關系,楚人美在港島,殺人錄像帶在霓虹,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阿杰,你……看到了,對不對?”
野上冴子眼中精光一閃,好奇道:“關于楚人美的事情,你是從檔案里獲得的資料,還是用自己的能力看到的?霓虹的殺人錄像帶又是怎么回事,你還看到了什么?”
“冴子,你太激動了。”
廖文杰聳聳肩,實話實說道:“我的確有些微不足道的小能力,但必須和對應的人、事物接觸,才能觸發這個能力。楚人美是我看到的,殺人錄像帶屬于胡編亂造……呃,也不排除它確實存在。”
殺人錄像帶!
野上冴子默默記在心頭,眼見廖文杰承認自己的能力,當即深入挖掘起來:“阿杰,你能看到多少,比如……比如我,我的未來會發生什么?”
“不會發生什么,一輩子平平安安,除了單身沒對象,孤獨終老,其他沒什么不妥。”
“一輩子單身…沒對象……”
野上冴子表情僵硬:“不會吧,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廖文杰搖搖頭:“在游輪上的時候我就看過了,獠會和阿香結婚,你沒希望的。”
“居然還有這樣的未來,那真要恭喜他們了,阿香真慘,獠可不是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婚后肯定少不了出軌外遇。”
野上冴子感嘆一聲,而后朝廖文杰靠了靠:“單身一輩子,想想就可憐,但我有一點沒想明白,為什么我連你的備胎都沒混到?是你改邪歸正了,還是某天你人沒了?”
“說得什么傻話,我怎么可能改邪歸正!”
廖文杰不屑撇嘴,而后眉頭一挑,樂呵呵道:“這是沒有我加入的未來,有了我之后……算了,不說了,畢竟那幾個孩子還是挺可愛的,不能貪圖一時嘴爽被我說沒了。”
野上冴子:(눈‸눈)
好可怕的未來,她都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喂,這么離譜的未來,你是認真的?”
“前半段獠和阿香結婚的事,你心里應該是有數的,我騙不了你,后半段咱倆之間的事嘛……”
廖文杰停頓半晌,直到野上冴子面露緊張,才一本正經嚴肅道:“信則有,不信則無,命運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呢!”
“那就是沒有咯?”野上冴子松了口氣。
“沒就沒吧,只是可惜了那幾個孩子,超可愛的,是你視若生命的珍寶呢!”
黃山村。
廢棄多年的荒村,雜草鋪滿村中小路,破落的磚墻屋院不見房門窗戶,一間間的屋子好似口眼漆黑的扭曲人臉,一動不動匍匐在枯枝敗葉中。
臨近村子的居民對黃山村知之甚少,謠傳此地曾經鬧過鬼,三天時間死了大半人,余者紛紛搬走,黃山村因此廢棄,成了老一輩口中的鬼村。
有人不信邪,挑了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黃山村扎帳篷住了一夜,第二天被人抬走,抖得像個篩子,躺了半年才勉強下地走路。
自此,這個村子就成了禁地,被附近村子的居民刻意遺忘,也沒人再敢去找不自在。
“冴子,你運氣真好,陰天雨濕聲啾啾,今天你能過過眼癮了。”
廖文杰抬頭看天,剛到村口,萬里無云突然轉陰,地面潮濕升起朦朧薄霧,能見度降低,廢棄荒村瞬間陰森可怖起來。
且不說村子里的確有鬼,數量還不少,即便沒有,視覺效果也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阿杰,不用嚇唬我,敢跟你過來,我就沒打算逃避。”野上冴子僵硬回道,笑容十分勉強。
“那你倒是把手松開呀!”
廖文杰晃了晃自己被死死抱住的胳膊,剛到村門口,野上冴子就一把抱住了他,也就是他心眼好,否則絕不會容忍對方光明正大占便宜。
“沒,我只是有點冷而已……”
野上冴子低頭看著地面,顫巍巍出聲。
只因村子家家戶戶,每間屋子門口都站著面無血色的鬼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全村人都在等著她開席。
死魚一樣的眼神詭異陰森,十幾道冰冷視線集中過來,直讓她如墜冰窖,走路全靠被廖文杰拖著。
“怎么樣,要不要幫你把陰陽眼關了?”
請務必快點!
野上冴子咽了口唾沫,心里發憷,嘴上倔強道:“無所謂了,你非要關,我又不能攔著你。”
“那算了,祝你今晚有個好夢,別老想著床底下、窗戶外、衣櫥、衛生間里有人。”
廖文杰拖著野上冴子繼續行走,本想帶她走進村中踏青,近距離呼吸一下青草香氣,結果在村外荒地邊看到了三個人影。
人,活的,不是鬼。
“居然還真有人不怕死……”
廖文杰嘀咕一聲,拖著野上冴子朝荒地走去,受不了后者一小步一小步的龜速,抽出手臂攬住她的腰肢,快步走了起來。
“嘶嘶嘶!”
剛走兩步,廖文杰倒吸一口涼氣停下。
“怎么了,那三個人是……鬼?”
野上冴子緊張不已,新手開陰陽眼,沒有廖文杰指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不是,冴子你腰好細。”
“你們三個是什么人,這里很危險,沒事趕緊離開!”
廖文杰走到荒地,發現三人兩青一老,地上還有一個火盆,紙錢灰燼被山風卷起,打著旋兒沖上半空。
“你們又是誰?”
“你這張臉,我好像在哪加過……”
廖文杰看向提問的青年,他在檔案上見過青年的照片復印件,是參加招魂游戲的五人之一。
想到這,果斷從懷里摸出自己的證件:“我姓廖,招魂游戲的案子由我負責,麻煩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兩分鐘后,三人自我介紹完畢,兩個青年分別是參加招魂游戲的作死分子‘小明’、熱衷靈學的戲劇老師‘發毛’,最后的老人家就比較厲害了,楚人美的外甥‘李強’。
別看老人家一把年紀,頭發花白,牙都沒有幾顆,十歲時也是一代強者,靠一支平安鐲便鎮壓了楚人美大半個世紀。
“美姨生前不是這樣的,她長得漂亮,又心地善良喜歡幫助別人……”
李強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回憶曾經,楚人美生前是個粵劇演員,十分喜歡表演,后來嫁給了村里德高望重的教書先生。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教書先生一表斯文,實則是個心如蛇蝎的禽獸。
教書先生娶了楚人美之后,遇到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憑借腹中墨水將其勾搭到手。為了攀附權貴,這貨想出一條毒計,既能輕易除掉礙事的楚人美,又能保全自己清高的名聲。
教書先生對楚人美謊稱染上了鴉片,因為沒錢,每次上癮時痛不欲生。
精湛的演技成功騙到了楚人美,怕丈夫抽鴉片的事情傳出去,損害他的名聲,便咽下眼淚做起了皮肉生意。
剛開張,風聲走漏,被村里人當場抓奸。
楚人美不愿說出教書先生抽鴉片的事,一口咬定是自己勾搭奸夫,黃山村一群老東西為了保住村子的名譽,執行私行將楚人美活活打死。
大石落下,一顆人頭血肉模糊變形。
楚人美的尸體被一卷草席包著,扔在了山里墳地,暴尸荒野連個幕坑都沒有。
兩天后,李強得知奸夫和執行私行的人都是教書先生安排,便來到墳地哭訴,在楚美人的尸體前,講明前因后果。
當夜,怨氣沖天,楚人美化身厲鬼屠戮黃山村,三天內殺了六十六個人。
之后楚人美怨氣平息,還是因為李強,他拿著楚人美送他的平安鐲,成功讓自己的姨娘答應不再殺人。
“很可憐的女人,但冤有頭債有主,她不該再造殺孽……”
廖文杰聽完故事,唏噓著搖了搖頭,楚人美的不幸和教書先生有關,和當時的黃山村有關,時過境遷,現在被她殺害的人都是無辜者。
遠的不說,就拿眼前的李強來舉例,楚人美可以殺任何人,唯獨這個外甥不該殺,可是……
廖文杰記得很清楚,李強意外飲水,被楚人美毫不留情干掉了。
“警官,我知道說這些你可能不信,但這次的案子真不是人為,美姨她這么做,一定是……一定是有她的原因。”李強干巴巴出聲,想不通楚人美沉寂多年,為何突然跳出來再造殺孽。
“我相信,我也知道原因,她的手鐲掉了,怨氣難平又開始殺人。”
廖文杰瞄了眼不遠處的水潭,雙目注視潭底,半晌后,他松開野上冴子的纖腰,蹲下身將掌心按在潭水之中。
咕嚕嚕————
異變突起,潭水翻滾冒泡,泥沙上涌,整個池子一片渾濁。
“郎在芳心處,妾在斷腸時,委屈心情有月知”
“相逢不易分離易”
披著黑發的藍衣身影從水潭中冒出,一邊揮舞長袖,一邊踩著水面朝廖文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