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發泄一通后，龍玖梅的情緒平穩了一點。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又用手指梳理了頭發，這才重新抓著兒子的手，用力地攥緊，盯著杜采歌的眼睛：“你一定要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他害死了你那死鬼老頭子，也把我害慘了！”
從龍玖梅口中，杜采歌終于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加上他從別的渠道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差不多可以已經能形成完整的拼圖了。
他終于明白，杜知秋這樣的老實人，是怎樣被戴了籠子，一步步走向傾家蕩產的。
最初是2005年，申勁松從星條國回來，打算創業，說要做一個民樂平臺，推廣民族音樂，鼓勵藝術家創作民樂。
杜知秋作為魔都音樂學院民樂系的教授，自然很支持愛徒的想法，把家里的積蓄拿出了大半，100多萬，和愛徒申勁松一起開了家公司。
當時好像是占股45。
申勁松也投了100萬的樣子，加上技術入股，占股55。
公司弄得像模像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兩個月時間就搭起來架子，開始做產品。
但是做音樂平臺是很燒錢的。
如果是小打小鬧無所謂。
如果是想做大，200萬扔進去連個響都不一定聽到。
只是剛剛做出了一個雛形，還沒開始燒錢推廣了，公司就沒錢了。
杜知秋本來不打算投錢了，畢竟他還想保留一點棺材本。
結果申勁松來拜訪了幾次，好說歹說，又說“你兒子很有錢，找他借一點唄”。
但那個時候杜采歌正處于低谷，杜知秋不想從兒子那里拿錢。
于是一咬牙，把家里最后的一點存款都拿出來了，房子也抵押了，又湊了300萬投進去。
而申勁松也表現得很乖巧，增加了杜知秋的股份。
投了這300萬以后，杜知秋占股75，申勁松占股25。
有了這300萬資金，這個民樂平臺“52民樂”很快就做好，然后開始推廣。
這個時候是2005年底。
杜知秋也看著申勁松報上來的各種數據，雖然錢沒了，但是老懷大慰。
他深感自己為民樂推廣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獲得了極大的精神滿足，覺得這輩子值了。
但龍玖梅不樂意啊。
精神滿足是什么東西，能吃嗎？
能敷在臉上保養皮膚么？
能穿在身上出去炫耀么？
為這事，她沒少和杜知秋吵。
然后私下找到申勁松，要求把股份賣給申勁松。
申勁松笑道，我沒錢買，但是平臺現在做得不錯，有人愿意收購公司的股份。
杜老師投了400萬，拿到公司75的股份。
我不敢把他的股份全退了，他會罵死我的，要不這樣，師娘你賣40的股份，我幫你談價，爭取讓對方支付240萬以上。
龍玖梅好歹也是讀過大學的，雖然是大專生，但基礎數學還是有。
她一合計，發現這還賺錢了，當然很高興。
400萬換來的75股份，相當于每股5萬3千。
但是如果以240萬賣掉40的股份，相當于每股賣了6萬。
比銀行利息還高呢。
于是她痛痛快快地賣掉了公司40的股份，拿回了270萬，小賺一筆。
還不斷地夸申勁松是個好孩子，懂得孝敬老師、師娘。
當然這事沒法瞞杜知秋很久。
杜知秋知道后，雖然有些不高興，但也沒法發脾氣。
估計他也覺得，能拿回點棺材本還是不錯的。
但就在這時，他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呢，“52民樂”平臺減少了對民樂的推廣。甚至可以說是調轉了方向。
第二呢，公司的估值在不斷上漲，估值已經達到了6000多萬。
他手里剩下的35的股份，已經價值一千多萬了。
這個時候，是2006年上半年。
龍玖梅深悔股份賣早了。
但是他已經失去了控股權。
控股權在別人手里。申勁松也表示愛莫能助。
“老師，我也賣了一部分股份出去。現在我和你的股份加在一起也不到45，絕對控股權在別人手上。我現在也只是打工仔。”
“想要讓52平臺繼續按我們設想的方式去運轉，那只能買一些股份回來，我們重新實現絕對控股。”
但是我沒錢啊！杜知秋說。
可以借啊，老師。你兒子那么有錢。
我不想用我兒子的錢。
也可以找別人借嘛，公司升值很快的，馬上就能賺回來，絕對不虧的。
申勁松很善于勸說。
杜知秋被說動了。
當然，更多的是因為他的夢想——保護民樂，發展民樂。
現在公司的估值已經達到了6000多萬。
杜知秋至少要購入6的股份，才能和申勁松聯手實現絕對控股。
那就需要380萬左右的資金。
還需要借110萬。
申勁松把一家名為“易貸”的公司介紹給了杜知秋，“這家公司的老板我認識，姓邱，人不錯。找他借錢，放心。”
于是杜知秋向易貸公司借了110萬。
湊足380萬，回購了6的公司股份。
他和申勁松的股份再次能夠實現絕對控股，能夠讓52民樂平臺繼續成為民樂的希望之光。
杜知秋很滿足。
但是這時候申勁松告訴他，公司沒錢了。
怎么會沒錢呢？不是估值6000多萬了么？杜知秋不理解。
申勁松給他做了科普。估值不等于公司真的有這么多錢。
公司的流動資金其實就是你投入的那一些。
之后的股份買來買去，但是公司的流動資金沒有增長。
公司還在燒錢階段，只有繼續燒錢，搶占市場份額，才能讓估值繼續上升。
以后估值幾個億，甚至十幾個億，隨便賣一點股份出去，老師你都能收回幾千萬了。
杜知秋對錢不在乎。
龍玖梅卻聽得兩眼放光。
不過杜知秋不想再投錢了。
他已經向易貸公司借了110萬，這輩子他都沒欠過那么多錢。
作為一個老實人，欠著錢他就渾身不舒服，睡不著覺。
申勁松說：老師，你不想追加投資，我理解。但是公司確實揭不開鍋了。如果不繼續投資的話，就只能面臨破產。
好端端估值6000萬的公司，怎么會破產呢？杜知秋不理解。
申勁松又給他科普了一番，詳細解釋。
最后申勁松說：公司必須融資。要么現在的股東追加投資，要么引入新的股東，否則就面臨破產。
而如果老師你不投錢的話，你的股份就會被稀釋，再次喪失絕對控股權。
可我真的沒錢了。杜知秋說。也不愿意再借了。
可是老師你還得起的。
借幾百萬投入公司，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公司估值很快就過億，到時候你再拋售一點股份，不就可以還錢了么。
最終杜知秋被說服了。
又向易貸借了200萬，投入到公司里。
而龍玖梅也在私下和申勁松取得了聯系。
公司估值的瘋狂上漲讓她眼紅了。
她想買一些公司股份。
“人吶，年紀大了就需要錢傍身，錢越多越好。別的都靠不住，只有錢是實在的。小申，你幫幫師娘。”
“沒問題，師娘，我不幫您幫誰啊。”申勁松笑得義薄云天。
他把龍玖梅帶到易貸的老邱那里，讓龍玖梅借錢來購入公司股份。
但是老邱板著臉，不肯借錢給龍玖梅。
“她是我師娘，你就借給她唄。”
“那不行，她沒有任何可以抵押的東西，壞賬了怎么辦。”
最終老邱提出，讓龍玖梅以杜知秋的名義來借款。
龍玖梅偷來了杜知秋的印章，讓對方操作。
她借了兩筆，一筆84萬，一筆120萬，總共204萬。
她看著錢轉到杜知秋的賬戶里，又轉進另一個人的賬戶，然后她本人就得到了4的公司股份。
申勁松告訴她，一年之后，公司的估值就能達到5個億，這4的股份就能價值2000萬，翻十倍。
龍玖梅簡直做夢都會笑醒。
這個時候，是2006年的夏天。
噩夢就是從一個月后開始的。
曾經和藹可親的老邱突然有一天上門，兇神惡煞地要求杜知秋還錢。
我現在不是每個月都按照約定在還款么？杜知秋不解地問。
他把退休金拿出來，每個月還一部分本息，這是早就約定好的。
可是你欠了我4979萬元，每個月只還幾千塊錢，是利息都不夠的。老邱說。
杜知秋覺得對方瘋了。我什么時候欠了你4979萬？我總共只向你借了2次錢，一次110萬，一次200萬，總共310萬。
你夫人也向我們借了兩次錢，總共204萬。
杜知秋看著龍玖梅。
龍玖梅羞愧地低下頭，然后惡狠狠地瞪回去。老娘想賺點錢不行啊！有本事你賺錢給老娘花啊！
杜知秋沒當著外人的面和她吵。
好吧，就算加上我妻子借的，這也才514萬，你為什么說我欠了4979萬？杜知秋問。
你后來又陸陸續續向我借了13筆錢，現在總共欠了我4979萬。
龍玖梅知道丈夫不是這種人。
是不是搞錯了？她說。
沒搞錯，每一筆都清清楚楚，有資金流動的記錄。
老邱出示了證據。
證據顯示，杜知秋總共向易貸借了17次款（其中包括龍玖梅以杜知秋的名義分兩筆借的204萬）。
至于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那13次借款，都動用了杜知秋的印章，而資金去向也很明確。
都是流向了杜知秋和申勁松開的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