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閘蟹有多誘人暫且先放在一邊,實驗室的幾個研究員,討論的還是神經信號傳輸的實驗方向。
實驗最開始找方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也許最初的選擇,就能決定能‘走多遠的路’。
趙奕說支持張薇的想法,但只是覺得的艾立新、朱琦所說,做大量的動物神經實驗收集數據,等于是平白的消耗經費卻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他能從單一的實驗中找出關鍵,并不需要做太多類似的實驗。
同時,他們也商定了另一個方向,也就是李明的建議,去對神經細胞進行研究。
神經細胞被研究過無數次,確實很難從普通的實驗中得到結果,但生物醫學研究所的研究員,都很擅長細胞機制類研究。
這是他們的專長。
當做一項高難度研究的時候,拋棄掉自己的專長,并不是好的決定。
哪怕對神經細胞研究沒有結果,他們也能從中得到一些數據,或者神經細胞的一些特性,來比對其他實驗方向的情況,也就是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
同時進行兩個方向的研究,對趙毅實驗室來說不算什么,他們有足夠的研究員、還算充足的經費支持,完全可以進行多方向研究。
神經細胞的研究方向,就交給了李明、艾立新負責,朱琦、張薇則負責還原經典實驗。
等工作分配好以后,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神經細胞的研究暫且不說,神經信號傳輸經典實驗的還原,并不是從‘大閘蟹’開始,他們首先做的是六十年前,英國科學家艾倫霍奇金和安德魯赫胥黎的實驗,就是測量信號經過神經傳導,電機膜電位發生的變化。
還原實驗的目的是,希望看到兩位諾貝爾獎得主的發現,也就是神經元興奮出現的時候,鈉離子從細胞膜外涌入細胞膜內,然后鉀離子又從細胞膜內涌向細胞膜外,使膜電位恢復正常。
這就是經典hodgkinhuxley模型的來源。
之后才會做‘大閘蟹’實驗,追尋田崎一二的研究歷程,研究磐蟹的腿部神經,并用顯微鏡觀察放置在小塊反光的鉑片,接著用一束激光照射鉑片。
通過測量激光的反射角度,能檢測到當動作電位通過時,神經束的寬度是否會發生微小改變。
這需要細微的操作,也需要很多次的實驗。
據說田崎一二和他的博士學生,進行了上百次的測量,做出詳細的記錄后,得到‘動作電位通過時,神經束會略微變寬再變窄’的結論,而發生變化的過程,用時僅僅為幾毫秒。
田崎一二做研究的時候,科技并沒有這么發達,他所使用的實驗器具,和現在肯定無法相比。
現在高科技精密儀器幫助下,想要測量發生反應的準確時間,還是非常輕松的。
這個實驗最主要想證明,神經傳導和細胞膜存在直接關系。
田崎一二給出的報告是,神經發生興奮反應時,細胞膜會發生形變,表面上升千米左右。
細胞膜發生形變,起到了神經信號傳輸作用,就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明,神經傳輸所依靠的,不僅僅是電信號,還可能依靠機械波,只有機械波才會引起顫動。
當然了。
田崎一二并沒有得到太多的認可,因為好多人認為,細胞膜發生形變,是電信號的副產物。
但不管怎么說,最主要是問題沒有得到解決。
現在趙奕實驗室所做的,就是還原發現神經傳輸電信號和機械信號的兩個實驗,他們要在實驗中測量記錄細微的數據來進行分析。
以上兩個實驗聽起來不太像生物醫學研究,反倒有些像物理實驗研究,最開始大家還沒有在意,當實驗真正開始設計后,就發現想還原并沒有那么容易,設備、測量工具的問題還好解決,但最好是能有個專業的物理人士幫忙
術業有專攻。
生物醫學研究人員去做物理實驗,測量物理的數據,肯定就沒有那么順手了。
于是趙奕決定找一個物理學人士幫忙,倒是不需要一個國際頂尖的實驗物理學家,哪怕是懂一些物理實驗的也可以。
然后他找到了高義華。
高義華是趙毅的物理老師,和趙奕還是很熟悉的,但高義華主要是從事教育工作,物理研究上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成果。
當聽到趙奕找他幫忙做神經實驗時,高義華稍稍有些發蒙,“你確定沒有找錯人嗎?”
“當然。”
趙奕道,“我就是來找你的,高老師,我們實驗室正在做測量神經反應的實驗,需要懂一些物理實驗的人,還有一些精細的測量設備。”
最主要還是后者。
朱琦和張薇長期從事生物醫學研究,做詳細的物理實驗測量,操作上倒是問題不大,但也許就會出現數據誤差,而實驗過程中測量數據,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趙奕……
讓他研究理論物理還好一些,實驗無力就不太懂了。
高義華不是專業從事科研的人,但最少也是個物理學教授,也經常到物理實驗室做研究,肯定對他們的實驗是有幫助的。
高義華聽了以后,很爽快的點頭,“你都開口說幫忙了,我肯定同意,這沒什么。”
趙奕道,“幫忙是幫忙,但還是要提前說好,如果有了相關成果,論文上也會掛上你的名字。”
“那倒不用。”
高義華一點都不在意。
趙奕道,“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他對朋友還是很照顧的。
雖然高義華只是過去幫忙,但萬一就因為他的幫忙,讓實驗順暢的進行并有了新發現,肯定是要記上一筆的。
趙奕把高義華拉進來,幫助朱琦、張薇的小組做實驗,心思也活躍開來,他覺得團隊還是缺人。
實驗室有五個研究員,再加上高義華等于是五個半,再加上能一起做研究的副研究員,人數能超過十個,而且每一個都很有水平。
但是團隊有個問題是,每個人擅長的領域都差不多,都是生物醫學類機制研究。
神經信號傳輸就不止是醫學研究了,還牽扯到專業的神經學、物理學,物理學有高義華和他,倒是也足夠了,但他們中沒有神經學專家。
神經學,可以說是醫學,最好是有一個專門做神經學研究的人,過來一起的做研究,肯定能在理論和實驗中,給予很大的幫助。
“找誰呢?”
趙毅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的交際圈里,還真沒有神經學專家。
這時,錢虹忽然打電話過來說,有個叫‘鄧丙成’的醫生來訪。
“鄧丙成……醫生?”
趙奕一時間有些茫然,就讓錢虹帶著鄧丙成過來了。
學校外面的人想直接找到趙奕不容易,他確實就在學校里,但行蹤卻是保密的,有人來找的時候,就會被帶到錢虹那里。
錢虹會簡單的詢問,沒什么問題才會聯系趙奕。
在醫學科學中心的一間小會議室,趙奕見到了來訪的鄧丙成,鄧丙成將近五十歲的年紀,身材顯得有些精瘦,似乎有那么點‘文人’氣息。
他走進會議室后,馬上禮貌的握手,一邊苦笑道,“趙院士,見到你可真不容易。”
這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鄧丙成不知道趙奕的聯系方式,的他到了燕華大學以后,就直接去了教務處問起了趙奕,出門就被兩個持槍武警盤問身份。
等一頓盤查以后,他就見到了錢虹,隨后錢虹又問了一下,再等了有半個多小時,他才跟著持槍警衛到了醫學科學中心。
這一套下來感覺比見大領導都不差了。
趙奕歉意的說道,“沒辦法啊,上面總是擔心我的人身安全,其實啊,我感覺挺安全的。”
“這樣才對啊!”
鄧丙成道,“您可是國家科技的頂梁柱,什么都比不上安全重要,如果您的安全出了問題,可是咱們國家的重大損失。”
“謝謝。”
趙奕淡然的禮貌回應,讓著鄧丙成坐下來。
鄧丙成也直接進入話題,說起來訪的原因,“我申請了一個腦神經研究的項目,結果……”他苦笑一聲,“上面批是批了,就給十萬經費,說直接點,連材料錢都不夠。”
“嗯嗯。”趙奕聽著。
“趙院士,我看到你的實驗室也申請了一個神經研究的項目吧?我就在想,能不能過來這邊,和你們一起研究……”
這個要求有些唐突。
鄧丙成說著都有些不好意思,主要說出來就好像是,希望用趙奕實驗室的經費,來做他自己的研究,但他確實想做一下腦神經的研究,也只能厚著臉皮過來問問。
鄧丙成補充了道,“我不是單獨我自己的研究,是和你們一起,兩個研究共同點很多,神經信號傳輸都是關鍵。”
“我發現,你們的團隊,似乎沒有專業的神經學專家的,國內來說,我在神經學領域,還有那么一點點名氣,也許能有幫助吧。”
趙奕拖著下巴認真的思考,似乎是在想是否同意,實際上,他正感嘆鄧丙成來的正是時候,都有種‘說曹操、曹操到’的感覺。
之前他想著找個對神經學有研究的人,可完全沒想過找個頂尖的‘神經學家’。
在見到鄧丙成之前,他就拿到了鄧丙成的資料,知道對方來自中北附屬實驗室,是國內有數的頂尖神經學家,還是著名的神經外科醫生,做過很多成功的手術。
這樣的頂尖神經學專家,正是實驗室研究所需要的。
當然,做人還是要矜持一些。
趙奕仔細想了好半天,有些為難的說道,“我們實驗室人手很多,參與這個項目的研究員,包括我自己在內,一共就有五個。”
鄧丙成聽著有些失落。
“但是……”
趙奕的話音一個轉折,“科學無國界,更別說,咱們都準備做神經傳輸方面的研究,一起做也可以。”
鄧丙成頓時露出欣喜。
趙奕停頓了一下,點頭說道,“一起做研究可以,有些事情要提前說好,首先呢,項目是我們接的,成果方面,尤其是神經傳輸相關的成果,都歸我們實驗室,和中北醫學附屬實驗室無關,不過成果論文可以加名字。”
鄧丙成聽著認真點頭,他完全不在乎這一點,因為他覺得神經信號傳輸,是非常困難的基礎研究,即便是有成果也很小,成果歸屬沒有討論的必要,另外,項目本來就屬于趙奕實驗室,成果完全歸趙奕實驗室也合理。
趙奕說起了下一條,“雖然我們的研究相同點很多,但是不同點也很多,你是做腦神經研究,應該偏于醫學方面吧?”
“如果是腦神經研究相關的成果,依舊歸屬我們實驗室,出現醫學相關的專利,我們要占八成。”
“論文,就隨意了,誰的研究就是誰來發表。”
“另外,還要簽訂保密協議。”
趙奕說完認真看著鄧丙成,他提的要求聽起來很過份,實際上,都是正當的要求,因為研究經費是實驗室、研究所來出,腦神經相關的研究,經費也許能多花幾百萬,就算是研究有交叉,也省不下多少錢,他們等于是給鄧丙成提供了科研資金和環境。
如果科研機構和企業合作,簽訂的條款差不多就類似,企業方面出資金并占據技術專利所有權,科研機構負責研究,只占據一小部分技術專利權。
另外,趙奕要求這么多的原因,還和出成果的過程存在直接關系。
雖然鄧丙成是國內頂尖的神經學家,但想要在腦神經研究上取得成果,可能性還是非常小的,但是研究的過程中,有他來輔助指導就不一樣了。
他能利用自己的能力,找出實驗過程、結果以及數據的關鍵,肯定會對研究幫助很大,甚至可以說,他才是出成果的關鍵。
如果換做是高義華,他不會要求這么多,兩人都非常熟悉了,高義華還是燕華大學的教授。
鄧丙成不一樣。
他是外人。
和外人一起做研究,肯定都要提前說好的,先小人、后君子,才不會產生矛盾分歧。
鄧丙成聽了趙奕的話后,皺眉仔細思考了一陣,最后還是點頭道,“趙院士,您說的我都同意,但我的研究可能會有額外的耗費……”
“經費不是問題!”
趙奕大手一揮,“你有什么要求都直接說,重要不是太過分,能做到的都可以。”
鄧丙成頓時心情敞亮了。
“經費不是問題!”聽起來就感覺豪氣沖天。
作為長期為經費苦惱的研究人員,鄧丙成都有一種流淚的沖動。
哪個科研機構能配合他的實驗,并提供足夠多的經費支持,就算是白打工都愿意。
鄧丙成連續簽了三份協議,有合作研究協議、成果分配協議,還有一份是保密協議,他感覺像是簽了賣身契,其中甚至包括工作時間規定。
比如,必須要為相關項目,工作超過一千個小時。
一千小時啊!
因為有自己的主職醫生工作,平均一周最多工作三天,一天工作八小時算,差不多要一年時間。
好在協議上還有個條款是,趙奕實驗室以及生物醫學研究所,額外提供不低于一百萬的經費以及每小時五十以上的薪資。
“一小時五十塊……”
“雖然不多,但就當賺外快了。”鄧丙成也只能苦笑一聲,和普通打工族相比,每小時五十塊不低了,但他是國內最頂級的神經學家、著名的神經外科醫生,每小時五十就不夠看了。
當然了。
在有經費支持做研究的同時,還能順帶賺到外快,鄧丙成對協議還是很滿意的。
他也很期待開始工作。
第二天中午,的忙完了醫院的工作,就過來醫學科學中心,想先熟悉一下環境。
等到了趙奕實驗室門口,就看到有個似乎是學生的年輕人,端著一大盤散發誘人香味的大閘蟹,推門放在了外間桌上。
他還喊了一聲,“餐廳大廚做的,剛出鍋,趁熱啊!”
鄧丙成看向了盤子,只見十幾只大閘蟹中,還有一只是‘帝王蟹’,他聞著香味咽了咽口水,問向旁邊的年輕人,“這是……?”
“午餐!”
范雷很爽朗的說道,隨后主動和鄧丙成握手,“我叫范雷,研究所的后勤。您是鄧丙成醫生吧?以后在這邊工作,有什么生活上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嗯,好。”
鄧丙成點頭繼續問道,“這是午餐?實驗室的午餐?”
“對啊?怎么了?”范雷疑惑的反問。
“哦,沒什么,就是問問。”
鄧丙成努力壓住了心頭的震驚,讓自己不表現出‘土老帽’,心里則是琢磨著,“早知道工作餐是這個標準,昨天就不應該回去。怪不得生物醫學研究所能成為國內第一,這才是善待科研人員啊!”
“原來還覺得中北待遇不錯,看來眼界是被限制了。”
“那都是什么窮酸日子!”
“要不……”
“辭職?來這邊找找機會?我是腦神經專家,來醫學科學中心做研究,專業也對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