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解釋的太籠統也太專業了,這就是他們這代人和號稱互聯網時代精英的本質區別。他們心里明白但沒有啥理論基礎,更崇尚實干。精英們不一定有他們能干,但人家理論基礎非常扎實,再通過互聯網這么一傳播,二十四小時在人耳邊呢喃,聽著聽著就信了。
“吳總,您以為呢?”眼見眾人還是沒太聽懂或者將信將疑,洪濤又把目光跳過小舅舅,落在了吳友良臉上。
“這個吧……要說是純騙也過了,畢竟公司有可能是正規的,項目也有可能存在,只是在宣傳內容上可能有些夸張。嘛,哪兒有實話實說的,從電視臺到傳單,不為自己的產品吹幾句都不好意露面。”
自打看到傳單之后吳友良的臉就有點白,但在院子里的燈光照射下不太明顯。現在輪到他發表看法了,吭嘰了半天全是模棱兩可的套話。
“嗨,又不是強買強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腦子不好使被騙了就是活該。現在這個社會誰管誰啊,能把錢賺到兜里那就是能耐,說其它的都是白搭。”
錢德利聽到真不是房租的事兒,精神立馬放松了,肉串上來就他吃的最歡。見到兩位前輩都發表過意見,他也不甘落后,也別等著洪濤問了,邊吃邊把對此事的看法講了出來。
“我就被賣假貨的騙過,那也是活該啦!”王雅靜在院子里不光有洪濤一個死敵,和錢德利更不對付,平日里見面說不了三句話就得嗆嗆,這次也不例外。
“嘿嘿嘿,妹子,咱倆說的不是一回事兒,你別急啊,吃個魷魚,消消氣。”錢德利還就是個賤骨頭,王雅靜越不待見他越是愿意往上湊。
“怎么不是一回事兒啊,金融產品也是商品,只要是假的那就不對!老百姓誰也不是專家,不可能對每種商品
都熟悉內情,這時候就該由政府出面幫著分辨真假,怎么能把責任全歸咎于消費者呢!”王雅靜一把扒拉開錢德利遞過來的烤魷魚,繼續對剛才的問題發表看法,越說還越激動,說完之后依舊氣鼓鼓的。
“雅靜,你這話也有偏頗,有些金融產品針對的就不是普通人。比如說股市,如果對其沒有了解就貿然進入,賠了錢總不能都怪政府吧。要我說啊,還是該盡快提高全民素質,同時增加金融監管和普及,這樣以后大家就知道自己該如何投資,怎么投資了。”
問題討論到這里已經不用洪濤挨個點名或用眼神暗示了,幾種不同觀點從幾個受教育程度不同、生活環境不同、所處位置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馬上就碰出了火花。連一向不怎么喜歡張揚的糾媽媽也侃侃而談起來,還向理不向人的駁斥了王雅靜的部分觀點。
“不不不,那是遠遠不夠的,任何一家公司或者機構最終目的都是賺錢,如果能用別人的錢賺錢,為什么不呢?這時光靠普通人的自我判斷是無法和公司機構相抗衡的,它們有無數種方式可以蒙蔽你的雙眼。洪先生舉出的這個例子如果在我的國家里就很容易鑒別,只需要給保險公司打個電話就能了解到相關信息。無論采取何種方式向個人集資,都要經過保險公司,否則就是嚴重的違法,不光要面臨巨額罰款還可能會被關進監獄,出來之后依舊有很多年不能踏入這個行業,基本就是一輩子再無翻身的可能……”
戴夫和謝爾曼手中一直都拿著傳單交頭接耳,但出面發言的不是伶牙俐齒的謝爾曼,改成了一臉嚴肅的戴夫。這位還真有點政府官員的派頭,即便舌頭有點大,可字字鏗鏘有力。
“嗨嗨嗨,我們說的是中國,不是美國,你扯太遠啦。”錢德利好不容易得到了糾媽媽的,眼見又要被兩個老外破壞大好局面,不等戴夫全說完就用筷子敲著盤子提出了抗議。
“很抱歉洪先生,我并不了解中國的相關法律,也不打算購買任何投資產品……”戴夫對錢德利的插嘴并沒提出異議,而是沖洪濤聳了聳肩膀,打算置身事外了。要不說這些老外一點都不傻呢,碰上無關自身利益的事立馬腳底抹油跑的飛快。
“我倒是懂點,可沒錢買,也從來沒關注過……”周必成就坐在洪濤對面,自始至終嘴里也沒空著,肉串上來之后更是多吃肉少說話的表率,估計整天方便面已經讓他嚴重胃虧肉了。直到發現洪濤正盯著自己看,才勉強放下肉串,從塞滿肉的嘴里擠出一句大實話。
“其實網上有不少受騙者的經歷,五花八門什么都有,多看看就明白了。”眼見洪濤的表情不太滿意,周必成不得不再補上一句,算是有個好態度了。
“柏律師,不知道您在日常工作中對這類公司了解多少?”洪濤除了用眼神挨個點名,中途基本沒插話,但現在不得不張嘴了,柏云一直低著頭啃雞翅,非常認真,好像從來沒吃過似的。
“既然你問了那我就簡單說兩句,不過丑話說在前面,僅代表我個人見解,而且我也從不接類似的官司!”柏云終于算是把雞翅放下了,抽出張濕紙巾擦了擦手,再環視一圈,發現除了老高在烤肉串,其他人都集中精力聽她的發言,這才進入下一步議程。
“嗨,我說柏律師,你這職業病恐怕都到晚期了。咱們就是閑聊,沒必要搞得這么莊重。”如果說王雅靜和錢德利是天生犯相,那小舅舅和柏云就屬于后天對立。
在索要工程款的這幾年時間里,小舅舅對律師算是徹底死心了,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批,就沒一個能完全按照法律法規幫著打官司的,一到關鍵時刻就主張和解。聽了柏云這番明顯帶著職業特點的開場白,立馬就勾起了他的傷心處,說話自然也就不那么客氣了。
“我剛剛仔細聽了大家的發言,都有道理也都沒道理。我想問問諸位,誰知道這種方式到底叫什么,又是什么原理?如果連名稱和原理都沒搞清楚,僅憑個人喜惡就妄下斷言,是不是太主觀了?”
面對小舅舅的態度柏云毫無懼色,干脆把目光抬起來,嘴里說的話是問所有人,但一直盯著小舅舅看,充滿了譏諷、挑釁和蔑視。
“嗨,你要不提我還忘了說,這些把戲早年間就見識過,差不多是八十年代末吧,南方很多農村都有這玩意,弄個名頭拉大家集資,不管真有項目還是假有項目,成功了,發起人拿大頭,失敗了,所有人一起倒霉……”
小舅舅也沒弱了氣勢,大腿一拍,從記憶中找出相關事例開始講述,還聲情并茂、身臨其境,甚至說了幾個人名和地名加以佐證,不管你認識不認識,很能產生可信的感覺。
“沒錯,胡總說的老鼠會我們村里就有,那玩意可坑了不少人,全該殺!”小舅舅話音剛落,老高舉著一把烤串放到桌上,恨恨的補充了一句,算是給這個觀點站腳助威。
“胡總,我想你的理解有些偏差,老鼠會屬于金字塔銷售計劃范疇,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傳銷,和剛剛看過的傳單還不是一回事兒。這種經營方式是隨著互聯網普及在國外率先興起的,被稱作peer-to-peer,翻譯過來應該是個人對個人的意思。只聽名稱,就不難想出它的經營模式,是一種不通過銀行機構的互聯網金融。我對P2P金融也沒有研究,只知道這種公司在國外比較常見,且經營成功的案例不少。國內的情況稍微復雜一些,畢竟處于剛剛起步階段,有些法律法規不能及時跟進,才讓不懷好意者鉆了空子。”
對于老高的站腳助威,柏云依舊沒有任何表示,端起飲料杯喝了一口,先從字面上解釋了老鼠會和P2P的區別,再從起源、方向、現狀等方面闡述了國內外的區別。
“……”可惜她這番很專業的演講并沒換來喝彩聲,在座的所有人比聽講之前顯得更迷茫了,包括小舅舅在內。
“柏律師說的很好,我再補充幾句吧。”眼見場面有些尷尬,沒得到的柏云臉上明顯有點掛不住,洪濤趕緊出來打圓場。
如果說小舅舅是缺理論重實干的范例,那柏云就是輕實干重理論的典型。她說的每句話都來自專業知識,可是聽來聽去,沒一句話能讓人完全聽明白這個所謂的P2P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是怎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