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王福疇從儋州接出來并不是一件值得宣揚的事情。
往好的一方面講,這是他們有孝心,懂師禮,想給王福疇一個安享的晚年。
從壞的一方面講,他們這種行為是視朝廷規則為無物,性質與劫囚并無區別,屬于與朝廷的對抗。
李鴻儒等人在儋州布置了一個王福疇失蹤的現場,避免管控者后續上報朝廷訊息。
只是他們沒想到再次渡海而過,王福疇這種假失蹤變成了真失蹤。
這讓李鴻儒和公孫舉等人硬生生吃了一個啞巴虧。
不斷尋找,又有各自分頭的探尋,但眾人也只敢自己發力,并不敢去邀人助拳。
即便李鴻儒也是如此。
聽得李淳風提及自己新歷的問題,他這才試探性的打探了一番。
王福疇確實沒在儋州,但王福疇也沒可能鉆到海外地仙界秘境中。
此時公孫舉正在江陵一帶蹲守,查看眾人尋求的那處地仙界秘境,等待秘境開啟后去探尋。
這是公孫韻懷疑的方向,也是眾人當前重點探查的方位,眾人結怨的對象有限,王福疇沒可能跑到海外的地仙界秘境中去。
李鴻儒只覺李淳風的新歷大有問題,壓根就算不準。
“你這歷法還得修正修正”李鴻儒建議道。
“唉!”
李淳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只覺自己干啥都很失敗。
一朝回長安,得知上清派差點被滅門。
李淳風的挫折感極為濃郁。
眼前是空空蕩蕩的上清派茅山宗。
諸多道家派系被覆滅,萬僵大陣被破,又有宗正寺警告,李鴻儒的善意提醒,上清派最終決定放棄蓄僵養僵的行為。
他們此時就是在超度。
因為死的人和僵尸太多。
每個有記載的人和僵尸都需要超度,也讓這種超度行為持續了數月。
上清派精通制作僵尸和培育僵尸,劉彥珺等人亦是作法亦是極為謹慎,謹防著破碎的僵尸被人拿去二次利用,也防備著長期蓄養僵尸的弟子出現尸變行為。
臨近年關,超度的時間陷入尾聲,劉彥珺此時離開也沒問題。
李淳風甚至愿意劉彥珺多出去走走,免得看到上清派的凄涼難于抑制心中悲痛。
只是李淳風有點不樂意自家老婆跟著李鴻儒跑。
他不怕欠風流債,他有點擔心李鴻儒這小伙瞎搗鼓出什么事情。
“你那破事兒真沒什么大牽扯?”李淳風不放心問道。
“就一個普通商人能有什么牽扯”李鴻儒搖頭道:“雖然我不清楚鄭西生辰八字,但黃水縣叫鄭西的人可能也不多,你能做個大致的預測!”
“我算不準,我不算”李淳風連連搖頭道。
“你要不放心就跟著過去瞅瞅!”
“你要是發這種邀請,那我就過去了!”
李淳風橫眼瞅著李鴻儒。
這小伙邀請人也不多邀請一些,李淳風正不知如何開口,還好李鴻儒嘴巴抹油開腔了。
劉彥珺最近半年的心情較為沉悶,李淳風同樣如此。
沉悶久了就得四處走走,還得有個目標才能出去走一走。
在另一邊,劉彥珺已經開始譴人點火,將完成超度的棺材點火。
李淳風低聲和李鴻儒交流。
“你也是朝廷的大儒,過來幫我來念念往生的經文!”
“我不會你們這套!”
“會誦讀《歸去來兮辭》吧,你誦讀這個就成。”
“這詩詞不是用來超度的。”
“名字符合基本要求就成,我們道家沒這么多講究,做道場時嘴巴里都是瞎念,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嘴里胡說的是什么!”
“你們超度似乎有點不嚴謹!”
“咱們嘴巴吐詞又沒什么威能,這只是做做樣子,真正的超度還得靠那一把火!”
“這倒是!”
上清派的超度還未完成。
但多了一個夠資格超度的朝廷大儒,速度又增快了不少。
李鴻儒搖頭晃腦念誦著《歸去來兮辭》,加入了幫忙的隊列。
超度按三五七九天算,又根據長老、弟子、各級僵尸的不同而有著不同。
臨近收尾,此時超度的都是一些紫僵、黑僵、弟子等。
這個等級的僵尸和弟子超度的基本流程是三天。
李鴻儒沒打過道場,此番倒是學了一些新知識。
雖然嘴巴上瞎念叨,但跟著李淳風、劉彥珺等人走走停停念誦,他也學了道家一些祭祀死人的規則與流程,可以打打道場。
六天過后,茅山上一陣陣青煙升起。
火焰噼噼啪啪的作響聲中,最后一批裝著尸體的棺材燃起了大火。
李鴻儒在火焰上澆了一瓢桐油,只覺臭味難忍,又向后退了十余步,才結束了自己的掃尾流程。
“下山吧!”
李淳風注目數秒,開腔提了一句。
這讓茅山僅存的一批人松了一口氣。
茅山死的人和僵尸太多,這讓超度的時間延續了數月。
但任何悲傷都有時限。
最初的悲傷悲憤如河水濤濤,只覺恨天恨地恨一切,仇恨道家其他派系將上清派拉扯進來,也痛恨朝廷不斷的打壓。
但有李淳風和劉彥珺的命令,眾人在茅山上的時間太長了,悲傷變成了麻木,又從麻木開始恢復到平靜,再到后來的煎熬。
直到這種儀式結束后,諸多人才齊齊松下心來,只覺彼此都松了一口氣,腦袋中少了諸多仇恨的念頭。
劉彥珺做了安排,叮囑眾人各自回家安心過年,又有李淳風幫襯了數句。
諸多事情最終了結。
“這未必不是一個新的開始!”
李淳風看著不斷下山的上清派諸人。
上清派茅山宗再不復此前的模樣,如今的生存模式有些類似天師教,依舊有著傳承,但不再占據一方重地。
或自行建幾處新道觀,又或從朝廷那兒申請幾處道觀。
上清派此時已經不再想著如何發展,而是符合朝廷當下對道家的要求,進入到尋求生存和傳承的階段。
大唐此時安穩而又強大,可以真正的騰出手進行清掃,道家派系亦是一削再削,任何冒尖的行為都會遭遇強壓。
李淳風覺得以上清派的底蘊遲早會遭遇打壓,眼下的上清派破敗,再難進入到宗正寺眼中,或許并不完全算壞事。
“我不如袁守城!”
李淳風嘆了一聲。
天師教早已就有的行為,上清派到現在才明白過來。
若是如天師教那般早一些提前解散,而不是想著兩頭的便宜都要占,或許也難落到現在的境遇。
“袁天師的下場不是很好,你比他強多了!”
聽得李淳風自怨自嘆,李鴻儒安慰了一聲。
“這倒是!”
李淳風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有一定的優勢。
他靠朝廷靠得比較近,道門混不開還能在朝廷中混。
雖然一直在茅山上,但李淳風不乏聽到一些同行們的消息。
他們雖然有些慘,但在這一波沖擊中,上清派的下場較之其他諸多門派都要好。
至于袁守城,這大概是道家大門大派中最早的出局者。
這么一對比,又彼此敘說上一番,便是劉彥珺都舒坦了不少。
但凡不是一家倒霉,心態上就容易接受一些。
若是看到其他人更加倒霉,這甚至容易產生一些心理優勢,可以苦中作樂。
彼此都是凡人,誰都免不了俗氣。
一番交談下來,李淳風和劉彥珺諸多郁郁之氣掃去,走路都輕快了幾分。
待得入了河道,眾人亦是上了劉彥珺的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