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蘭溪,重重青山間,隱藏一湖綠水,水面倒映山林。
一只扁舟,漫無目的,游戈水上。
船頭,一個嬌小的倩影,蹲在一根固定好的魚竿旁,伸出一只蔥白小手,小心翼翼的用兩根手指,輕輕按動支起的竹木魚竿。
一下,又一下。
正在等待有緣魚兒的魚竿,彎曲的宛如湖邊綠柳,此時正上下晃動,蠶絲魚線跳動不停,銀鏡水面,蕩漾波瀾,煞是好看。
“蘇小小!”
正在搗亂的小狐妖小手一縮,收到懷里,抬頭望天。
“你再搗亂,咱們中午就沒魚吃了,就把你燉了。”
舟內的聲音再次傳來。
“唔。”
某個好奇心旺盛的小腦袋猛點三下,高高系起的馬尾一跳一跳。
舟艙內,趙戎無奈的收回目光,看了眼身前的林文若與柳三變。
一個面帶笑意,一個沉悶木訥。
明日就要啟程,今日天氣難得明媚,林文若便提議出來泛舟郊游。
三人繼續喝著清酒。
趙戎舉起白瓷酒杯,輕抿一口,芬香清爽。
只是他的目光不自覺瞥了眼林文若的手。
一只縮在寬大的袖子里,一只纏繞著一條白帕,五指抱著酒杯,微微顫抖。
趙戎本想今日安靜休息一天,結果一大清早,林文若就沒事人一樣的登門找他了。
林文若笑道:“我們蘭溪文昌湖的鯽魚熬的湯,可是出的名的鮮美,曾是皇家特供的清品,等會子瑜可得好好嘗嘗。”
趙戎笑著答應,轉頭再瞧了眼船頭的小狐妖,發現她終于聽話了,沒有再搗蛋,只是伸手在船外玩水。
三人碰杯喝酒。
林文若瞧了眼話語很少的柳三變,“三變兄也是和子瑜一起去獨幽城嗎?”
柳三變悶悶道:“大魏。”
“大魏,哦,那不遠啦,大約一個月不到就能抵達了,嗯,我記得之前我剛回國時,大魏的君王還邀請過我去……”
三人閑聊著。
不多時,在小狐妖大呼小叫的興奮聲中,趙戎收起魚竿,將釣上來的鯽魚處理好,下湯。
其實這些活計他以前也不會干,只是這段旅程以來,風餐露宿,起初都是依仗著柳三變,后來有些不好意思,就和柳三變很是學了一番野外生存的必備手藝。
所以后來趕路,都是趙戎和柳三變落花輪換著做飯。
什么?你說蘇小小,抱歉,她只會吃。
在一旁嗷嗷待哺。
乳白色的魚湯確實極鮮,很是補養,蘇小小吃撐了,摸著肚子,一臉滿足。
茶余飯后,柳三變閉目午休,趙戎被小狐妖拉著繼續講著斷了一旬的聊齋故事,林文若在一旁好奇的傾聽。
趙戎給蘇小小講了個很有教育意義的故事,聊齋志異中的畫皮。
“子瑜,你這故事不錯,寓意深刻,新奇有趣。”林文若點頭道。
趙戎笑了笑,轉頭對一旁的小狐妖說:“蘇小小,聽懂了沒,以后可要小心,別被披著光鮮人皮的壞蛋給拐走了。”
蘇小小認真道:“趙戎,不是應該你小心些嗎?唔,故事里那個笨書生,就是被披著漂亮人皮的鬼怪誘惑,連對他好的娘子的話都不聽了,就像……就像我有時候為你好,你就是不聽,偏要……”
小狐妖話還沒說完,就忽然雙手抱著小腦袋瓜子,睜大眼瞪著眼前儒生,一臉“你看你看我是為你好你又欺負我”的表情。
被反教育一番的趙戎,面無表情的收回了剛剛與她柔順青絲親密接觸的手。
林文若在一旁啞然一笑。
蘇小小輕哼一聲,感覺她已經遇到了披著人皮的壞蛋,她鼓著嘴,跑去船頭玩,走之前,還沖趙戎做了一個“很嚇人”的鬼臉。
船內趙戎與林文若相視一眼,趙戎笑著搖了搖頭。
忽然,林文若像是想起什么,輕聲道:“子瑜,昨日,那個……‘體用一源說’是不是你……”
“嗯,我聽別人說的。”趙戎搖著酒杯打斷道,“一個朋友處聽到的,嗯,也不知道他又是從哪得來的。”
林文若眉頭一挑,轉頭看了眼外面正坐在船頭,光著腳丫子劃水的蘇小小,表情怪異。
“咳咳,哪里是她,這笨丫頭,我估計昨天在臺下除了看出了我是臺上最英俊的外,啥東西都沒聽懂。”趙戎輕笑一聲,“嗯,鼓掌倒是鼓的很積極。”
林文若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只是沉默一會后,他突然狀似隨意的說了句:“那子瑜回頭見到那個朋友,可以問下他,若是他第一個提出的,可以讓他去圖南洲的稷下學宮試試。”
趙戎搖擺酒杯的右手微微一頓,眼瞼低垂,接著好友的話,“讓他去稷下學宮干嘛?”
林文若直直看著趙戎,“天地有靈,可辯證大道。你……你朋友的‘體用一源說’很可能是新的道,說不定能被此方天地承認,但蕓蕓眾生何其之多,天地之靈卻混沌懵懂,因此很難‘傾聽’的到。”
“必須去某些特殊的證道之地,只有在那兒,新的理論才有可能被天地‘傾聽’并承認,補充天地法則,化為大道之痕。”
“并且第一個提出者會獲得天地饋贈,即使是證很小的‘道’,所獲得的饋贈也極為不菲。”
“這就是百家諸子修為參天的緣由,也是我們百家修士最夢寐以求的晉升之法,康莊大道。”
林文若移開目光,看了眼舟外的青山綠水,輕聲道:“像這種能溝通天地的證道之所,在玄黃極其稀少,而稷下學宮就是其中一處,也是最有名的一處。”
趙戎抿了口酒,想了想,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那詩詞為何可以隨時隨地入品?”
“這是我們儒家圣賢們的功勞,詩詞之道早已是天地承認的大道了,并且還是天地極為青睞的大道之一,已經化為天地法則,無處不在,每誕生一篇新的入品詩詞,都是對這份大道的一點補充,玄黃界天地會自動響應。”
林文若感慨一句,“在眾多百家修士中,我輩儒生確實是得天獨厚啦。”
趙戎點了點頭,沒有應答,也沒有再問什么,低頭看著杯中物。
林文若看了眼趙戎表情,嘴角不易察覺的一勾,“不急的,晚點和你那朋友說也沒事,新的學問理論,只有在此方天地第一個提出來的人,才可以證得成道,隨時去都行。”
趙戎被看的有點尷尬,咳嗽一聲,連忙道:“嗯,我會如實轉達他的,我帶他多謝文若的好意。”
林文若笑著點頭。
趙戎仰頭倒空酒水,輕吐一口氣,忽然問了個讓林文若稍感意外的問題。
“文若,你可知道一些西扶搖洲昆都的扶搖選帝侯府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