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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戎回頭瞧了眼身后的李錦書,他正停在門口,笑容溫潤的向趙戎揮揮手。
趙戎回了一個無奈的笑容給李錦書,便正過頭來,整理了下冠帽與學子青衿,向遠處院內樹下的晏先生邁步走去。
“弟子趙子瑜,拜見先生。”
趙戎拱手行禮。
晏幾道正背著手端詳這個枝葉繁茂卻楓葉不紅的楓樹,聞言立即轉身,他表情嚴謹,從上到下的仔細打量了幾遍趙戎,點頭道:“子瑜,不必多禮。”
趙戎抬頭,與晏幾道對視。
二人不語。
沉默了幾息。
晏幾道不知為何,又輕輕點了點頭,他忽地轉身,一邊背手走向樹下的石桌,一邊開口。
“子瑜,不用太拘謹。昨日的事我聽說了些,但關于儒道之辯陶淵然的事情,你再與我仔細講講。”
言罷,晏幾道來到了石桌前,略微猶豫,還是拿起桌上的一物,向楓樹走去。
趙戎定睛一看,只見晏先生手上一只用來裁剪緩草葉的鐵質翦刀。
趙戎微微挑眉,旋即較為詳細的講述起了終南國的儒道之辯一事,在一些涉及他或蘭溪林氏隱私秘密的地方,例外霆霓紫金爐的爐心、獲勝那一夜的太白山夜事等,趙戎有所略過與更改。
樹下,一身灰色常服的晏幾道,低頭將兩只手袖子仔細的卷起,防止散落,他抬頭看著這顆枝葉越發繁茂的楓樹。
這座雅致的楓林小院晏幾道已經住過很多次了,每年秋日他來太清府講學時,都被太清府安排在這兒,與這顆紅楓同居。
晏幾道也很早就想著下手了,這顆絢爛的紅楓,他看著它從幼到熟,楓葉的大紅色逐漸褪去。
就像忘了這是秋一樣。
晏幾道拿著翦刀,端詳著楓樹,臉色很深的法紋令漸漸消去,他輕輕吐了一口氣,面色輕松了起來,隨即,便一邊聽著趙戎的言語,一邊動手細剪起了紅楓來。
趙戎繼續敘述著儒道之辯之事。
晏幾道一邊有條不紊裁剪,一邊不時的對趙戎敘述的某個細節詢問,兩不耽誤。
而當趙戎將他在這方世界第一次提出的“體用一源說”時,晏幾道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側耳傾聽,并且提問極多,但當趙戎都條理清晰的一一解答完時,他重重的呼了口氣,點了點頭。
二人就這樣般交流了約莫一刻鐘。
“儒道之辯大體就是這樣,陶淵然與那個奇怪老人一起離去,走之前那個奇怪老人送了我東來紫氣……晏先生,你還有要問的嗎?”
趙戎言語道,他瞧著眼前這個在楓樹旁忙碌的老者,明明是大袖一揮便可乾坤安定的儒家金丹修士但此時卻如同老農般親自動手裁枝育樹。
晏幾道聞言,搖了搖頭,嘆道:“好,好一個無為而無不為……”
他忽地轉身,拍了拍手,走到趙戎身旁,蒼老的臉上笑容滿溢。
晏幾道抬手重重的拍了拍趙戎的肩膀,“子瑜,這個‘體用一源說’極好,你,更好。”
趙戎搖頭,“晏先生繆贊了,小子承擔不起。”
遠處,院門外,李錦書回頭,正好看見門內的這一幕,他表情愣愣,李錦書微微偏頭,望向小師弟趙戎的目光,帶著羨慕。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一絲不茍的老師笑了,上一次,李錦書記得還是他曾經的那位天資出眾的大師兄違逆老師的安排,放棄繼承老師衣缽,離開師門只身前往圖南洲。
記得那日,老師與大師兄大聲爭論,他與師弟們噤若寒蟬,老師滿臉怒容,拂袖而去,大師兄跪地九叩,大擺而送,隨后朝他們這些師弟們一笑,便離去了,再也未歸。
只是后來,李錦書去給老師送酒之時,悄悄回首,看見老師其實是無聲大笑著飲酒的。
最后,李錦書便成了晏先生門下的大師兄了,只是,他是不喜歡新師弟們叫他這個稱謂的……
楓樹下,晏幾道收斂起笑容,又拍了拍趙戎肩膀,“今日還有兩件事。”
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封紙箋,遞給了趙戎。
趙戎好奇的接過,旋即鼻尖捕捉到了一縷縷幽幽香氛,如蘭似麋,韻味悠長。
有些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嗅到過。
趙戎神色一動。
晏幾道輕聲道:“書院的朱先生昨日送來的,說是等我們回了書院,要關于之前的一些事向你道歉,嗯,她還說很喜歡子瑜你的字,想要與你深入交流下……”
晏幾道欲言又止,還是沒說,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趙戎。
朱先生?
趙戎腦海里頓時想起了那日大師兄接他入院時,擦肩而過的儒衫女子,帶著蘭香,與這紙箋上的香味一樣。
而聽到“深入交流”四個字,趙戎眼皮一跳,他捏起這張折起的紙箋,表情有些小糾結,瞧了眼晏幾道的表情,趙戎想了想,直接拆開了。
晏幾道微微側身,視線移開。
趙戎見狀,輕咳一聲,攤開紙箋,目光不覺一掃,發現是一副對子,直接念了出來。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鶯鶯燕燕風風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趙戎越看,表情越是不對勁,到最后念完后,他又細瞧了幾眼紙上,便就像避瘟神一樣,動作匆匆的將紙箋一折,塞進袖子里。
趙戎表情無奈的晏幾道對視一眼。
讓他避之不及的不是這封信的內容,這和對子,那個朱先生對的還算工整,畢竟趙戎自己都不知道這截取某首詞的上聯有什么絕妙貼切的下聯,之所以給那個小心眼的丫頭出這個上聯,就是為了難為她的,想著到時候她要是對出了下聯,主動權在他這兒,說可說不可都行。
只是如今,朱葳蕤給出的下聯沒有讓趙戎有多少驚奇,而是……這字。
紙箋上,這些字與趙戎當初在書院側門外的對聯上留下的,已經有九分形似,三分神似了!
趙戎嘴角一扯。
他倒不是怕自己的字被這個女先生學了去,趙戎是怕她的這股如火寶的熱情。
關于朱葳蕤的事情,趙戎這些日子因為經常詢問來書院很早的范玉樹,因此便也知道不少。
他們這些新學子原本有六門藝學課,需要必學。
只是,如今又多了個書藝先生,便是這位朱先生,于是也多了一門藝學。
而這其中引起的一些書院的非議爭論,趙戎倒也不是很怕摻和其中。
只是。
趙戎非常非常怕沾花惹草啊。
雖然朱葳蕤算是他師長,二人幾乎不可能,但是萬一呢?
之前他在書院門口拿出前世楷書的本領寫對聯,是為了入院,不得已而為之。
而現在不用了。
趙戎知道這樣想有些自戀,但是不得不防。
因為小小就是“血”的教訓。
好郎怕女纏,特別是癡女。
對于這一點,趙戎深有體悟。
找娘子的路上,忍不住還是與小小情定終身了。
現如今怎么和青君說都是個麻煩。
昨夜青君還說了只給他納一房,那便是芊兒。
小小該怎么辦,趙戎現在頭疼死了。
若是再不小心招惹了一個書院女先生,那還得了?
青君估計得吃了他……
想到這,趙戎身子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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