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在房間中準備遠航前最后一次在陸地上休憩的泰格爾一夜未眠,他的眼神中滿是興奮。
他在床鋪上輾轉反側,連身邊他剛剛花了十枚金幣弄來的酒館應召女郎都有些不香了。
滿腦子都是那火山洞窟中真龍寶庫的畫卷在他面前展開的一幕,就算他是一名老道的職業者,也有些心癢難耐。
“如果當時”
如果當時偷一件出來就好了,這個念頭他終究還是沒有冒起來,畢竟對于真龍而言,無論是細微的聲響亦或者動靜,都有可能驚醒那頭龐然大物。
身為偽裝大師平視從事潛入敵營偷取情報,亦或是暗殺的他,對于游蕩者這個職業的操守早已爛熟于心。
“反正也沒多少天了!到時候,想抱哪件都行!”
泰格爾這般寬慰自己道,強行將那絢麗的龍之寶庫畫面甩出腦海,開始幻想起未來屠龍后的場景。
以至于,他休憩完畢,感覺下半身又恢復了過來。
然后便是伴隨著房間內女子的驚呼。
這個酒館二樓隔間的戰爭又再度開啟,只不過在這個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無比喧鬧的小鎮上,微不足道。
同樣,微不足道的事情還有許多。
譬如今夜中,迷霧港依附主城為生的巴托小鎮中,一個看起來臉色蒼白的金發少年,穿著一件并不合身的衣物,在小巷中奔跑,口中喃喃有詞,念著。
“白角巷72號!白角巷72號!找史密斯先生!史密斯”
他的眼神中滿是焦急,尤其是看向身后的那座名為伊薩菲的海盜之城時,銀色的眸子中更冒出一絲潛藏的畏懼,似乎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趕他般。
他的身影很快在街角消失,只留下外側那燈火通明的酒館,與其中嬉笑怒罵的聲音在這久久回蕩。
翌日。
泰格爾頂著熊貓眼,以及雙腿發軟的代價,回到了屬于血手的海盜船上。
船上甲板,以及有其他不少的海盜正在做著調試纜繩和風帆的準備工作,還有些正在搬運淡水以及酒、食物之類的海上航行必需品,當然,還有一些昨日就已經準備好,看起來殺傷力頗大的武器正在搬運上船。
譬如。
這架號稱能夠射穿巨龍的弩炮。
在魔法的加持下,這架巨弩跑的射程足足有數千米,甚至都能攻擊到一海里外的生物。
只要有它的存在,巨龍引以為傲的飛翔與體型也只能被這巨弩給打下來。
泰格爾只是和其他先前一同回港的海盜打了個招呼,便朝著自己的船艙走了過去。
這暫時沒他什么事,補個覺先。
畢竟從晚上戰至天明的戰斗實在太累,況且他還是覺得顛簸的船,以及那柔軟無板的吊床才是他的家,只有在這,他才能完全入眠。
而其他海盜臉上也沒什么不快的情緒,反而充滿興奮。
雖說休息沒多少時間,但這種類似的召喚可是很少見的,只要有,那就一定是大家伙,所以海盜們早已心知肚明。
這趟航行。
絕對可以讓他們在酒館中,想呆幾個月都行。
劫掠船只這個活計可不分白天和黑夜,亦或是冬日與夏夜。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甚至會在風暴中,伴隨著風雨交響樂,帶上他們的彎刀與長矛,爬上商船,將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踹到海里,然后將船只與貨物占為己有。
這次出行也和往常一樣,船長庫諾爾并未告訴手下船員他們的目標是什么。
而是五條船呈人字形,朝著一個目標,堅定不移的駛去。
其他人也沒有多問,反正他們到時候只要在船長的命令下,攻擊就行了,無論是港口的小鎮還是來往的商船,這些事情他們干的輕車熟路。
不過還是有些人能夠從這位有著血手之名的海盜船長口中得知一點消息。
剛剛睡醒被庫諾爾召見的泰格爾便是其中的一位。
他站在最大也是位于最中間的船尾甲板上,正一臉畏懼帶著驚駭的眼神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
他的船長。
庫諾爾·巴博斯·科拉
此時,來自北面浮冰之海的涼爽海風將這艘血色的三桅帆船上所懸掛的風帆吹的很鼓,無需那些風吟者相助,就能以每小時十節以上的速度在這片浩瀚大海中任意馳騁,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在追逐戰或者逃脫戰上,速度加快五節以上。
可泰格爾此時卻汗流浹背,完全沒有感受到一絲來自涼爽海風的安撫。
“船長這是真的?”
泰格爾咽了咽口水,妄圖將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臟給吞回去,無他,剛才他從庫諾爾口中知道的事情太過于駭人聽聞了一些。
“您說現在迷霧港的實質掌控者已經換了一個人,已經不再是四大海盜王所操控的議會了嗎?”
“不然呢?”
庫諾爾輕蔑一笑,此時甲板上并未有其他人的存在,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也并不懼怕泄露所帶來的后果。
他一只手舉著不知何時起就在他手中的裝著紅酒的高腳杯,輕輕搖晃,單手撐著不知是血漆,還是紅木的欄桿,那有著疤痕的眼角微微瞇起,低頭看著船只航行所留下的一道道雪白浪花,幽幽道。
“回想一下吧,泰格爾,你在迷霧港有多久沒有聽說到“海龍”,“雷巨人”,以及那頭“母豹子”的動靜了?”
“是不是只有那位“不死人”的活動在迷霧港很是頻繁,無論是船只還是城內的輪換。”
“這”
泰格爾一時語塞,仔細一想似乎真的是這樣。
只不過他一直都在巴托小鎮廝混,沒怎么進城。
畢竟那的酒館新鮮一點,更何況也是他們的地盤。
但聽庫諾爾這么一說,他真的回想起自己大概已經許久沒有聽說過那三位的風聲了。
離得最近的還是幾個月前,聽說那位有著風暴巨人血統的“雷巨人”海盜王查爾斯成功洗劫了一座新大陸邊陲的港口城市,再往前一點應該是那位有著“銀眼”稱號,四大海盜王中唯一的女性,亞馬遜女戰士安赫爾了。
“之前我就感覺到了,城內的凋零氣息越來越重了,甚至有些越界。
不然我怎么會將總部從繁華的內城搬到巴托小鎮來!”
庫諾爾如同鷹一般的眸子看著海面,似乎這樣能夠看清那個方向位置,已經沉到海面下的迷霧港,那座名為伊薩菲的城池。
“那您真是洞若觀火,船長不愧是船長!果然,只有您能帶領我們走向充滿美酒與糖的世界。”
泰格爾聽完后,又喘了幾口氣,再偷偷了拍了一記馬屁。
雖然有些爛,但庫諾爾聽后的模樣顯然是十分受用。
不過他還不至于得意忘形,而是贊許的看了一眼泰格爾道。
“泰格爾,這次你干的不錯,到時候如果真有你說的那么夸張,那我們拿那筆財富建造一座屬于自己的城市,也不是不可以啊!畢竟那個位置,比迷霧港的地理位置還要好!”
“船長!你是說!”
泰格爾頓時驚了,說了半截卻又被庫諾爾的點頭給壓了回去。
“沒錯就是那里,但能不能建城,還得看那頭富裕的少年龍到底能給我們貢獻多少財富,哼,如果這事成了,到時候,副城主”
庫諾爾微微點頭,然后就如同拉家常般,一邊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一邊若無其事用著最為平淡的話,將獎勵拋給泰格爾聽。
泰格爾聽完后臉立刻就紅了,不是汗流浹背帶來的,而是氣血上涌。
差點就想說他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絕無虛言,不然就跳到海里喂鯊魚。
可他還是忍住了,知道說再多不如數十天后,小島上親眼見到洞窟中的寶物來的實在,所以他轉了個話題,隨意扯了扯那擺放在甲板上,膛道都擦的嶄新發亮的,能將巨龍打落的弩炮。
“對了,船長,這弩炮你花多少錢買來的,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他上前摸了摸,他曾經也觸碰過專門用來獵捕海獸的工具,但沒有一件能讓他這般喜愛。
“哈哈,這是從史密斯那買來的,專門用來狩獵中等體型的海獸,或者巨龍,只要不是超大型生物,就無法豁免這根弩箭所施加的殘廢效果,它們飛不起來,或者游不到水里去。”
庫爾諾侃侃而談,顯然是早已有了了解,不然不會這么痛快花費積蓄買這個。
“哦,也就是說,二十米以下?”
泰格爾仔細想了想超大型的范圍是哪。
“嗯,如果那些法師出的圖鑒,沒有出錯的話,大概是分到這類了。”
庫諾爾背靠欄桿,享受著海風輕拂,不在意的道。
“那我就放心了,那頭巨龍十五米都沒到,它肯定逃不了!”
聽到這泰格爾才松了口氣。
畢竟就算它們打敗巨龍,奪取了巨龍寶庫也并不代表事情的終結。
巨龍這種生物可是很記仇的,搶了它的寶庫或者偷竊了它的財物都會被它記恨在心。
而且,巨龍報仇沒有時間性,十年前,十年后,甚至一百年后,都有可能發生。
所以,在那頭巨龍死亡確切的消息傳來前,大部分人都要終其一生都活在那頭巨龍帶來的死亡威脅下茍活。
因此,斬草除根是有必要的。
惹毛了一條龍,要么是它殺了你,要么便是你殺了它,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要知道,那些沒有殺死巨龍,卻惹到了巨龍的冒險者。
他們下場都十分的凄慘,至今都仍歷歷在目。
要么被從天而降的巨龍偷襲,一口吞下,或者吐息焚燒殆盡,要么等到他們回家時,便會發現自己的家園已經被大火或者其他元素能量給毀滅了一遍,別提多慘了。
“逃不了是逃不了,只不過我有點懷疑事情沒那么簡單,按理來說,一頭少年龍收集的財富是絕對不會這么多的,光憑它自己搜集,得花上幾十年的時間,而那時候早已到了青年,甚至成年了。”
“所以,最近有其他巨龍死去了嗎?”
庫諾爾從幻想中醒來后,他的腦子并未完全被寶庫所帶來的訊息沖破而是仔細思考寶庫來源。
“按理來說,卡蘭度那邊原本是一頭老年青銅龍的領地,前面十多年都不怎么活躍,這幾年才活躍起來的。”
“一頭少年龍會在它領地附近建造巢穴,也是另一頭金屬龍嗎?”
“可按你形容的,根本不是金屬龍中的任何一位,更像是紅龍的表親。”
庫諾爾逐字逐句按著泰格爾給予他的信息,進行慢慢分析。
鼓脹風帆的陰影將船尾甲板盡數覆蓋在陰影之下,兩人的大腦也并未受到炎炎烈日的影響。逐漸冷靜。
泰格爾也是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是啊!一頭少年龍又是從何而來這么多的財寶?難道是個深藏不露,特意隱藏自己身份的巨龍?”
“可上了那座島嶼,無論是島嶼上的低等眷屬,還是那簡陋到根本就沒有高階魔法陷阱讓他這個游蕩者毫無用武之地的龍之巢穴,都無比符合一條少年龍的行徑。”
一時間,關于龍之寶庫的來源讓泰格爾和船長庫諾爾一同有些疑惑,但很快,泰格爾記起了曾經的傳聞。
“據說幾年前,南邊叢林那邊的黑橡沼澤,那里有頭傳奇黑龍,外出時被冒險者擊殺,巢穴這幾個月才被人發現,可里面早已空無一物,你說會不會?”
“那里可是離卡蘭度并不遠,向下航行走只需要三天的路程。”
泰格爾將猜想說出。
而庫諾爾神情依舊有些驚疑不定,畢竟不能因為它們顏色都是黑的,來推定是它干的。
他也不會指望一名游蕩者來給他解惑。
所以,他揉了揉腦袋,決定晚點將這個事情交給其他人來想。
反正泰格爾沒欺騙它。
不是信任,而是。
在他的測謊結界面前,他還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而此時,跟著弩炮一起上門,作為半賣半送的護養弩炮學徒的金發銀眸小男孩正在甲板下,一間作為普通海盜居住的大通鋪的船艙中。
正在他正背靠在一處墻面上,雙腿收攏,如同一只不安的小獸,皺著眉頭打量著,這間充滿腳臭,各種異味的船艙。
沒有人都看到他這股不屈的眼神,因為都被他額頭厚重的金發劉海所遮擋。
“為了救出姐姐,一定要忍耐!”
“然后找機會,逃出去!”
“去找“正義的化身”那位大人,一定可以的。”
聽著船艙外的海浪聲,此時的安迪,心中無比寧靜。
只是他那略顯稚嫩和消瘦的小拳頭微微攥緊,似乎攥住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