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洛克只感覺自己的大腦慢慢被凍結,理智逐漸歸于虛無,腦海中的一個又一個念頭像氣泡一樣破碎,最后只有一座巍峨名為渴望的高山,聳立在心間。
饑餓和渴望同時襲擊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內心,變成一頭徹頭徹尾的怪物也是遲早的事情。
畢竟,無論是鮮香撲鼻的嫩肉氣息,還是他口中因對血肉的渴望,導致分泌的口水越來越多的反應,還是鼻子與喉道中發出的咕嚕響聲也愈發激昂,都證明著,生物的本能在他的腦海中上演,雖然那只有一瞬間。
但那種奇特快感讓萊茵洛克想一直停留在此刻。
的漸漸消散讓他難以接受,終于,連同腦子一同僵住的身軀開始動了。
它低頭讓自己看試圖更清一些,渾濁昏黃的獸瞳中名為殘暴與肆虐的野性氣息逐漸浮現。
不到三秒,新鮮還冒著熱氣的血腥氣與女子的痛苦嗚咽聲就在密室中響起,但在這深入地底的密室中,注定無人得知。
最后,密室中,微微抽搐還有肌肉反應的尸體、女仆無神的雙眼,她身下不斷蔓延的血跡,不遠處撕裂的殘肢,還有那趴在她的腹部不停嚼著血肉的豺狼人,它嘴邊飛濺的血液給墻面的污垢又添了一層新衣。
就這樣,構成了宛如地獄般的場景。
當然悲戚血腥的氛圍中,還有一人的笑聲經久不衰。
萊茵哈曼。
“咯咯快了快了!我的兒子,多吃點,多吃一點。”
老者看著自己的子嗣已經徹底變成了沒有人性的野獸進食畫面,發出了極為滿意的凜然笑聲,但音調仿佛是夜鶯的凄鳴,伴隨著內里嚼碎骨頭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溫暖、充實,舒適。
當意識重新回到萊茵洛克的腦海中時,他只感覺自己很飽,從所未有的飽和,讓他舒適的瞇起了眼,甚至還想要斜著躺一會來借以消化一番。
以往他在宅邸中吃飽了飯后,就會坐在樓頂花園陽臺上,那里有他的女仆莉莉絲給他安排好的躺椅,既可以欣賞到美月泉的風光,又不必擔心陽光的直射,并且還有陣陣微風襲來,那感覺,光是回憶就足以沁人心扉了。
但下一秒,他便反應了過來,意識喪失后的記憶如同雨后春筍般一個個浮出水面,他反應過來。
自己被萊茵哈曼抓住,并且變成了豺狼人,根本無法動彈,進入密室的這些天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他在干什么?
然后它睜開了眼睛,密室的設施陳設沒有絲毫變化,燭火依舊黯淡,但他的視野內清洗無比,空氣中還殘留的血腥氣讓他難以接受,于是他捂住了鼻子。
看著施施然站在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親人——他的父親。
“該死,你干了什么!”
他跌跌撞撞的想要靠近萊茵哈曼,他想要質疑他,無數囤積在心間的情緒也想要發泄,他用著幾乎是最大的分貝喊道。
“莉莉絲呢?你把她帶過來干什么?你殺了它?!”
而面對這個身高就算是弓著身子,也比他高上一倍的年輕豺狼人,萊茵哈曼的表情不疾不徐,仿佛是剛剛品完來自北地特有的紅茶,悠然而自得。
“回答我!父親!”
他恨得從牙齒縫隙中擠出了這幾個詞語,他現在依舊還相信著自己能將父親拉回正途,將他從那深淵惡魔中搶回來。
而在靠近萊茵哈曼的途中,他的爪子踩到了樣東西,骨骼破碎的聲音也瞬間在密室中響起。
他下意識抬起腳向下看去,便見地面多了破碎散開的人類顱骨,猩紅的血絲,修長的發絲黏在上面,也黏在它的腳上,周邊還有更多與這個血腥密室無關的黑白衣物碎片。
“這是……”
萊茵洛克一個恍惚,退后了一步,眼神中閃過了恐懼。
“父親,你殺了她?”
“不,是你殺了她?怎么,還沒想起來?”
萊茵哈曼的笑聲幾乎是在他的話語剛剛落下,就揶揄響起。
“不!不!……”
隨著另一股陌生的記憶擠入萊茵洛克的大腦,那瘋狂而又血腥的畫面一幀幀地閃過,他幾乎暴怒般的吼著。
他不敢相信并且暴跳如雷。
“你這個惡魔!你操縱我的身體到底干了什么!嘔”
反胃感和憤怒之火讓他近乎崩潰的在原地上演著拙劣小丑般的戲碼,隨著肚子中還未消化的食物從他長成近乎九十度的大嘴中吐出后。
看著地面散落的肢體的輪廓以及血肉,他歇斯底里的大吼。
“惡魔,你這個惡魔!你不是我的父親,你到底是誰?”
他大喊著這些天他重復過許多次的話,但沒有一次能比今天更加絕望。
今天,他親手殺死并且吞噬了自己的女仆,但他的父親,也在今天死掉了。
晶瑩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溢出,但還未滑下臉頰,就被臉上枯干雜散的毛發給抵擋住,最后僅僅只是濕潤了眼角的一撮雜毛……
“唉,我還以為你會感謝我的!”
老者看著洛克的現狀,嘆了口氣,語氣依舊還是那般平靜,但就算這樣,還是足以勾動萊茵洛克體內的暴虐之火。
他快步上前,豺狼人的矯健在此刻暴露無遺,沖向了那個罪魁禍首的老者,渴望鮮血的利爪已然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同時他的吶喊也緊隨而至。
“感謝!我為什么要感謝你,你讓我做了這些事情,還指望我感謝你?惡魔!滾回你的深淵去吧!”
說完,他便狠狠的一揮,想要將一切終結。
但粘稠的空間感還是讓他的爪子還未觸及到老者身體,就陷入了泥沼之中,無法動彈分毫。
——“靈能屏障”
可以將一切物理性質的攻擊抵擋在受術者身軀的三尺之外。
他曾經用過無數次這個法術來抵御游俠的飛矢或者粗魯的戰士,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嘗到這個法術的威力以及……絕望。
沒錯,以萊茵哈曼高達七階的靈能施法者水準,他所構造的靈能護盾,別說一只豺狼人,就算面對整個豺狼人的大軍,恐怕也是無所畏懼。
他的攻擊注定是徒勞的
而且,下一刻,它的緩慢身軀便被萊茵哈曼胸前心形寶石爆射而出的“虹光噴射”,直接倒飛至墻壁角落,然后身軀被靈能掌控,漂浮起來,移動到先前囚禁他的器具前,再度鎖上。
他已經有點暈暈乎乎,眼睛灼熱的不行,虹光噴射的副作用讓他的眼睛根本無法睜開,只能瘋狂地掙扎,但只有清脆的鐵鏈聲回應。
他嘶吼著,咆哮著,詛咒著曾經的父親,如今的惡魔。
“噤聲術”不出意外在咆哮發出的三秒鐘之后,釋放在他的身體之上。
于是,密室再度安靜下來,只有哐當的鐵鏈聲證明著他還未放棄,但死死鑲嵌在墻壁上的粗大鋼釘,單單憑豺狼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
“放棄吧!洛克!和我一樣,擁抱祂,感受祂的饑渴,感受祂的憤怒,感受祂的快樂!”
這個年近七十的老人,在這一刻卻仿佛是歌劇院的舞者,遙遙指著密室中的神龕,聲情并茂地頌唱著祂的偉大,儼然一個狂信徒。
顯然,耶諾古通過幻境來影響萊茵哈曼的思維以及夢境,讓這位年近古稀卻渴望生命的施法者成功成為了他的信徒。
按理來說,這很少見也很難。
但不得不說,當一個人失去全部希望的時候,便是其他東西趁虛而入之時,再浮夸再虛假的事件也會在現實中如一上演。
吟游詩人不是有一句么,詩歌需要將勇者的經歷如實說出,這樣他才可以不受質疑地打敗惡龍,但在現實中,并不需要這個邏輯。
勇者并不會告訴你他是如何征服惡龍,是用惡龍沉浸在他的美貌中趁機殺死,還是用他的戰術引來另外一頭惡龍的幫助……
遭受禁言的萊茵洛克只能強忍著流淚的沖動,死死瞪著站在不遠處的老者,滿是不解,為什么這才幾天,他的父親就變成了這番模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另一邊,歌頌耶諾古的偉大還未停止。
“接受祂吧!洛克,我的孩子,只要我們吞噬的足夠多,祂就會降臨!只要我們殺戮的足夠多,祂就會降臨!”
“那時,我們就可以成為祂的一部分,祂會讓我們不再孤獨,不再恐懼,不再饑餓,也不再擔憂隨時隨地都將逝去的短暫生命!”
“我們殺戮,祂來吞噬。我們將成為祂,祂將成為我們”
“只要祂還活著,我們就將永生!”
“沒有人!沒有人能夠殺死我們!嗬嗬”
老者的狂熱且癲狂笑聲響徹整個密室,振聾發聵!
“相信我,你會愛上那種感覺,我的孩子,不要在抵抗了,和我一起,擁抱祂吧!”
老者伸出舌頭舔舐著因說話太多而干燥的上嘴唇,露出虔誠的笑容,宛如一個勸導民眾信教的牧師,循循善誘,不外如是。
“放棄吧!你這個惡魔!我是不會屈服的!就算我的身體變成了豺狼人,但你永遠無法影響我的心靈!很你的真主一起,滾吧!滾出我的視野!我現在只想撕碎你!”
感受到限制語言力量的失效,萊茵洛克的咆哮伴隨著鐐銬鎖鏈的聲音同時在密室中響起。
這代表著他的決心,在父親那狂熱的禱詞下,他終于也給自己心中的希冀畫上了句號。
他現在只祈禱自己早點死去,這樣或許就能減少未來的罪孽,還有可能投入悠哈拉的懷抱……
“嗬嗬,過幾天,你就知道,吾主的威力了!”
頑固不化的萊茵洛克并未激怒這位老者,倒是頗為滿意的看著他,仿佛相對于他的屈服,他更欣賞眼前這個百折不撓的子嗣。
“對,就是這樣!這樣等到靈魂墮落后產生的芬芳,才能激起祂的渴望!”
他內心在咆哮,眼中滿是這個被他變成豺狼人的萊茵洛克。
“不會的,你除了收獲一具尸體外,休想拿到我的靈魂。”
萊茵洛克怒聲吼著,他自然清楚無論是巴托地獄的魔鬼,還是無底深淵的惡魔,他們最為渴望的都是凡人的靈魂,因為靈魂便是這兩個位面流通的“有價貨幣”
而像萊茵哈曼,萊茵洛克這種靈魂則不同于凡人,他們等同于金幣的高價值貨幣,是惡魔魔鬼們的追逐之物。
所以,無論如何,萊茵哈曼以及他背后的豺狼人之神耶諾古,都不會放棄這個上好的靈魂,流向其他諸神居住的位面。
但萊茵洛克的反駁仿若毫無作用,老者聽完后只是陰惻惻的笑,然后收拾一番,就離開了密室,在臨走之前,他還是特意又說了幾句話。
“嗬嗬,當你吞噬鮮肉時,你便已經被祂注意到了!逃不掉的!孩子!”
“我期待再次與你的見面!我希望下一次,我能和你一起,祈禱祂的降臨!”
“很快,你就會知道,我們的事業,到底有多么的偉大了!”
對于萊茵哈曼的狂熱發言,萊茵洛克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毫無反饋,不是他不想反駁,而是他已經精疲力竭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于是,他陷入了夢境,在入睡前的一刻,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
等到他發現是神龕的那具耶諾古雕像有著異樣時,耳邊便傳來了聽不清方向的“咯咯”聲,并不是萊茵哈曼的,是一個陌生的,但無比威嚴。
然后他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等再度睜開眼睛時,萊茵洛克便發現自己居然置身在矮小的洞穴之中,他變的無比巨大,站起身來就能觸碰到天花板。
他伸了伸手,這是什么?
一只狗爪子?
他連忙朝著光亮處跑去,并不長的甬道,與身旁和他一樣前進的生物,讓他認識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變身成了一只鬣狗……
等到他和其他鬣狗們鉆出洞穴后,不同于沙漠的黃沙漫天,也不同于綠洲的綠意盎然。
這是一個無垠邊界的血色荒野,禿鷲與野獸的咆哮在荒野之上回蕩。
天是灰蒙蒙的……
然后,身體驟然不受控制的他,開始和其他鬣狗。
開始了第一場的狩獵。
而外部,一顆不知何時從女仆衣裙中掉出,沾滿血跡的徽記正閃爍發光。
正是萊茵洛克,作為靈能施法者賴以維繼的媒介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