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洛克狼狽的用爪子還有頭劃拉著在吐到他嘴邊的徽記,三四次才將這枚他不知是何金屬鑄就火山豎瞳神徽放于爪中心,然后放在身上的黃棕交接的雜亂毛發擦了擦,讓其回復原本的光澤。
看著精致的神徽,還有耳邊牧師少女的傳教語錄,萊茵洛克此時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個東西是女王萊麗斯早在咆哮沙丘時便交給了他保管,回來后他交給了更為細心的女仆長,但……
“啊!”
每每回想起那一幕幕血腥場景,口水,暴虐,還有憎恨就克制不住的從它消瘦的豺狗模樣的臉頰上涌現,眼神格外兇戾。他發出了野獸的低吼,但注定無聲。
此時,外面不知名的牧師少女正在循循善誘。
“我們只需要虔誠的每日呼喚偉大的恩賜之主,如果你足夠虔誠,那祂便會回應你,并且會完成你的心愿,無論你陷入困境還是陷入抉擇,偉大如祂,都會利用祂那如海的智慧指引你走向正確的道路。”
這段話并不昂長也不特別,幾乎是所有神殿的牧師都會說的一段話,以往以萊茵洛克的桀驁,他只會嗤之以鼻。
畢竟足夠虔誠才能得到回應。
那是不是如果你永遠都無法得到神的回應,那就意味著你的信仰并不虔誠,無論你做出何等努力,神恩也不會垂簾你。
但曾經的嗤之以鼻,到了今日,對應萊茵洛克而言,卻如同救命稻草般。
他無比希冀著現在有這么一位神,能夠解救它于水火之中,它已經受夠了自己身上的毛,還有嘴里不自覺會留下的口水,豺狼人身體的一切,他都不適應,縱然過去了半年,還是這樣。
每天他都沉浸在對父親的憎恨以及對自身的憎恨之中,但他依舊沒有死。
或者說死不了,在一個七階的靈能術士面前,死亡是一種奢望之舉……
他幾乎用出這半年以來最大的注意力,聚精會神地側著耳朵,聽著透過鐵皮傳來的柔和女聲。
一樁樁,一件件,神祇的守則,恩賜之道,抉擇之路……
以前他聽著這些只會昏昏欲睡,但如今他恨不得把耳朵伸到鐵皮盒子外面去,好在夜晚除了少女聲音外,只有偶爾圍觀眾人的打斷,還有風吹過篝火的聲音。
不知為何,萊茵洛克躺在只容他翻身的盒子中,聽著一壁之隔的外界,閉著眼睛,似乎用腦海就能描繪出輪廓。
站在篝火前的少女,明媚而又陽光,聲音柔和而又溫煦,就和夜間的火焰一樣,充沛心靈,周圍的看客三三兩兩的圍著他,有的和他曾經一樣,不甚在意,只在意少女的容顏。
還有的權當笑料來聽,牧師的話語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也撼動不了他內心的信仰,只是畏于少女的身份,所不敢多言,還有的則是認真傾聽著少女牧師所說的一切……
世界,無比真實的世界!
干涸許久的眼淚再度從豺狼人深陷的眼眶中用處,爪子不安的向墻壁撓著,嘴里發出無聲的嗚咽。
最后,聽著外界傳來的騷動,它知道,少女要走了。
告別的話語在它豎起的耳朵里不斷回響,而他也第一次了解到那名牧師的名字。
阿黛爾。
很美麗的名字。
在如今的萊茵洛克的腦海里,她的化身便是拯救他于苦難之中的天使!
“我!”
萊茵洛克用頭與腳支撐身體弓起,閉上了眼睛,讓眼淚不至于流出眼眶,弄濕鼻翼旁的黃色絨毛。
“一定會!重獲自由的!”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爪子刺破了掌心,流出殷紅的血也毫無感覺。
只有那股憎恨與希冀雜交的力量在他的內心跳躍,成為他接下來的動力源泉。
“現在,該干正事了!”
萊茵洛克放松身體,讓頭顱低垂,看著爪子里捂住的神徽,吐了口氣。
于是,在沒有人知道的馬車車廂中,又有一個瘋子般的信徒誕生了……
“老師,今天又為主宰大人,收獲了好幾個信徒呢!”
剛剛回到自己帳篷里的阿黛爾興奮的扭頭對著站在她肩膀上,把她當成坐騎的黑貓,興奮的說道。
不過隨即就是黑貓一盆冷水。
“我覺得只是臨時抱佛腳罷了!”
“怎么會!老師,我看他們求知欲都很強,連每日如何向恩賜之主祈禱都問了好幾遍!你剛才都看別的地方了,根本就沒注意!”
少女牧師將長袍脫下,露出一身精致的盔甲,反駁道。
“那只是恐懼吧,他們對未知的恐懼,需要一個寄托,而恩賜之主,祂便剛好可以成為一個寄托。”
黑貓瞇著眼,用爪子幫忙把束著金色長發的帶子解開,露出一頭秀麗的金色長發。
讓這名在燈火映襯下,眼神專注,披著長發,正在卸甲的少女,猶如鍍上了一層圣光,圣潔而又神圣。
“老師,謝了。”
盔甲的硬度讓她無法抬手抓住后面的圓環,原本是最后一個動作,讓黑貓提前完成。
“對了,那是不是真有問題?”
阿黛爾突然又問道。
三天前,萊麗斯再度來到了神殿,并且還帶來了她的老師。
當時她很驚訝,但得知女王的請求與計劃后,便毫不猶豫地將神殿交托給了尼克。
帶著曾經是她老師的黑貓,踏上了坐騎之旅。
沒錯,她只是作為一個掩人耳目的牧師,真正的調查員還是它背上的這只黑貓……
“看起來的確可疑,不過這點時間看不出什么,得到斷日城中才可以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歌頓想著今天觀察到的萊茵哈曼反應,皺眉抿著,尾巴也是耷拉著。
顯然這三天,無論它怎么觀察,都看不出老者有任何異動,反而還幫助了軍隊,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議。
如果不是萊麗斯明確表示他有問題,歌頓都不會注意到這個人畜無害的小老頭。
而且聽說還是七階的心靈術士……
按理來說,歌頓想要解決他也沒那么容易,但它看了看脖子下掛著的次元袋,想到萊麗斯給自己,叫做“靈能克星”的那件魔法物品。
而且隨軍還隱匿著三個與萊茵哈曼同階的職業者,這也都是萊麗斯安插下去的幫手,這些對她發誓效忠的職業者都是她這半年以來積攢的底牌之一……
只要它找到證據,一聲令下,這三個強大的職業者便會齊齊動手。
顯然這趟旅程除了救援被困的斷日城,還需要將這個可疑人物調查清楚。
畢竟如果沒能調查清楚,萊茵哈曼好歹是美月泉的一方權貴,議會里的長老,隨意捉拿還有關押很容易引起同為貴族之人的惶恐,到那時,想要治理美月泉,阻礙會變的更多。
這也是為什么萊麗斯此次如此嚴肅以待的原因。
萊茵哈曼此時就像一個不知何時會爆發的炸彈,必須從根源上解除才能解決問題。
“是嗎?那陛下就說的沒錯咯,他是個大壞蛋!而且還有個很大的陰謀!老師,你一定要阻止他。”
少女低聲看著黑貓,說道后面都是用口型,顯然她也是知道分寸,并沒有打草驚蛇。
“行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不然中午的太陽很多士兵都受不了。”
歌頓率先跳回了睡袋一側,然后枕著不知用什么動物絨毛填充的睡袋,臥在上面。
這幾日它都會控制自己的身體,強行進入八小時的沉眠狀態,現在離完全沉眠結束還有不少天,它得抓緊時間才行,不然等回去就無法給妮娜一個大驚喜了。
這般想著,歌頓陷入了深層的睡眠。
不過當有人靠近這座帳篷時,它還是會被早已設定下的警戒神經所驚醒。
而另一邊,阿黛爾很快就將身上的鎧甲卸下,吹滅蠟燭,然后帶著少女獨有的芬香,小心翼翼的墊著腳鉆進了睡袋。
“晚安!老師!”
她看著臥在一旁正瞇著眼,又如前幾日般困倦入眠的黑貓,無聲的說道。
剩下的時間如同白駒過境,在第八天的清晨,帶著臨近山脈獨有的蒸騰霧氣。
這支從沙漠而來的五千軍隊終于抵達了斷日峽谷外十余里的地方,從這里便可以清晰地看到名滿整個阿波爾世界,將大戈壁團團擋住,只留出一道僅供四五車馬并行的山間小道的斷日山脈了。
將天空占據三分之二的巍峨群山上飄蕩著透明的白色薄霧,將斷日山脈的中間以及山麓處半遮半掩地抵擋住。
只有那抹肉眼可以看見的山頂雪峰,沐浴著晨曦的金光,向世人述所它的偉大。
這些山峰的高度遠遠超過了歌頓在北地所看見的大部分山峰,足足有六七千米之高,就算歌頓飛越而過,也要花上一定的功夫,遠處其他的山峰也是不遑多讓,爭奇斗艷。
甚至歌頓還看見宛如柱子般直指天穹的高山……
而且大部分山麓以及山腰處的植被并不多,都是崎嶇的灰色怪巖,還有陡峭的崖璧。
群山之間竟連落腳之處都難以尋見!
難怪那些豺狼人對這座山脈無可奈何,只能齊聚在斷日峽谷外,準備攻城……
“前方有情況!全軍進入戰斗準備!”
就在此時前方斥候拿著令旗大聲呼喝著,聽到命令的士兵都紛紛拔出了身上的武器,或弓箭,或長矛。
他們一路上不是沒有遇到過來襲的怪物,但這次全軍戒備還是頭一次。
畢竟無論是沙漠中的沙匪,怪物,見到如此龐大的人類軍隊,下意識反應都是離開,連遠遠墜在后面,按兵不動,準備伺機待發的想法都沒有。
“什么情況。”
阿黛爾也抽出了她不怎么熟悉,但招式已然熟練的連枷,另一只手按著胸口的神徽,緊張的問道。
這雖然不是她第一次戰斗,但如此規模,浩大的戰爭,她還是第一次,有點手足無措,直到黑貓軟軟的墊子踩在她的肩頭后,她才穩住了心緒,輕聲道。
“老師,我們該怎么辦。”
“應該沒什么事情!收起武器吧!”
黑貓眼中的暗金豎瞳一閃而逝,很快就恢復成了黃色的貓瞳,超遠視距讓它已然看清前方是何物,也明白為何斥候如此緊張的緣故。
因為不遠處的南面,也有一只裝束和美月泉不同的軍隊,正浩浩蕩蕩地朝著斷日山脈而來。
從他們臉上同樣的風塵仆仆來看,顯然也是從遙遠的地方開拔而來。
果然,沒多久,警戒就隨之解除,隨著兩方人馬的碰面,從士兵口中的細碎話語中,歌頓和阿黛爾也知曉了他們是何勢力。
沙漠南境,居住的城市建立在峽谷之中,向往太陽的諾特人。
據說是太陽的后裔,追逐著黃沙與烈日,大概是幾百年前從別的大陸遷徙到了這兒,然后在這處沙漠定居下來。
如今經歷數百年的繁衍,人數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如果不是諾特人只在乎修建傳說中能登上太陽“見神之梯”,恐怕周圍的其他種族聚集地早就被他收入囊中,如今他們的領地依舊還是曾經占下來的深谷溝壑。
在人數增長至深谷承載的極限之前,顯然沒有擴張半分的意思。
卻是沒想到,這次他們竟然來了,他們的坐騎和美月泉常用的馬匹并不同,騎的都是只會在沙漠平原處生活的沙渡鳥。
這種鳥性格暴裂且沖動,比馬還要大,雙足直立加上脖頸有四五米高,整個沙漠只有諾特人才有馴服它的辦法。
而背部一般是兩到三人共乘一騎。
而外界給諾特人獨有的騎兵也娶了一個獨特的稱謂。
“沙渡騎士”
而這么一看,超過五百騎的沙渡騎士,后面還跟隨著不少的馬車,顯然是超過兩千人的軍隊。
再加上由于沙渡鳥的體型太大,發出的動靜也不小,難怪斥候第一時間便發出了警戒信息。
很快,隨著兩方交涉后,兩支隊伍決定一左一右同時進入斷日峽谷,前往盡頭處的斷日城。
峽谷并沒有什么危險,地上還能看見馬蹄或者其他生物的印記,顯然除了他們還有其他軍隊前來馳援。
就算有埋伏,恐怕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趟雷了。
而歌頓也在此時,讓阿黛爾靠近萊茵哈曼的馬車,打算在進城之后,時刻盯住這個目的不明的心靈術士。
而也就在眾多軍隊踏入城池的一瞬間。
坐在馬車內正一臉凝重的萊茵哈曼,臉上頓時一松,原本慈祥祥和的臉露出了一個只有他才能看見的微笑。
褶子擠成一團。
感受著封印記憶的再度歸來,萊茵哈曼久違的呻吟了一聲,他拍著座位下的比人還長的鐵箱,一邊回憶著記憶,一邊悠然看著窗外斷日城景色道。
“看來一切很是順利!已經抵達斷日城了!”
車廂內沒有回應,只有萊茵哈曼屁股下的鐵箱中反饋來的輕微震動,表明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