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嘯川和樊飛聽阮金蓮認真解釋了一番,直是暗自莞爾,這時只見“笙兒”好奇的打量著岳嘯川,然后拿手一指,笑嘻嘻的道:“這個叔叔我見過,先前跟四姑姑一起說話來著。”
阮金蓮眼珠一轉,故意促狹的道:“笙兒告訴三姑姑,這兩個叔叔哪個生得更好看些?”
“笙兒”咬著手指頭,一臉為難的道:“兩個叔叔都好看,這個新來的叔叔要是把胡子刮一刮,應該更好看。”
岳嘯川身為凈宇教主葉行歌之子,兩人的容貌頗有幾分肖似,于是他故意蓄起絡腮胡須,多少能掩藏真容。
此時聽到“笙兒”的話,樊飛和阮金蓮固是忍俊不禁,岳嘯川也暗自好笑,蹲下身去和聲道:“笙兒小姑娘別急,等將來天下徹底凈平,我再刮掉胡須給你看可好?”
“笙兒”年紀尚幼,不能領會“天下凈平”的含義,聽罷著實有些茫然。
樊飛卻是神情一肅,望空抱拳道:“本教得名于教主宏愿,正是‘凈平天下,滌蕩寰宇’,未來在下只愿與岳兄攜手同心,創出一個清平世道。”
岳嘯川心下冷笑,自知雙方對“清平世道”的看法大相徑庭,又如何能夠“攜手同心”?
“笙兒”聽了樊飛一番慷慨陳詞,愈發不知所措。阮金蓮暗自扶額,無奈搖頭一笑道:“這位岳叔叔的意思是等將來他有錢了,能給笙兒買好多點心的時候,再刮了胡子給你看。”
她這解釋倒是深入淺出,“笙兒”立刻聽懂了,接著兩眼放光的道:“真的呀?這個叔叔真好,那我請他吃點心。”
她說罷便從碟子里揀出一塊百果酥,稍一猶豫又揀出一塊,伸出小手遞給岳嘯川道:“叔叔快吃,可好吃了。”
岳嘯川面對著“笙兒”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委實半點戒心都提不起來,終是微笑著道:“多謝笙兒小姑娘,那我卻之不恭了。”
“笙兒”見岳嘯川當場吃下兩塊百果酥,卻是眼珠一轉,拍手笑道:“鮮于姑姑教過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叔叔今天吃了我的點心,以后等你有錢了,一定要買更多給我哦。”
岳嘯川不意竟被這小姑娘擺了一道,僵在哪里直是哭笑不得。樊飛同樣失笑不已,阮金蓮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喘喘的道:“童言稚語,做不得數,岳先生可別放在心上呀。”
岳嘯川滿心溫柔,輕輕拍了拍“笙兒”的小腦袋道:“笙兒小姑娘放心,等我有錢了,一定買給你。”
笙兒嘻嘻一笑,湊近過來在岳嘯川臉上親了一下,岳嘯川不由得面孔發燙,倒讓那兩人更覺好笑。
如此又閑談了幾句,樊飛帶岳嘯川離開東跨院,將他安排在后園的聽雨軒之中。
這聽雨軒不僅名字優雅,環境也十分清幽,樊飛看岳嘯川欣然接受,告過罪便匆匆離去,想必是要跟鮮于曼再商議一番。
岳嘯川徑自上榻盤膝坐好,提運真氣遍行周天,內視臟腑是否有何不妥。幸而鮮于曼的確無心加害,這番運功并未發現異狀。
須臾紅日西垂,有仆婢送來晚飯,岳嘯川索性收斂戒心,盡情饜足了一餐。
夜間彤云四合,又有微雨降臨,次第叮咚垂落,別見連綿雅韻,倒應和了這聽雨軒的地名。
岳嘯川獨臥房中,難免心神不寧,想到“笙兒”前途未卜,萬一鮮于曼迫于壓力、違心行事,后果不堪設想。
岳嘯川之所以耽擱行程,便是為將“笙兒”救出白馬山莊,如今既然知曉她在東廂,諒那護法四艷也不是對手,大可搶出“笙兒”揚長而去,再會合范尊揚連夜離開曲沃地界。
只不過此次機緣巧合,竟然成功打入到凈宇教內部,主動暴露敵對立場未免可惜。況且聽房騏驥所言,項勝宇和江柔婕夫妻兩人多半已經到來,自己越俎代庖似乎也有些不妥。
岳嘯川思前想后,輾轉反側直到深夜,終于還是對“笙兒”的關切占了上風。細心默察周遭并無異動,他干脆悄悄起身出門,借著夜色掩護徑直往東廂而去。
白馬山莊雖然有值夜的莊丁往來巡視,但岳嘯川的能為超凡拔俗,自然不會將他們放在眼里。
一路順利的通過中央庭院,眼看再轉過幾進便是東跨院,岳嘯川卻忽然有所警覺,及時錯身閃入花叢之中。隨即果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身形纖小的侍婢無比輕盈的掠過花叢,同樣往東面而去。
岳嘯川見狀不由得皺起眉頭,端看那侍婢輕功不弱,絕非尋常人物,再加上她行止鬼祟,莫非別有所圖?尤其她也是去往東面,難保不是針對“笙兒”。
岳嘯川當機立斷,綴在那侍婢身后,一路尾隨而行。那侍婢雖然身法輕盈靈巧,可畢竟還要遜岳嘯川幾籌,全沒發覺已經被人跟蹤。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幾進院落,那侍婢卻轉向北面的一處小院之中。岳嘯川大出意料,記得樊飛先前提及,這座小院名喚紫瀾軒,正是鮮于曼的居處,難道那侍婢不是針對“笙兒”,卻是為鮮于曼而來?
岳嘯川心下稱奇,索性繼續追下。鮮于曼素喜清凈,并無侍婢伺候,此時院中一片漆黑,想必她已經熄燈睡下。
岳嘯川原本不想唐突女眷,卻見那侍婢輕車熟路的啟開門戶,閃身進入了中央臥房之中。
這般行止詭秘,多半是不請自來,岳嘯川擔心鮮于曼有失,本能的隨后潛入。來到屋后點開窗紙向里面瞧去,只見榻上的鋪蓋整整齊齊,鮮于曼卻不在房中,只有那侍婢一人而已。
岳嘯川暗覺驚訝,此時夜已深沉,鮮于曼不知所蹤,究竟是去了哪里?
那侍婢依舊未曾發覺任何異狀,只是輕手輕腳的在屋內翻翻揀揀,似乎在找什么東西的模樣,原來是個女賊。
岳嘯川見狀難免有些自嘲,轉念間卻又心中一動,自己救走“笙兒”也還罷了,可鮮于曼事后發覺失竊,若是將這夜入閨房、偷盜財物的罪名也算到他頭上,那可當真是冤枉透頂。
雖然雙方立場敵對,但經過這半日交游,岳嘯川對鮮于曼的為人已經頗為稱許,暗忖既然要讓她失望,不妨再送她一樁人情,如此也算仁至義盡、兩不虧欠。
岳嘯川一念及此,便即付諸行動,同樣自正門潛入屋內。那侍婢正在專心搜檢,并無絲毫覺察。
岳嘯川暗自冷笑,如霧似電般欺近過去,一指正中那侍婢腰間的章門穴,同時左手前伸,封了她的啞穴。
那侍婢猝不及防,當場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一聲驚呼都悶回腹中。
岳嘯川一招得手,正待出門自行其是,可忽然又覺得不妥。萬一這侍婢并非尋常女賊,而是對抗凈宇教的同道,自己怎能害她遭擒?
心中暗道一聲好險,岳嘯川打定主意,以一線傳音向那侍婢道:“稍后我解開你的啞穴,你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但凡有半字虛言,休怪我將你就地正法。”
那侍婢驚駭莫名,但她如今背對岳嘯川,半點反應都做不出來。正在彷徨無措之際,喉間卻倏覺一暢,緊接著又聽岳嘯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潛入鮮于少主房中有什么企圖?”
那侍婢定了定神,顫聲回應道:“你……你是今天被請來做客的岳嘯川吧?”
岳嘯川沒想到這侍婢耳朵倒靈,于是也不再隱匿身份,徑自走到她面前道:“不錯,快些回答問題。”
那侍婢念頭連轉,卻是不答反問道:“那你為什么潛進來,難道也有企圖?”
岳嘯川為之一滯,森然冷哂道:“再不回答問題,你將永遠失去開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