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覺虛空意在搪塞,“仙童”驀地沉聲道:“你在騙我,看來中原道士也不中用,根本治不好爺爺的病,你老實說是不是這樣?”
虛空不意對方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精乖,瞠目結舌間渾不知該如何分辯。
“仙童”見狀更加篤定,忍不住眼圈一紅,幽幽的道:“算了,我天天祈求女媧大神都沒用,玄武大神應該也差不多,唉……”
虛空心生同情,撓著頭期期艾艾的道:“殿下切莫灰心喪氣,神靈之事畢竟幽邃難明,但若有名醫為王爺診治,或許便能峰回路轉。”
“仙童”小嘴一撇,不以為然的道:“這還用你說么?府里的醫官,教里的巫醫,還有你們中原的郎中,誰都瞧不出爺爺患的是什么病,這條路根本行不通,還是得祈求神明。”
虛空心中一動,趁機試探著道:“話不能這么說,郎中的本領參差不齊,一個郎中診不出來,不代表所有郎中都診不出來。殿下若是信得過貧道,可否領貧道去為王爺稍作診治,貧道一定盡力而為。”
虛空這廂滿腔熱望,只道這位郡主殿下是上天所派,來成就他為苗王施診的心愿。
孰料“仙童”聽罷頗見猶疑,一雙明眸緊盯著虛空道:“小道士還會診病?那你自己去跟父王說啊,干嘛偏要找我?”
虛空聽得一滯,無奈苦笑道:“家師行事法度嚴謹,不許貧道多生枝節,所以貧道不敢違命毛遂自薦。”
“仙童”點了點頭,了然的道:“原來是這樣,我爹也總是不許這不許那的,真是煩死人了。”
虛空有意討好“仙童”,隨聲附和道:“煩的確有一點,所以我也經常背著師尊自行其是,只要不被他當場抓包,便算萬事大吉了。”
“仙童”嘻的一笑,眉飛色舞的道:“是呀是呀,他們大人那么忙,哪有心思每時每刻管著咱們,像我這次不正是偷偷溜出來的么?”
這位郡主殿下畢竟還是小孩兒心性,再加上虛空曲意逢迎,兩人很快便聊得熟絡。
不知不覺已到后晌,只聽“仙童”嬌笑著道:“你這小道士有點意思,我先前聽你自報家門,法號是叫‘空虛’吧?”
虛空啼笑皆非,只好耐心解釋道:“是‘虛空’,不是‘空虛’,而且那也不叫法號,法號是佛門中人用的,我們玄門中人叫道號。”
“仙童”臉上一紅,吐舌羞笑道:“好啦,虛空道長對不對?本郡主名叫‘悅奴’,你也別老是殿下殿下的,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好。”
虛空哪敢輕易冒犯,仍是恭恭敬敬的道:“多謝殿下抬愛,貧道愧不敢當,貧道只想為王爺診治一番,不知殿下可否幫忙疏通疏通?”
“仙童”——方悅奴白了虛空一眼,面現無奈的道:“不是我不幫你的忙,只是這些天我也見不著爺爺,爹擔心爺爺的病情惡化,派了好多侍衛嚴密保護,除非有他的諭令,否則誰都不許進去探視。”
虛空被方悅奴一句話噎得目瞪口呆,所幸方悅奴及時補充道:“不過你可以去西市口揭榜文,開始還有不少人自告奮勇,可惜都是沒本事的庸醫。后來爹也惱了,亂棍打出去幾個,便沒人敢揭榜了。”
虛空不禁苦笑道:“那還是算了,世子認得我,到時候再告訴師父,我只怕吃不了兜著走。”
方悅奴眼珠一轉,興沖沖的道:“你可以易容呀,我認得一個會易容的侍衛,再換一身衣服便沒問題啦。”
虛空不意方悅奴如此熱心,暗忖這倒是條路子,于是躬身施禮道:“那多謝殿下襄助了,我實在感激不盡。”
方悅奴抿嘴輕笑道:“先別急著謝,你要也是個庸醫,到時候肯定被亂棍打出去,嘻……”
約摸半個時辰之后,在方悅奴的掩護下,改頭換面的虛空終于到達西市口,此刻只見他儒服綸巾、大袖飄飄,儼然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一路上惹來不少熱切目光,著實讓他窘迫之余又生出幾分自得。
西市口臺階高搭,上面是一座痕跡斑駁的公告墻壁,只不過這時所有畫影圖形都被中央的一張繡金榜文蓋過了風頭。
榜文左右分立八名王府親兵,不遠處排設桌案,后面坐著一位面相精明的中年書吏。
虛空打眼覷得分明,只見金榜上以漢藏兩種文字分別寫道:“苗王府諭:今王上偶染微恙,特此尋募能人異士診療,有令王上痊愈者,賞金千兩,食邑百戶,授從五品奉訓大夫,暄德六年二月十八。”
西南道毗鄰青藏境,藏文雖然不及漢文流行,但所識者著實不少,虛空則只認得漢文而已。他對封官賞金毫不在意,只想借機一展長才,也讓太玄道長知道,岐黃之術并非小技。
心中主意已定,虛空抖擻精神,便要上前揭下榜文。
孰料正在此時,忽見一名紅衣女子排眾而出,輕輕盈盈的走上前去,向那書吏欠身施禮道:“敢問官爺,小女子可否承接榜文,為苗王殿下診病?”
這女子一身尋常本地裝束,頭戴一頂六角銀冠,頸掛一副銀龍項圈,雙耳懸垂月牙銀飾,腕上是一對鏤花銀鐲。紅衣鮮艷如火,烏發亮澤如墨,雖然膚色微黑,卻不掩姿容秀麗,約摸十八九歲的模樣。
虛空這下可傻了眼,那書吏似乎也有些意外,上下打量間干咳一聲道:“姑娘事先可要想清楚了,為王上診病絕非兒戲,若是惡意打攪王上休養,必定要讓你吃一頓皮肉大刑。”
紅衣女子微笑道:“官爺盡管放心,小女子名叫古戀紅,來自無量山五仙教,聽聞苗王殿下臥病,這才向家師請命,專程前來診治。”
那書吏聞言輕啊一聲,神色之中立見恭謹,敢情五仙教近年風頭極盛,屬下教眾與日俱增,尤以醫術和毒術聞名,倘若古戀紅的確來自五仙教,那可真是怠慢不得。
當下便見那書吏站起身來,拱手為禮道:“失敬失敬,原來是五仙教的古姑娘,不過茲事體大,本官輕忽不得,所以可否請古姑娘出示憑信,以便本官查驗勘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