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樣的東西圍著,每一秒都是煎熬。
更何況還是全副武裝的狀態。
這些護教者裝備著槍管內閃爍著光芒的巨大手槍,頂部有青銅和白銀的齒輪在旋轉的長長的鐵質手杖,一條掛在其上的羊皮紙在冰冷船艙內充滿灰塵的空氣中不斷擺動。
羊皮紙上有一個四乘四的方格,里面寫著一組數字,洛夫萊斯很快就算出任意行列的數字加起來總數都一樣,不管它們是按什么樣的方式被組合——垂直的,水平的或者對角的。
不止這些,每一個象限,和中心的四個方塊,頂角的方塊和許多其他組合加起來的總數也是相同的。
“三十四。”
她又重復了一遍。
“總是三十四。”
這樣的設計對于她來說非常熟悉,洛夫萊斯知道她以前一定看到過關于它的信息。
她剛一回想是在哪里看到過的,答案就已經跳入了她的腦中。
“精神憂郁癥。”
洛夫萊斯朝著羊皮紙點了點頭。
“你說了什么?”
護教者問到,他的聲音仍屬于人類,但卻和一陣刺耳的金屬磋磨聲一起在他的青銅面具下回響,洛夫萊斯立即被對方的回應嚇了一跳。
“在你的羊皮紙上的那個符號,出自于一塊雕版,我曾在兩年前謄寫過的一部書上見過。”
“兩年前?你仍然記得它?”
“是的。”
洛夫萊斯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很擅長記住我讀過的東西,并且不會忘記。”
“這是我們的主人的符號。”
“它出自于一本古代大師的著作。”
洛夫萊斯說到,她在講這些話的時候,目光開始變得呆滯,似乎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它相當古老,不過那時候我們在大殿中抄寫的每一件并非來自探索艦隊的東西都很古老。”
她腦中出現了一副畫面,畫面中有一個人,他看起來很失意,好像正因沒有能力發明出什么精巧的東西而生著氣。
環繞在他身邊的是各種各樣的設備,幾把重量秤,一個沙漏和一把錘子,舉止顯示其很不高興,似乎無法把靈感轉化為現實。
在洛夫萊斯講述的同時,護教者們互相交換起眼神,每一個都握緊了各自的手杖。
她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怎么了?”
一個護教者解開將他固定在甲板上的磁力鎖,向洛夫萊斯走去。
他的突然舉動讓她吃了一驚,她慌張地向后退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護教者一步步向她走來,他隱藏在破爛的兜帽里的雙眼放射著耀眼的綠色光芒。
“我開始明白我們為什么被派來將你帶過去了。”
“真的?那你們為什么被派來抓我?我?”
“是的,薇爾莉特·阿達·洛夫萊斯,艾維拉12號被派來將你帶過去。”
“艾維拉12號?”
“這是我們的名稱。”
“什么?你們所有人?”
“我們中的所有人,我們中的每一個人,所有都是一樣的。”
“好吧,但是你們為什么會被派來帶走我?”
“我們被派來在你被處決前將你帶回去。”
“處決?”
洛夫萊斯驚叫了起來。
“為了什么?”
“你的主管援用了神圣復雜性之律,任何被以此律指控的個體都會遭到嚴重的懲罰。”
洛夫萊斯想了一陣兒,她的眼球在長睫毛下來回轉動,隨后回憶起了那條律法涉及到的內容。
“讓我想想,那條法律是說每一臺機器的構造和工作方式都已由機械之神制定妥當,因此它是神圣的,因此改變它是…噢!”
“你現在明白我們是為何而來的了?”
“還不完全,總之,你們想對我做什么?我只是個故紙堆里的抄寫員,我只不過是個小人物。”
護教者搖搖頭,舉起一只拳頭,放在他手杖頂端的白銀與青銅齒輪之上。
“你比你想象的要重要,薇爾莉特·阿達·洛夫萊斯,當你見到吾主,高階技師羅姆·哈謝特之后,你會清楚更多事。”
“他在哪兒?”
“奈森四號。”
護教者說著舉起手杖,用其觸碰了正在振顫著的船身上的某塊不透明的嵌板。
一道閃爍的光芒放射出來,那塊嵌板開始發生變化,并逐漸變得越來越透亮,直至最后變成完全透明。
當這一變化完成之后,薇爾莉特·阿達·洛夫萊斯因展現在她眼前的景象而驚訝得屏住了呼吸,她的臉沉浸在屏幕熒光中。
那是一個巨大的金屬構造體,表面被一片赤紅色的光澤所覆蓋,在軌道上就像躺伸開四肢的巨人般,上面的雕像和炮臺比洛夫萊斯記憶中的家園還要大,通過某些敞開的艙門,破碎的光線涌向虛空。
“這就是…?”
“一個阿斯塔特修會組織,苦難同盟的總部。”
護教者確定地回答道:
“勝利之痕。”
索什揚確實沒想到,自己等了十來天,等來的“專家”竟然是一個看起來隨時會暈倒的女人。
倒不是說他對女性有什么偏見,只是和他的預期確實有點差別。
畢竟這個人身上也沒有什么改造,這意味著對方在機械教中屬于階層非常低的那種,不過趙阿卡達的代表卻表示,她絕對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洛夫萊斯也很懵,經歷了一段糟心的旅行后,她莫名其妙的就被帶到一個阿斯塔特面前,并要求為對方服務。
不過讓索什揚意外的不只是這件事,實際上這個女人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并不如其他凡人那么震撼,或者說恐懼。
她甚至還能饒有興趣的打量他的動力甲。
這種非凡的勇氣讓索什揚對她的技術似乎又有了那么一點點信心。
“你過去是做什么的?”
“一個謄寫員。”
洛夫萊斯爽快的回答。
她并非不恐懼這些帝國的超人,實際上她站在對方的一瞬間就差點暈倒了,不過她這個人就是有一個好,容易隨遇而安。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坦然接受。
“謄寫員,據說你在沉思者系統上有自己的獨特造詣,那你為何不加入那些更加高階的教派之中,而是當一個小小的謄寫員?”
當時,洛夫萊斯給索什揚的回答非常意外。
“因為我考慮了自己的外表。”
女技術員抬著灰撲撲的臉,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對索什揚說道:
“據我所知,掌管我們圖書館的賢者在她完全伸展時正好有三米高,她為了利益所穿著的那個身體,是個怪獸般的東西,在她背面連接的骨盆后面又多了一半之長,因為它比那推動著它的機械足的離合器還高,她裝了鏡片的頭盔面孔包覆在一個頭蓋骨的前方,而這頭骨的體積在標準人類頭部的基礎上增大了三倍,重量則增加了十二倍,從她的枕骨那里長出一個圓形頂冠,它由數據陣列,短程發射器,全生鏈接,傳感器組,占卜器,通訊語法解析器,思考分流器,以及其他常見的,那些就和虛空艦艇的傳感器套件一樣復雜的設備組成。”
談及她所屬的賢者時,洛夫萊斯透漏出一種厭棄。
“鑒于她被刻意遺忘的本源,她裝有鏡片的第二面部被塑造成一個面具的形狀——那是一個比例勻稱的人類女性面龐,她的美麗在技藝上經過深思熟慮,以至于她溫和的雙眼和嘴唇都緊緊地闔住,還有一絲冷嘲熱諷被印在了這片嘴上。”
“難道這不是你們的教義嗎?與機械之靈更加貼近。”
“教義只是讓我們理解機械,而不是變成機械,如果變成機械,我們首先得是人,其次才是教徒,可她沒有一點兒人性的殘余,而就算在她身上還有肉體的成分,它們也被密封在她的裝甲里,永遠都深藏不露.....賢者癡迷于更換,有些人說這種做法是對歐姆尼賽亞的贊美,不過我私下里認為這非常不健康。”
當她接過機仆遞來的飲品時,它聞上去比起別的什么東西來更像是原油。
“她已不能再被稱作是人類了,再也不能,任何與正常人體的解剖的相似性都跑得無影無蹤。”
聽到這里,索什揚意識到,他接手的確確實實是一個怪人。
“所以你不這么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你覺得不美觀?”
“是啊,畢竟我還那么年輕。”
雖然只是短暫的交流,但索什揚在洛夫萊斯身上看到了某些非常尋常的特質——膽大,獨立,且隨遇而安。
或許她真的是一個“答案”。
“那么....你便試試吧,我們需要一套新的沉思者陣列的主控系統。”
“好啊,但是我想先洗個澡。”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