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幕降臨,所有人都從他身邊離開后,穿著灰白色修道士長袍的索什揚一人走進了原本屬于維羅妮卡的房間。
這里的一切家具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進門就能看到左右兩側的書架,上面都是維羅妮卡從民間搜羅到的一些奇怪書籍,右側是一張龐大的書桌,用高山上的巨木雕成。
墻壁,地面和天花板都是素凈的淡青色,上面僅有的裝飾便是淡淡的植物紋路,還有一些點綴的畫框——里面都是維羅妮卡自己繪制的彩畫,大多是一些景色和植物。
屋子里的其他裝飾陳設都是維羅妮卡自己挑選的,幾個陶瓷花瓶里插著盛開的鮮花,白色的梳妝臺上放著幾個梳妝盒和散落的發夾耳環。
房間的窗戶是敞開的,伴隨著房門的打開,窗簾被微微吹動。
維羅妮卡的床離窗戶大概十步的距離,上面的被子還是沒有收拾的凌亂狀態,床頭附近還放著幾本書,都是些索什揚聞所未聞的奇怪民間小說。
索什揚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一秒后,昔日的諸多回憶驟然歸來,卷入他的腦海,每一個瞬間都奪目而真實——
“同你們那隕落的神祗一同歸于平靜吧,異形。”
“哼,你們那墮落的帝國正是因為充斥著你們這種腔調的人才會變成如此的模樣。”
“救你這次算是報酬,但離開后我會第一時間殺掉你。”
“哈,那我不是傻瓜嗎,讓你出去之后殺了我。”
“這沒花多少時間,對吧。”
“不是花時間的問題,你在吃獨食,已經沒有信任感了!”
“你什么時候產生了我們之間有存在信任感的錯覺?”
“我有點渴了。”
“靈族,你覺得我是一個保姆嗎?”
“我知道你們人類的阿斯塔特有很多禁忌,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如果在你成為阿斯塔特之前,便遇到了她,你會怎么選擇?”
“我會是株永不凋謝的青松,生長在熾熱的南國,等待一場飛雪。”
“在你的族人來接你之前,我不能讓你離開,這是我的底線。”
“嘻嘻,底線?使用和共謀是有界線的?這些話從你這位和‘異形’坐在一張床上的戰團長嘴里說出來,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呢。”
“索什揚,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人和你說,我是異形,你必須殺了我,你會動手嗎?”
“我們以后還能一起再來嗎?”
“如果有時間的話,會的。”
許久之后,索什揚重新睜開雙眼。
他邁步向前,穿著步靴的雙腳踩著柔軟的地毯沒有一點聲音。
很快,他就注意到有許多畫紙散落在維羅妮卡的書桌上,走過去一看,發現大多是他的形象畫,從半身像到他身穿鎧甲的全身像都有,一部分是他戰斗的場面,還有一部分則是他進行會議或者親自維護裝備時的場景。
索什揚凝視著那些畫紙,意料之外的強烈情緒在胸中涌起,隨后又翻了幾張,看到維羅妮卡居然還把他們在烏蘭諾地底冒險的場景畫了出來,不得不說靈族漫長的壽命確實給了它們培養愛好的充足時間。
當看到維羅妮卡畫著自己得意的拿著一根裝滿液體的玻璃管,表情驕傲得好像繳獲了什么戰利品時,索什揚下意識的笑了起來。
但是下一張,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那是他正躺在一塊石頭上閉著雙眼,一旁的維羅妮卡則側坐在他身邊,并俯下腰將嘴唇印在他的臉頰上。
“這——”
他伸出手,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好像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將那些畫紙都收好。
在這過程中,一張黑色的請柬掉落了下令,上面印著一朵纏繞這血色鎖鏈的玫瑰,還滲著淡淡的香氣。
索什揚皺著眉頭打開,發現居然是留給自己的,并且署名為奧瑞麗亞·瑪勒絲。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如果他想要找回維羅妮卡,那么就帶著從烏蘭諾找到的凱恩碎片來科摩羅,以物換人。
凱恩碎片——
索什揚終于意識到對方的目標竟然是這個!
“竟然是這樣。”
從烏蘭諾找到凱恩碎片后,索什揚一直將其藏在自己臥室的暗格中,除了維羅妮卡誰也不知道。
意識到對方是要用維羅妮卡交換這個后,他反而放心下來,這至少證明她是安全的——在對方得到東西前。
突然,索什揚收起請柬,轉過身。
一個曼妙的身影出現在門廊里,對方來到時他竟然毫無覺察。
“你內心充滿了痛苦和失落,也不希望被其他人看到。”
當艾蓮娜走進來時,索什揚卻在思考對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并且他也從阿爾明那知道了是艾蓮娜操控滅絕遺機消滅了入侵的黑暗靈族,同樣的,也是她下令讓維羅妮卡離開修道院要塞。
但索什揚沒辦法去責備對方,一這明顯是維羅妮卡自己的要求,二是對方的身份擺在那里。
至于艾蓮娜是怎么操控滅絕遺機的,索什揚猜測應該是與穆護有關,這也讓他多了個心眼——說是芥蒂也沒問題。
“找我有什么事嗎,艾蓮娜夫人?”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身穿黑紗的艾蓮娜。
“沒事,只是有些擔心你。”
“我也沒事,艾蓮娜夫人。”
“那么你需要放下不重要的事,索什揚,軍團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等著你來處理和解決。”
他瞥了她一眼,來到窗沿拉開窗簾,讓星光灑在地板上,稍微照亮漆黑的臥室,隨后雙手抱胸靠著墻說道:
“我會做我該做的事,艾蓮娜夫人,你過慮了,我從來都將職責作為第一位,如果您真的對我的能力有所懷疑的話,我不介意將代理軍團長的職位轉交給蘭道爾兄弟。”
艾蓮娜輕嘆一聲,一邊走來一邊幽幽低語道:
“你還是在埋怨我沒有阻止她嗎?”
“不是。”
“索什揚,如果維羅妮卡不去,那么新兵的傷亡又會有多大呢?難道在你心中那些戰士的生命不值如此嗎?遺機的最終操控權始終在你這里,穆護能做的只是啟動它們的殖民防衛模式,該模式下它們攻擊一切非人類的物種,如果維羅妮卡在場也會被攻擊的......你需要堅守信念,要記住自己承擔的責任,面對其中一些令人不快的部分,或許不久的將來整個人類帝國都需要你來拯救,如果你不能對此深信不疑,那么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
索什揚張開嘴想答話,但最終又什么都沒有說。
“怎么了?是什么讓你猶豫不決?”
艾蓮娜追問道:
“你真的要將一個靈族置于軍團之上嗎?還是——”
“是承諾。”
索什揚輕聲回答道:
“如果我不能履行這份承諾,那么事實證明我便是一個懦夫,一個懦夫是不能承受您口中這份負擔的,艾蓮娜夫人,無論我與維羅妮卡之間究竟還有什么,至少在終結那份承諾前,我的內心絕無法安寧,這是我已經意識到的真相。”
索什揚轉過身,透過窗戶,掃視著遠處巢都的高塔和樓宇,病態的光芒將其籠罩在金色輝耀中。
“拯救帝國這樣的重任,一個內心有缺的人是絕對無法承擔的,對不對?”
“是的。”
艾蓮娜輕嘆一聲,點點頭,隨后走到索什揚身邊,共同凝視著遠方。
“你真是和他一模一樣。”
艾蓮娜回頭掃視這個冰冷的房間,她的目光躑躅在那臺書桌以及索什揚的畫像上。
“抱歉,我無意對你進行說教,剛剛的語氣可能有些激烈,但我相信我的話沒有錯,對我而言,你就是泰西封僅存的碩果,也軍團最后一位彌足珍貴的指揮官,你太過寶貴,不能涉險。”
“你在勸我不要去科摩羅,對不對?”
“你不容有失,軍團也不容有失,那些孩子的犧牲讓人心碎,我不希望看到更多的裹尸布了。”
索什揚目光堅毅,他沒有立刻回答對方,而是沉默良久后,輕聲道:
“和我說說他吧。”
“什么?”
“說說原體是如何在最危難時拯救了星球。”
艾蓮娜沉默一會,隨后點點頭,輕聲說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