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什揚疑惑的目光中,男孩眨了眨眼。
“索什揚,你知道嗎,人類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放大自己的能力,這與性格自大與否無關,我們總是習慣于將信念和意志視為力量的一部分,可又總是會放大這一部分那個叫做帝皇的狂妄男人也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但他從未預料到他所搭建的帝國會如沙堆一樣脆弱,他所謀劃的一切是如此不堪一擊,他的對手只是輕輕一推——嘩啦!”
男孩非常人性化的舉起雙臂。
“他理想中足以通天的巴別塔就像一塊塊多米諾骨牌一樣轟然倒塌,只剩下廢墟。”
“他的力量不夠強大嗎?他應該是最強大的人類,他的智慧不夠高超嗎?他活了數萬年的歲月,學習了無數知識,他的謀劃不夠深遠嗎?他甚至騙過那些所謂的神而盜取了至上天的力量索什揚,有個故事你聽過嗎?有個算無遺策的將軍有一次將自己最大的對手埋伏到一個必死的山谷中,那里堆滿了燃料,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前后都已經被封死,當大火點燃,敵人就會灰飛煙滅,他把一切都算到了,敵人進軍的時間,進軍的數量,敵人將軍的心理,敵人一切可能的支援然而,最后他輸了,輸給了一場雨,一場在晴天本不該出現的雨。”
索什揚聽完,點了點頭。
“任何時候,永遠都會有1的可能性存在.”
“然而用概率去形容并不準確,因為結果總是100發生的,無非‘是’或‘否’,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確定自己是否承擔得起意外,畢竟無論你有多么堅強的意志,多么強大的力量,多么深遠的謀劃,卻仍然未必承受的起一次意料之外的失敗索什揚,你確定自己能承受的起嗎?”
“我”
索什揚張了張嘴,他不知道對方所說的失敗指的是哪方面,但思慮片刻后,他還是輕聲回答道:
“.盡力而為,但我不認為比其他人更差。”
凡者不置可否的抬了抬下巴。
“只是盡力而為很多事并不能真正解決你也有很多問題吧,不過你先看看那副畫。”
索什揚轉過身,看向凡者之前面對的那副畫,走過去將手伸向蓋在畫架上的簾布。
可手指剛碰到這幅畫,他居然本能的縮了一下,連索什揚自己都沒想到,這種感覺就和觸電一樣,似乎他身體某個部分非常抗拒簾布下的東西。
但最后他還是選擇抓住簾布的一角然后猛地一扯。
“這!”
一瞬間,索什揚如遭重擊,眼睛圓瞪,愣在原地,簾布也緩緩從他手上飄落.
淺灰色的畫布上,是一副攝人心魄,甚至有些邪惡的畫作,一個面黃肌瘦,眼神猙獰,雙目圓睜的巨人占據了畫布大部分空間,它蒼白的眼珠和黑色的眼瞳是如此分明,頭發花白散亂,眉尾低垂,帶著一種絕望與瘋狂的目光,正用雙手握著一具相比他非常幼小稚嫩的身體,而這個身體的右臂和脖子部分已經消失,只有刺目的猩紅,仿佛是被撕開一般,而那個男人還在將軀體的左臂塞進過度張開的黑色大口中。
更為詭異的是,不論處于何種角度觀看此畫,畫中那個食人者的目光似乎始終注視著畫外之人。
這幅畫沒有太多色彩,黯淡,昏黃,卻又顯得如此癲狂,絕望,黑暗——
索什揚捂著額頭,微微弓著腰后退兩步,他現在突然頭疼欲裂。
隨著雙膝無力的磕在地攤上,抱著腦袋的索什揚的視線忽然一片模糊,隨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一個狹窄的房間,一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穿著骯臟的長袍,用狂亂的肢體動作揮舞著畫筆,在他面前一副充斥著荒謬感和絕望感的畫作正在形成,只是看它一眼,便好像這世界上就沒有什么東西是有價值可言的,宇宙冷漠而荒謬,一切的現實和理智都將崩潰。
“薛西斯很喜歡各種古代畫作,但這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作品”
一個聲音如清泉般涌入索什揚的思緒,讓那些頭疼感快速消退,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手腳發麻。
當他抬起頭時,男孩不知何時已經用簾布將那副畫重新遮了起來。
“那是.那是”
索什揚顫抖著用嘴唇吐出幾個字,他感覺自己的舌頭甚至都還是麻木的。
“古老的泰拉曾經有一個神話,一個神王殺死并推翻了他殘暴的父親,但之后他得到預言,自己也將被親子所推翻,于是他每誕生一個孩子就會將其吞噬.這個故事便是這幅畫的來歷。”
男孩站在索什揚面前,盡管他如此都不及索什揚的手臂高,但對方的氣勢卻如同一個居高臨下的君王。
“多么悲慘又可笑的故事,即便是一個神,也要親口吃下未來,并與其互相折磨。”
他背起雙手,身體微微向前,帶著某種詭異的氣氛,仿佛在端詳一盤美食。
“或許它本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卻選擇了更為殘忍血腥的道路,一口接一口的用已經沒有希望的未來去緩解當下使人絕望的瘋狂,雖然那灰暗的瘋狂近乎于臆想,但絕望還是殺死了稚嫩鮮活的未來,而且已經無可挽回,僅能自食其果,從此永遠瘋狂但所有人都知道,吃下未來并不能緩解結局,一個瘋狂的母親可以使兒子擺脫被父神吞噬的命運,或者說成為失敗的奴隸,但她也可能會產生癔癥化的兒子或者精神倒錯的兒子,無論如何,神王依舊被它的孩子所推翻,這就是我們知道的結局。”
索什揚睜著還有些模糊的眼與男孩對視,不知為何,對方說話時帶著令他感到恐懼語氣,而他的臉也越來越像那個食子之神——
忽然,男孩轉身走開了,索什揚如釋重負的喘息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然而那一刻他徹徹底底的被震懾和恐懼了。
仿佛他就是那個被抓在神手中的孩童
當他喘息幾下緩緩站起來時,凡者開口說道:
“所以,這就是你要的答案了。”
“我不明白,凡者你的暗示太玄奧了.這幅畫.”
凡者看著索什揚,忽然瞇起眼。
“不明白嗎.馬卡多始終認為,推翻神王的會是那個被母親藏起來的孩子。”
索什揚眉頭一挑。
“薛西斯為什么會是薛西斯?他他不是您的.”
“親子?是,他確實是比其他更為特殊,也正因為如此,灰髓才會找上他,也只有這種力量,才能推翻他的父親。”
“不,薛西斯他不會.”
男孩回到椅子上,雙手手指交叉,目光深邃。
“索什揚,所謂灰髓.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