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麗薩貝特努力為巨人處理傷口時,一旁的同伴不斷調整提燈的位置,讓她能看清盔甲裂口內部的情況。
“羊脂球,這真的是天使嗎?”
“那不然是什么?它的寶劍上還有惡龍的頭顱呢.”
“天使.神圣的.神皇的使者.也會流血嗎.”
“你問牧師去。”
跪在地上的艾麗薩貝特專注于自己的活,對方身上的傷口很可怕,氣味也很難聞,但她以前切掉過雞的頭,摘過魚的內臟,還曾從鮮肉上切下肥肉,所以她在某種意義上看到過更糟的情況。
切割傷對她來說并不陌生,在她還沒有接客之前一直在廚房工作,一次削土豆皮的時候,不小心沿著手掌內側切開了一道傷口,那次受傷使她無法工作之后,她被殘酷地鞭打,并且好幾天都只能吃殘羹剩飯。
從那以后,她變得更加小心了。
不過對方的情況依舊很讓人吃驚,原本應該很深的傷口此時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時明顯是看到巨大的撕裂傷的.
“好強大的自愈力那應該不需要縫合了吧,只要清理傷口就行?”
意識到自己不需要做太多后,艾麗薩貝特開始用針將對方傷口里那些金屬碎片挑出來,當她在昏暗的光線下努力時,她試圖把這個想法牢記在心——她是在做家務,而不是在進行什么手術。
偶爾她也會看向對方的臉,此刻巨人的臉在黑暗中變得模糊不清。
當然,如果他要醒來的話,那他現在應該已經醒了?
她的手指顫抖著,緊張得好像她又扎破了一次手指一樣,因為有些碎片扎得太深了,必須把針刺進肉里才能挑出來,但巨人不管皮膚被如何對待,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好像這根針對他來說什么都不算,或者他的意識已經飄得太遠,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鼓起勇氣,開始工作,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肉體上。
忽然,艾麗薩貝特想起什么,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朋友。
“獨眼人,你先回去吧,離開太久你也要挨鞭子了,你上面那個刻薄鬼是很厲害的我知道。”
“可是.”
撐著棍子的佝僂身形顯然還有些不放心,看向巨人,艾麗薩貝特知道對方擔心什么,擺了擺手。
“好啦好啦,我沒事的,做完這我也走了,它一時半會醒不了。”
“那那好吧。”
后面就是她一個人的工作,雖然和這樣一個可怕的巨人獨處,但她并不感到害怕,嘴里甚至輕輕哼起歌謠。
但對方身上的傷口太多,她一個人根本處理不掉,只能處理那些看起來可怕的,并用偷來的烈酒清洗那些傷口,直到那些毛巾都被她用光了。
接著她從籃子里拿出水壺,打開它,把它舉到巨人面前。
因為看不清,所以她不得不靠近他的臉,在微弱的燈光下,他的臉似乎有一種圣潔且威嚴的光,讓她想起那些宗教宣傳冊上的圣人與英雄,還有那些老套的連環畫里騎著戰馬的騎士王子們。
當然,她從未見過王子,她的生命中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人.
雖然對方干裂的嘴唇微微開著,但艾麗薩貝特依舊很擔心水灑到對方臉上,她顫抖著,小心把液體倒進他的嘴里。
下一秒,他忽然咳嗽著,聲音劈啪作響,這聲音讓她再次怕得后退,但最終他卻平靜下來了,于是她又試了一次.
不管怎么說,至少他吞下了幾口水,艾麗薩貝特很滿意,用毛巾擦了擦對方的臉,這一舉動忽然讓她的心臟在胸中劇烈地跳動。
她遲疑片刻,低頭看向對方胸口的那個徽記,小心翼翼的伸出毛巾,輕輕拭去上面的污痕和血漬。
它很亮,亮得有些刺眼,似乎灼燒著她的靈魂——
艾麗薩貝特低下頭,她似乎感覺自己脖子下那團深褐色皰疹疤痕都在刺痛,眼淚忽然從她的眼眶落下,隨后她熄滅燈籠,飛也似的逃離了這里。
但她并不知道,在她轉身時,對方的眼皮忽然微微動了動.
整個世界灰蒙蒙的一片,鉛灰色的天空下著雪,灰色的雪,火舌舔舐著廢墟,發出噼里啪啦的燃燒聲,烤肉的香氣和腐肉的惡臭在空氣中交織。
雅各布躺在地上凝視著舊哈米吉多頓的天空,他曾經的故鄉,他的四周躺滿了敵人,泰倫異形,綠皮,還有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
他很平靜,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只有母親兒時在他耳邊低吟的歌謠.
他的母親站在他身旁,她的刀刺進了一個野蠻人的脖子中,但同時劍刃般的利爪也從她背后穿出,鮮血噴濺在他身上。
推倒追殺者的尸體,她的母親用力拔出刺穿自己的利爪,抱起他,一邊安撫她,一邊流著血繼續踉蹌著奔跑,奔跑.
一直到她再也跑不動,摔倒在地,但依舊緊緊摟著她,在鮮血還未流干時,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低哼著歌謠
躺在戰場上,耳邊也依舊回蕩著歌謠,就當他意識緩慢陷入沉睡時,天空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道光灑在他身上。
一個長著羽翼的少女正翩然落下,灰發,灰衣似乎與這片世界融為一體,除了那雙藍寶石般的眸子。
她就像一個來迎接他的天使,伸出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賤貨!”
跪在地上的艾麗薩貝特被狠狠打中了手臂,一個憤怒的胖女人佇立在她面前,正怒視著她。
這是她所寄居的宅邸的主人,據說曾經是一個有錢的寡婦,之后花錢建了這一棟由紅磚和白瓦構成的小樓和宅院,并在十幾年經營后成了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風月之地,
不僅是附近的名人,商人,甚至一些城里的老爺和少爺們也會聞名而來,據說這里甚至接待過法務部的一位執法官,不過并不曾留下姓名,三十多公里外某個教堂的主教據聞也是這里的常客
她長得高大、肥胖,卻又很懂得討人喜歡,在這所總是關閉的、昏暗的住宅里,她的臉色看起來得蒼白,像涂著一層油漆似的閃著光澤。
她的前額周圍裝飾著一圈薄薄的假發,纖細鬈曲,使她顯得年輕,與成熟的體態不大相稱,通常在客人面前她總是高高興興、容光煥發,喜歡說笑,不過有所節制,注意分寸——這也是她時常教導女孩們的話,注意分寸。
或許是因為曾經有一個出身名門的丈夫,她對粗話始終有些反感,即便是在這樣一個地方,如果有女孩直呼其名的話,她就會生氣、發火。
因此,女孩們都叫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