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
臉色慘白、雙眸通紅凌若薇正自伏案而書。
眼淚低落紙上,染花墨跡,曾經的秀美字體也變的極其凌亂。
“父親,你曾經答應過女兒,只要我們不參與其中,就可保我與定武安全無恙,不受地府之人的打擾。”
“而今,定武死了……”
“嗚嗚……”
手上動作一頓,凌若薇的悲哭之聲再次響起,嬌軀更是輕顫不止。
“哇哇……”
就在這時,嬰兒的哭泣聲傳來。
她身軀一僵,眼神復雜的轉首看來,面帶悲戚之色舉步走過來輕輕抱起孩子。
語聲幽幽:
“寶兒。”
“以后,就只有我們兩個了……”
有了孩子,她終究沒能狠下心來與郭凡同歸于盡,渾渾噩噩回了此屋。
但以后的日子應該怎么過?
怎么面對那個披著定武肉身的惡魔?
凌若薇不知道。
此時的郭凡,似乎已經忘了原身的麻煩,正自盤坐床榻之上,默默運功。
以往昔的經驗,若想盡數恢復實力,短則近月,長則需要數月方可。
這期間,他不想招惹麻煩。
不管是悲痛夫君的凌若薇,還是少不更事、只有一腔熱血的朱丹蝶,都是如此。
他現在需要時間,需要靜下心來,因為他未來不僅要面對此界的諸多糾紛,還有本體的麻煩有待解決。
繁瑣雜事,只會擾亂心境。
“打開神藏、進階通玄,需精氣神圓滿無礙,然后尋求合適的煞氣,與罡勁相融,罡煞合一勾連人之魂魄化生真元,才算功成。”
“這一點,需慎之又慎。”
“稍有倏忽,不僅不會功成,反而會損及自身,烈火老祖那種火中取栗之法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取!”
郭凡念頭轉動,一邊感知肉身,一邊默思:
“除此之外,我所修行之法太多太雜,雖然俱都玄妙,卻難以盡數統御,施展起來終究有些許窒礙,此番也要借機整理才是。”
“法不外求,刀法一路早有想法,趁這段時間可一一驗證心中所想。”
“拳法在霸拳、殺拳之外,應還有一式絕道殺拳,思路并無問題,只缺積累,當可順水推舟而成。”
“與此同時,此界動蕩,若想安居一地怕也不易,還需站穩腳跟,這需要借助一定的外力。”
“且自己本性如此,難免會身陷沙場。”
“所以……”
他睜開雙眼,神光在眸子中跳動:
“先整理武技,把自身所學融會貫通,進而成就精氣神圓滿祖竅之境,為進階通玄打下根基。”
“然后尋求煞氣,嘗試通玄。”
“若能進階,有著驚云十道、天龍斬、諸多異術在手,自可橫行無忌。”
“外物可以借用其力,同樣不能放過!”
心思一定,雜念盡消。
此即恢復修為,不易四處奔波,心神緊守自身之余,他也不會閑著。
絕大部分精神,都放在自己所學的功法上面,一一復盤凝練,分出少許精神凝練真血,修行異術法相真身。
在未能成就通玄境界之前,這門異術,當是他最大的依仗!
烈焰刀、七煞離火訣、御火訣、如意天魔斬、云龍九變等等……
諸多法門在識海浮現,有著映心鏡之助,刀意似乎也在逐漸歸攏。
突然,郭凡眉峰微微挑動。
不知為何,他現今轉動念頭,似乎要比本體所在時要靈動了不少。
往昔復雜難解之處,竟是順暢無比的掠過。
某些以前需要一點點拆解、歸攏的地方,現今竟也能動念就透。
進度,遠超以往!
難不成……
他眼神閃爍,念頭瘋狂轉動,如驚濤駭浪,卻能盡數把控其中波瀾。
更能一心數用,劍法、刀法、拳法同時運轉。
朱定武!
郭凡雙目一凝。
這種天賦,絕非他本體所擁有,而是屬于這具肉身的朱定武。
難怪年紀輕輕就能通曉百家,更是琴棋書畫、醫卜星象樣樣精通。
換做普通人,背誦一篇文章都需幾日,如何有這么好的精力?
只可惜……
學的雜、學的多,卻未必都是好事。
至少就難以專精!
就如朱定武本人,天資不凡,更出身皇室,但修為卻僅僅只是百竅貫通。
就連凌若薇,都遠遠不如。
還有心性。
所學太雜、太亂,缺少沉淀,不止是難以專精,心性也會變的輕浮。
難以定下心來,更是容易被人說服,缺少自己的想法,更別說堅定不移的堅持。
這讓朱定武在各方面都很出挑,但整體上來看,卻少了些底蘊。
除非有遭一日能大徹大悟,融會貫通畢生所學,或者改變心性,唯精唯純。
若不然,難成一代巔峰。
就如武學修為,至多打開眉心祖竅,絕無可能成就此界仙真。
當然。
這是在郭凡看來。
實際上,朱定武的天賦極其驚人,足可讓世人為之驚嘆不已。
至少,換做本體所在,雖然也能盡數歸攏、整理各種武學法門,但速度定然不會有這么快。
現今卻要好上太多。
有了郭凡的諸多武學積累和堅定不移的心性,再加上朱定武的絕佳天賦,原本以為數年方見成效的功法,速度暴增數倍。
相信不久之后,就可見端倪。
“嗡……”
身周輕顫,靈光浮現。
青龍變!
異術一起,天人交匯,元氣蜂擁而至,肉身恢復的速度也隨之增加。
識海中,更有漫天刀芒飛舞,依照天龍斬之法,演繹各種妙訣。
如此,一晃數日過去。
在此期間,凌若薇再未出現,郭凡也懶得理會,一心蘊養肉身恢復修為。
高大人所答應的擴軍之事,目前也無回音。
“噠噠……”
不知何時,再次有人敲響房門。
“侯爺。”慕管事蒼老的聲音傳來:
“向先生夫婦求見。”
“向秀?”郭凡睜眼,靈光一放即收,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隨口道:
“他們來何事?”
向秀乃川蜀八子之一,是典型的文人雅士,性喜樂器,尤其是善古箏,乃是當世樂道大家,名聲在外。
武學修為也不弱,已成罡氣。
不過他本人年紀已大,更是多年未曾出過手,武藝早已生疏。
其妻乃京城女,罪官之后,后來流落風塵。
因善棋,與黑白之道上造詣頗深,被向秀看中,竟是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要取其為妻。
這對夫婦年紀相差幾乎足有一個甲子,但卻極為恩愛,倒是頗為有趣。
同時他們兩人也是郡王府的常客,更是朱定武、凌若薇的好友。
“回王爺。”慕管事在門外躬身,道:
“向先生兩位是想邀王爺、王妃前去南山觀雪,順便欣賞本地才子佳人的才華。”
說到此處,他語聲微頓,才繼續開口:
“據說,再過些日子,有新朝皇室前來安樂郡,郡府王大人準備會從這些人中挑選獻藝之人。”
新朝皇室,與朱家可是對頭,也難怪他說起來聲音有些不自然。
不過郭凡自是無所謂。
“是嗎?”屋內有聲音傳來:
“推脫了就是,就說本王身子不適,還需靜養些日子,不宜出門。”
“這……”慕管事一愣,道:
“可是,此事王妃已經應下,說是王爺您的身體已經無礙,正需要外出踏青,養養精神。”
“是嗎?”郭凡挑眉。
這凌若薇打什么心思?
不過他既然要以朱定武的身份繼續下去,凌若薇定然越不過去。
終究,需要好好談一談。
“也好。”當下輕輕點頭:
“讓他們稍待。”
“是。”慕管事躬身應是。
安樂郡,城外官道上,獨屬于郡王王府的車隊正自緩緩前行。
寬敞奢華的轎子內,有兩人端坐。
郭凡身罩華服,面色淡然,即使被對方逼視,眼神也是絲毫未變。
“你不是定武。”凌若薇俏面繃緊,在長久對視中終于敗下陣來,率先開口:
“你只不過是占了他的身子而已,所以他的一切,你都不應該去碰!”
“夫人放心,在下雖非正人君子,卻也不會乘人之危。”郭凡目視對方,聲音淡漠:
“我若需要女人,也無需那么麻煩。”
“我說的不是這個。”聞言,凌若薇忍不住面上一紅,又羞又惱,道:
“你既然不是定武,就不該繼續在他的王府里呆著,可去你……上輩子的地方。”
“我們現在已經出了城,你可以離開,以你的身手想來也無人攔得住!”
在她看來,對方既然是陰魂轉世,定然有自己的身份、來歷。
與其繼續披著丈夫的肉身待在王府里礙眼,倒不如從哪來到哪里去。
這也是她答應向秀夫妻出來的原因,就是想借機把郭凡趕走。
“夫人。”郭凡皺眉,道:
“有些事,在下沒有辦法跟你解釋,但這般模樣,也非心甘情愿。”
“什么意思?”凌若薇聲音一提,怒道:
“你打算賴在王府不成?”
“不是賴。”郭凡開口:
“我即附身,自然要擔些因果,而且朱定武的身份,對我來說還有用。”
“你……”凌若薇怒急,忍不住低聲吼道: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的身份揭穿,你這魔頭,休想蒙騙所有人。”
“揭穿?”郭凡輕輕搖頭:
“夫人,你覺得此事說出來,偌大王府,有誰能信?有誰會信?”
“丹蝶會信!”凌若薇冷聲開口:
“定武的脾氣,我們很清楚,他與你根本就不一樣。”
“也許。”郭凡點頭:
“但其他人,還有誰會信?”
“而且……”
他語聲微頓,才繼續道:
“在下不止附身,記憶同樣一清二楚,所以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說話間,他狀似無意的掃了眼凌若薇的身子。
“你……”果不其然,凌若薇俏面一白,下意識緊了緊自己的衣裳。
更是咬牙切齒怒瞪過來:
“你無恥!”
“夫人。”郭凡皺眉,聲音已有些許不耐:
“在下品性如何,以后自知。”
“現今我即蘇定武,蘇定武也是我,如若夫人心有不適,也接受不了,可回千機洞尋你父親。”
“在下也不會攔著。”
“你根本就是想借著定武的身子,做自己的打算。”凌若薇咬牙:
“我不會走的!”
“還有,你要做的事也不可能會成,像那擴軍之事,誰知道暗地里做什么打算,我也不會同意。”
“是嗎?”郭凡淡然一笑:
“看樣子夫人還是不理解自己的丈夫,你覺得他真的愿意茍且偷生?”
凌若薇面色一白,眼露驚慌。
“看來你也清楚。”郭凡點頭:
“蘇定武愿意投誠,背叛朱家投靠新朝、地府,是因為你,而今他身死,有些事在下代辦也無不可。”
“夫人。”
他略作沉吟,道:
“你若不愿認我為夫,我們彼此相敬如賓即可,在下也會對你表示尊重。”
“但若繼續逼迫過甚,莫怪在下不顧及原身的情分,下手無情!”
說話間,他眼眸一沉,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也自身上浮現。
若非受朱定武得記憶影響,他怕是連這些話都懶得說,但郭凡畢竟不是原身,心志堅定,他人記憶并不能改變自己的意志。
凌若薇身軀一僵。
一時間,她就如嬌弱的兔子遇到了兇殘的猛虎,恐懼不可遏制的攀升。
好在前方殺意一放即收,轉瞬煙消云散。
再看郭凡,依舊面無表情,只是一雙眸子,漆黑深邃不見其底。
果然……
這個人不是自己丈夫。
凌若薇兩眼一閉,再次默默垂淚。
這一刻,她不止心若死灰,對未來何去何從,同樣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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