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凈土連喚了好幾聲,淵蓋蘇文似乎才回過魂來,勉強朝著親弟弟擠出了一絲笑意。
「二弟來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大哥,大唐天子親率三萬唐國精銳正沿阿利水北上。唐國登州水師戰船亦沿阿利水,與唐國步騎齊頭并進而來……」
聽到了這話,淵蓋蘇文卻連個表情變化都欠奉,緩緩地轉頭,看向那跟前發出了新芽的老樹。
「還有,鴨綠水那邊,大唐數只兵馬,齊頭并進,徑直向我平壤撲來。」
「這一路上,都沒遇上什么抵抗,那些混帳東西,早就已經背叛了……」
聽到了淵凈土那切齒的聲音,淵蓋蘇文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道。
「他們這也是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反抗,也不過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與其繼續為了我淵氏而枉送性命,倒還不如早點開城以迎天朝王師,說不定,還能夠從大唐那里得到點好處,保全家小。」
聽到這話,淵凈土頓時不樂意地沉聲低喝道。
「大哥!接下來該當如何?」
「還能如何?老二,可還記得我們弟兄之前的約定?」
淵蓋蘇文緩緩地站起了身來,高大健碩的身形,此刻已然顯得有些句僂。
看到淵凈土似乎還有話要說,他抬起了手,緩緩地搖晃了下,苦澀一笑。
「就按照之前我們約定的去做吧。」
「大哥……」淵凈土呆愣愣地看著兄長,好半天,最終緩緩地拜倒在地,朝著淵蓋蘇文鄭重一禮。
「快去吧,等到大唐天子兵鋒進抵平壤城,切切不可抵抗。」
「不然,我淵氏骨血,恐將半點不存于世,你可明白?」
「小弟,明白了……」
淵凈土邁著有些蹣跚的腳步,緩緩地朝著院外行去,走到了院門口,回頭看去。
就看到了大哥淵蓋蘇文,又緩緩地坐了回去,癡癡地看著遠處的老樹。
這個時候,一位淚流滿面的老仆,戰戰兢兢地端著一個托盤行了過去。
托盤之上,擺著一壺酒,還有一個酒杯。
淵凈土扭開了腦袋,最終,仰頭看向天穹,喃喃地小聲都囔道。
「早知如此……」
怎么也沒有想到,立國數百年,被中原帝國連連征伐,仍舊能夠屹立不倒的高句麗,居然會在他們弟兄的手上崩分瓦解掉。
若是早知道這個結果,他們又豈會與大唐為敵?
只是,這個世上,可沒有后悔藥可賣,失敗的苦果,只能老老實實地咽下去。
就在淵凈土走出了院子之后,靜靜地立于院門外,直到聽到了從院中傳來了痛苦的呻吟聲,還有瓷器摔碎在地上的破碎聲之后。
早已經淚流滿面的淵凈土轉過了身來,朝著院內深深地拜倒在地。
「恭送大莫離支歸天……」
府中男女老幼,皆盡痛哭流涕,泣拜倒于地。
良久之后,淵凈土這才緩緩地站起了身來,目光掃過那些聞訊趕來的兄長的那些妾室。
「我大哥已然歸天,身為高句麗的大莫離支,切切不可走得太過寂寞了。」
「替我送一送她們,讓她們在九泉之下,也好好的侍奉我兄長。」
「遵命!」此刻,那些早就已經準備就緒的淵氏武士們,朝著新任淵氏家主淵凈土一禮之后。
大步上前,將那些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盡數往那間院子里邊拖去。
很快,里邊傳來了一聲聲刺耳的慘叫與哀嚎,還有哀求聲,嘶喊聲此起彼伏。
淵凈土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安靜地負手而立,靜靜地等待著。
最終,渾身染血的武士頭子,回到了淵凈土身邊小聲地稟報。
淵凈土緩緩地點了點頭,而就在這個時候,那位方才給淵蓋蘇文端上毒酒的老仆,又端著一個木盒子來到了淵凈土的跟前跪下。
然后顫抖的手,緩緩打開了那個木盒子,里邊,則是一顆用上好的木頭凋刻出來的淵蓋蘇文的頭顱,須發俱全。
淵凈土不禁童孔一縮,就聽到那位老仆小聲地道。
「大莫離支吩咐過,請將此頭,與其身縫在一起。」
「大莫離支還說,出城向大唐皇帝請降之時,務必攜其首級親往。」
淵凈土看著這顆木質首級,兩行濁淚,不禁滾滾而落。「大哥……」
聲音已然嘶啞,猶如一匹絕望的孤狼在哀嚎。
軍容鼎盛的大唐武賁,此刻疾行于阿利水北岸,數萬精銳,猶如一條長蛇一般蜿蜒數里。
而在那寬闊的阿利水中,大唐的水師戰艦,正緩緩地行于水面之上。
那些打開的炮窗,還有露出在炮窗外面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炮口,仿佛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示威。
李世民此刻正安然地策馬緩行,一干大唐的文武重臣,皆盡策馬馳行。
不論文武,皆盡披甲,以彰大唐之武勇軍威。畢竟這是在敵國,可不是在大唐國中。
一干大內侍衛于左右,那一營威震遼東的火將騎兵們,則隨行于后。
此刻,大唐的偵騎,正在飛馳于大隊伍的前方還有左翼,警惕地防備有可能出現的意外。
而最前方的偵騎,已然進抵到了那平壤城外,為首的胡郎將,勒住了身下疾馳的座騎。
打量著那座算得上是在高句麗所見到過的最寬廣的城池。
而此刻,平壤城上的高句麗將士,也已然看到了這些衣甲明顯與高句麗不同的唐軍偵騎。
很快,平壤城的城門就緩緩地洞開,數十騎飛馳而去,與那吳郎將接觸之后,又飛快地馳回了平壤城。
「末將參見大王,見過莫離支。」
「大唐天子的大軍,離平壤城還有多遠?」
新任大莫離支淵凈土站起了身來,朝著這名將領喝問道。
「回大莫離支,唐國天子,距離平壤城,已然不足十里之地了。」
聽到了這個回答,淵凈土緩緩地站起了身來,目光掃過那一干高句麗文武。
最終,目光落在了自己親兒子,現如今的高句麗新王高安舜身上。
朝著這位只有十三歲的親兒子傳遞過去一個安撫的表情和眼神,淵凈土沉聲吩咐道。
「恭請大王出城……」
一身朝服的高安舜默默地點了點頭,在親爹的攙扶之下,邁著沉重地步伐,朝著城門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