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長長回到倉庫的時候,工程隊已經進場了。
一二三號倉庫同時開工,看起來熱火朝天,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云朝朝站在二號倉庫的門口。
那個角度,可以同時看到三個倉庫的進度。
女孩穿著潮牌。
這是種不顯身材的裝扮。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能透過并不修身的T恤,看到一個俏麗的背影。
呃,某潮的視線又下意識地跑偏了。
女孩認真盯著進度的架勢,像極了一個工程監理。
“朝朝。”潮長長對著那道倩麗的背影叫了一聲。
背影轉身,一臉詫異地問:“你叫我啊?”
這個反應,并不在潮長長的意料之中:“是我叫錯了嗎?zhāo cháo,雲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的朝朝,不是嗎?”
“是啊。但是沒聽你這么叫過,聽起來就有點奇怪。”云朝朝眨了眨稍微有點迷茫的眼睛,下一秒,就變得明亮而犀利,“正常你第一次叫別人名字,不是應該連名帶姓的嗎?”
“不好意思,云朝朝。”潮長長立馬就正常了起來。
“你等等,這更怪了,你好好的叫朝朝,怎么又連名帶姓上了?”朝朝姑娘眼里的不滿,尤勝剛才。
所以說,女人啊。
還真是一個奇怪的物種。
就這么毫無征兆地,把潮長長推進一條名為說什么都是錯的死胡同。
“云小姐。”
潮長長又換了一個稱呼。
彎腰十五度,微微側著頭,淺淺的微笑。
非常紳士的肢體語言。
“你叫誰小姐呢?”不滿還在繼續。
親切不行,全稱不行,紳士也不行。
潮長長沒招了,“那冒昧問一下,請問怎么稱呼?”
“……”云朝朝一時語塞。
這么簡單的一個問題,竟然難倒了稱呼的主人。
身為MK FairWill的品牌持有人,左括弧,下個月開始,右括弧,怎么能在這樣的時候,喪失了話語的主導權?
“你叫我zhāo cháo吧,雲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的朝朝。”某位女孩在潮長長的之前那一長段話里面,加了一個吧,就算作了一個回答。
“……”
潮長長一時、二時、三時,五六七八時語塞。
所以,答案是不是正確,不取決于答案的本身,只取決于說答案的人是誰。
內心可以有異議,言語卻是不能。
潮長長特別心甘情愿地順應了稱呼主人的要求,又叫了一聲:“朝朝。”
臉上帶著笑意。
賤兮兮的肆意之中透著一絲孩子氣。
是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最初的那個樣子。
“嗯,什么事?”云朝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又在真的上揚的那一秒,有意變成了嚴肅的表情。
云朝朝大概比較習慣痞帥狀態的潮長長。
有點想笑,又覺得現在笑了是給自己找麻煩,生生給忍住了。
她必須要裝作若無其事,就好像之前那一番關于稱呼的討論,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下午進了一趟市區,找了一些涂鴉的素材,耽擱了一些時間,底稿我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給你。”潮長長解釋了自己叫住云朝朝的原因,“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肯定是畫不完的,太晚了影響你睡美容覺。明天再給你,你看行嗎?”
回應潮長長的,是云朝朝的質問:“我長得很難看嗎?”
“沒,我……,我沒有說過你難看……吧?”潮長長被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都有些不確定了。
“我既然不難看,為什么要睡美容覺?你讓我睡美容覺,那不就是覺得我不好看嗎?”
這邏輯……
好強大。
強大到無法反駁。
“沒,沒有的事,”潮長長迅速繳械投降,“那我畫好了給你,差不多半夜兩點的樣子。”
“你半夜兩點,找一個女孩子看底稿,你覺得合適嗎?”朝朝同學的質問還在繼續。
只說沒有的事就完了?
連句夸獎都沒有。
“……”
沒搞清楚重點的潮長長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就想了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真理——不管女生有沒有錯,都一定要先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緊接著,潮長長就從云朝朝那里,收獲了一個靈魂質問:“你錯哪兒了?”
YC國際曾經的辯論隊隊長,沒想過自己會有怎么說都落入下風的時候。
說不過,咱躲還行不行?
“圍墻如果里面和外面都要涂鴉的話,可能會花費比較長的時間。”潮長長岔開話題,緊接著又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你的生日是下個月幾號?”
“怎么,你要送我生日禮物啊?”云朝朝挑眉問道。
“我就是想知道離發布會還有多少天,看看我一個人涂鴉,來不來得及。”潮·首負繼承人·長長聽到禮物這兩個字,還有點犯怵,以至于給了一個過于誠實的回答。
這個解釋一出,云朝朝挑眉的微笑就掛不住了,非常直白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你連個生日禮物都不想送?”
潮長長懷疑自己不在倉庫的這個下午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朝朝同學的心情看起來有些不美麗。
早知道云朝朝這會兒心情不好,他就直接回六號倉庫,不上趕著一回來就把人叫住。
晚霞映在天空,給云朵染上了深淺不一的紅色。
陽光透過掛在天上的火燒云,散發著日落前最后的絢爛。
不像晨曦那么清淡,不像正午的陽光那么刺眼。
紅彤彤的一大片。
暖暖的色調,豐富的層次。
把天空變成了一幅油畫。
潮長長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還沒有剪,還很長。
“你有皮筋嗎?”潮長長問。
“你不去剪頭發?”云朝朝問。
“藝考生,頭發長一點,不是更像那么回事嗎?”終于,話題順著潮長長主導的方向切換了。
這讓他從表情到內里,都舒了一口氣。
“還是理理吧,這也太不整齊了。”云朝朝一臉的嫌棄。
“好,聽你的,我找個時間去。”某潮溫順得和小綿羊一樣,深怕稍有不慎,又觸碰到云姑娘無處不在的逆鱗。
“27號。”云朝朝說了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伸手扯下了扎在自己頭上的黑色電話繩皮筋遞給潮長長。
珍珠般黑亮的長發,披散下來,劃過肩膀,散落在身后。
頭發扎起來的時候,是一個干凈利落的小女孩,放下之后,忽然就多了很多的溫柔……
潮長長也不知道心里面想的這個詞用得對不對。
溫柔。
云朝朝和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也沒有溫柔過。
再加上一身的潮牌的加持。
怎么看都和溫柔或是女人味,有那么一點點的距離。
“皮筋你要還是不要?你怎么一天到晚,都讓我把手舉這么高?”某位姑娘想起了早上的那支漆筆。
“哦,要,謝謝……不好意思。”潮長長借皮筋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人家小姑娘頭上扎著的這一根。
“我回去找根皮筋。”云朝朝看了看潮長長,“沒事我就走了啊。”
“好。”回答完,潮長長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忽略的事情:“你說幾號?”
“27。”
“是下個月27嗎?”潮·畫工·長長現在最關心的,就是時間來不來得及。
“是的。”云朝朝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冷冷的,沒有什么表情。
和潮長長在山村的時候,看到的高冷神仙姐姐差不多。
“下個月27的話,就還有將近40天的時間,”潮長長在腦子里面預估了一下時間,“應該來得及!你去找皮筋吧,我也回去畫底稿了。”
一段介于愉快和劍拔弩張之間的,帶點火藥味,又帶點別的什么說不上來的味道的談話結束之后,自以為已經主導了話題方向的潮長長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連這次談話的初衷,都沒有解決。
底稿。
到底是今天夜里給,還是明天早上給?
潮長長長這么大,身邊出現過很多女孩,就各種各樣的。
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比較會聊天的男生。
也自認為比較會看人。
但他完全都看不懂云朝朝。
像一團迷霧。
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生氣。
也不知道生氣的點在哪里。
云里霧里的潮長長,想著想著就笑了。
這是一個充滿自嘲意味的笑容。
他到底是有多自戀,才會覺得自己比較會看人?
在他受全校女生追捧的那些年,他誰都沒看上,最后看上了一個水淼淼,還放棄了哈佛和耶魯。
他這樣的眼光,要是也算會看人,那這個世界,大概也沒有什么不會看人的人了。
如果他早走半年。
是不是就不會在聯合國青年代表大會上演講?
如果他早走半年。
是不是就不會有成人禮的全民熱搜?
如果這些都沒有,是不是就不會有人關注到旋轉廣告牌的事故?
潮長長越想越多。
越多越難過。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開始認為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的責任。
這種責任感,壓得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根本就睡不著覺。
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睡在了云里,虛空縹緲,沒有支撐。
然后從云端下墜,自由落體。
再然后,他就驚醒了。
作為首負家唯一沒有尋死過的人,潮長長希望自己可以擔起所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