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過年的時候，二哥說今年我們都去他家過，我不在了，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帶著小雅去你爸媽家也可以，我覺得也挺好……”
“對了，老孫上次還找我借了五百塊錢，他還了沒有？還了？還了就好。”
“小雅明年就要上大班了，有的事情要讓她學會自己做了……”
“家里的東西壞了，可以讓二哥來修，實在不行就找物業，最多收點錢，你不要不舍得，什么都自己來，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媽之前一直是在二哥那里生活，我跟大哥每個月出點生活費，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就不用給了，我想大哥和二哥也能理解……”
李紅蓮慢慢地吃著飯，靜靜地聽著丈夫一句句地叮囑。
五歲的張惠雅也豎著耳朵聽著，雖然很多她都聽不明白。
“如果……”不停說著的張子恒突然停住了話。
李紅蓮詫異地向他看了過去。
看著妻子的眼神，張子恒鼓起勇氣。
“如果以后能遇到一個真心對你的人，你……你可以……”張子恒低著頭，不敢看妻子。
李紅蓮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可以考慮，小雅要是……不想，可以讓大哥或者二哥……”
“砰！”
李紅蓮一臉怒火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張惠雅被嚇了一跳，趕忙往旁邊張子恒身邊擠了擠。
“你當我是什么人？”李紅蓮憤怒地質問道。
“我……我是說如果，實在……實在過不下去。”張子恒慌慌張張地解釋道。
“你當我是什么人？”
李紅蓮還是那句話，但是同時伸手向張子恒的臉上呼了過去。
看似重重的一巴掌，卻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
然后自己卻嗚嗚地哭了起來。
“唉，我是放心不下你們母女兩啊。”張子恒長嘆一聲道。
李紅蓮沒說話，她重新端起飯碗，一邊哽咽著，一邊吃著飯。
她答應過丈夫，讓他開開心心地走。
哪怕再難過，她也要把飯吃完。
“爸爸，媽媽哭了呀。”張惠雅拽了拽張子恒的胳膊小聲地說道。
“我知道。”張子恒把他的大手放在張惠雅的頭頂上，輕輕的摩挲著。
“小雅……”
“嗯”
“爸爸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好噠。”
張惠雅聞言，側過頭，一臉認真地看著張子恒。
撲閃的大眼睛仿佛在問，你想要什么說什么？
“我們首先說好，你聽了之后……不要傷心，也不要難過……”張子恒說道。
可是張子恒還沒說呢，張惠雅已經癟著小嘴，一副想哭的樣子。
“別難過，爸爸相信小雅是最堅強，最棒的小孩子。”張子恒把她抱到懷里，輕輕抹掉她眼角的淚水道。
張惠雅乖巧地點了點頭。
張子恒吸了口氣，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李紅蓮。
這件事遲早要告訴女兒，女兒遲早也會知道，瞞肯定是瞞不住的。
與其讓妻子來說，還不如自己親口告訴她。
“爸爸……爸爸……我其實……其實早已死……犧牲了。”
張子恒盯著女兒的眼睛，忽然又有點膽怯，不敢把死字說出來，而是改為了犧牲。
對五歲的孩子來說，有可能……也許還不知道犧牲是什么意思。
當然這都是張子恒的僥幸心理。
張惠雅聞言呆呆地看著張子恒。
“小雅？”張子恒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張惠雅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爸爸死了對不對？”張惠雅哭著問道。
李紅蓮和張子恒聞言對視一眼，有點驚訝女兒知道犧牲的意思。
“幼兒園里好多小朋友都說，我爸爸犧牲了……犧牲就是死掉了……我可傷心了……我才不相信他們的話……”
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張惠雅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
“這事你怎么不跟媽媽說呢？”
“死掉了就沒有了，再也看不見了，我很難過，不想媽媽也難過，而且媽媽說，爸爸去抓壞蛋去了，很快就會回來，我相信媽媽，才不相信他們這些個大壞蛋……”
張惠雅接著問道：“那天你跟媽媽說，你遇到神仙了，神仙讓你回來了看看我們對不對？”
張子恒愣住了，看著女兒清澈的眼神，胸口感到揪心地痛。
原本以為只有五歲的她，還不懂這些，原來她什么都懂。
張子恒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跟神仙說，讓你不要走，一直陪我和媽媽？”張惠雅哽咽著問道。
張子恒沉默了一下，最終狠心地搖了搖頭。
“求求他也不行嗎？”張惠雅天真地問道。
張子恒一把把她給摟在懷里。
他已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的小寶貝……”張子恒緊緊擁抱著她泣不成聲。
張惠雅更是哇哇大聲哭泣著，緊緊抱著張子恒的脖子不松手。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爸爸走……”
“這飯不吃也罷。”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一個聲音幽幽地說。
李紅蓮聞聲看去，驚訝地道：“何先生？”
她非常驚訝，在旅游中認識的何先生不知道何時坐在了他們附近的座位上。
“接引大人。”張子恒站起身，把懷中的女兒遞給李紅蓮。
然后走過去，向何四海跪了下來。
“不用如此。”何四海趕忙把他給扶站起來。
“你是……你是……”抱著女兒的李紅蓮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就是讓我回來見你們的接引大人。”張子恒道。
被媽媽抱在懷里的張惠雅掙扎著要下來。
李紅蓮只能把她放了下來。
張惠雅立刻跑到何四海的面前。
好奇地看著何四海道：“桃子姐姐的爸爸，你是神仙嗎？”
何四海沒有回答，只是微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張惠雅拽住他的衣袖道：“神仙大人，求求你，不要帶走我爸爸好不好？”
她繼續又道：“我把我的玩具都給你，都很好玩的，還有……還有過年的時候奶奶他們給我的壓歲錢，媽媽都幫我保管著在，能買好多東西的……”
她一臉乞求地看著何四海，看著她純真的眼神，何四海把目光看向旁邊的張子恒。
“你自己決定，是走還是留。”何四海道。
“接引大人，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吧，留在她們母女身邊。”張子恒道。
“不……不要，接引大人，如果留在人間，會不會有什么危險……”李紅蓮急道。
她擔心丈夫逗留在人間，會有意外什么的，比如魂飛魄散。
“目前最大的影響，就是有可能耽誤你重入輪回。”何四海道。
李紅蓮聞言，很是糾結地看向張子恒，她既想丈夫留在身邊，又擔心耽誤他重入輪回。
“接引大人，我已經決定了，這頓飯不吃也罷，我要留在她們身邊，哪怕不入輪回。”張子恒道。
“可是即使這樣，她們也看不到你，你不后悔嗎？”何四海問道。
李紅蓮聞言反應過來，丈夫雖然留在了她們身邊，但是依舊看不到他，這樣還有留下來的意義嗎？還耽誤了丈夫重入輪回。
她張口剛想反對，就聽張子恒斬釘截鐵地道：“我不后悔。”
“既然如此，你的心愿我就不接了。”何四海伸手一招，引魂燈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張惠雅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了看剛才放燈的位置。
“老公……”李紅蓮焦急地叫了一聲。
“看在孩子的份上，每年的七月十五，你們來合州的金花湖鎮……我給你們一次團聚的機會。”
何四海再次摸了摸張惠雅的小腦袋。
然后人在她們的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